年节也没有打乱定远军训练的节奏,天未大亮,望北关大营就响起了士兵训练的号子声,合着整齐的脚步声与兵器的锵锵声,唤醒了沉睡的桑静榆。
她睁开眼,看到身旁已经没有了初学清的身影。昨夜初学清回来已经很晚,一整夜又辗转反侧,也不知裴霁曦和她聊了什么让她如此心神不宁。
桑静榆洗漱完出了帐,四处转了转,去伙房里蹭了点饭,又去找军医聊了一会,终于在绕到校场边的时候,看到了初学清。
初学清身着暮云灰色长袍,在清冷的冬日显得有些单薄。她立在身披铠甲的墨语身旁,眼神放在正在训练的士兵身上,和墨语在低语着什么。
桑静榆走近了,才听清初学清的话:“轻风不在,就没再给他安排个小厮吗?他现下毕竟看不见,做事没人在身旁帮衬也不方便。”
墨语垂首片刻,答道:“将军不喜有人伺候,本来我要去服侍他起居,可他说我已做到参将,不能再做回小厮。”
初学清无奈道:“他不该如此逞强,你们应该劝劝他。”
“劝了,可将军不喜在人前示弱,即便轻风在,他约莫也不会让轻风伺候。”墨语跟了裴霁曦这么久,是裴霁曦一手将他带出来,从小厮变成参将,他现在当然不会介意做小厮做的事,哪怕给裴霁曦当牛做马都可,只是他说过很多次,裴霁曦也不许他去伺候。
桑静榆走上前去,轻拍了初学清后背,“我说你,还操心别人的事哪。”
初学清见她前来,像是被发现做错事的孩子,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桑静榆不喜她这幅为裴霁曦担忧的模样,离开一年裴霁曦就娶妻生子,能有多深的感情,亏得初学清还在这里为他担忧。
恰在这时,吴长逸一脸焦急跑过来,冲初学清道:“初侍郎,宫中传来旨意,让我们即刻出使西羌,不得有误。”言罢将信函递给初学清。
是给吴长逸和初学清二人的旨意,信函上的火漆已被吴长逸拆了,初学清展开信函,上书除了让他二人即刻出使西羌外,言明裴霁曦对西羌更为了解,此番和谈带上裴霁曦,不惜一切代价与西羌停战。
初学清阅毕,想通其中关节,脸色霎时灰白,拿着信函的手都有些发颤。思量片刻,她深深呼吸几番,强自镇定下来,问吴长逸:“定远侯眼疾的事情,吴将军可是上报朝廷了?”
吴长逸皱了皱眉,答:“这是大事,当然要上报。”
初学清心中宛如重石砸落,狠狠地沉了下去。
她未料陛下此番做事已经如此不遮掩了,定远军现承担守卫西境与北境的重责,陛下早就忌惮裴霁曦的军权,现下裴霁曦瞎了,定远军不会有一个瞎了的主将,他不需要在北境坐镇了。
西羌人自勐城水战后,对裴霁曦恨意滔天,近年来,裴霁曦也很少去西境巡视,而是交给了祁允带兵。如今陛下让她带裴霁曦去西羌和谈,明显是要把裴霁曦当作一个和谈筹码。
以一个定远侯,换与西羌的停战,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若裴霁曦不愿,那西境之战,他就是罪魁祸首;若他愿了,牺牲他一人,西境停战,定远军慢慢会从裴家过渡到朝廷委派的武将手中。
身旁的桑静榆问道:“这么快又要去西羌了吗?北狄呢?北狄撤兵了就不用去出使了吗?”
吴长逸止住了她的问题:“你只是一个女子,不要妄议朝政。”
桑静榆瞪他一眼,心中腹诽,你面前这位救回将军,止住了战争的侍郎大人,就是女子。
初学清回过神,对桑静榆道:“夫人,你收拾下行装,随我一起去西境。我去找下定远侯。”
吴长逸见她又让桑静榆随行,道了声“你……”,又止住了话头,算了,北境都已经跟来了,西境又有什么区别呢。
*
初学清去找裴霁曦的路上,吴长逸手下的一个侍卫在暗中递给她一张纸条,她到无人处查看,是三皇子景王的笔迹——“保住定远侯”。
景王志在鸿鹄,却也知晓以国为先,定不愿大宁损失一员大将。她也知道景王一直存着拉裴霁曦站队的心思,可她不忍让裴霁曦牵扯进党争之中。不过,就算没有景王的吩咐,她也一定不会将裴霁曦置于险地。
她按捺心中慌乱,疾步到了裴霁曦营帐,见他睁着眸子,眼神涣散,在擦他的长枪,不禁心中酸涩不已,“裴兄,方才接到陛下急诏,令我前往西羌和谈。”顿了顿,才道,“陛下还令裴兄一同前往西境。”
裴霁曦怔了怔,随即恍然般轻笑,只道:“好,我随你去。”
初学清走近几步,轻轻握住裴霁曦手中的长枪,哑声道:“裴兄可知,此去西境,意味着什么?”
裴霁曦循着初学清的声音抬头,缓缓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初学清握住长枪的手紧了紧,“敢问裴兄,你忠的是谁?”
“自然是大宁。”裴霁曦镇定答。
“是那座上之人,还是大宁百姓?”
裴霁曦皱皱眉,轻轻拍了拍初学清握在长枪上的手,“那学清忠的又是谁呢?”
初学清斩钉截铁道:“我忠的是我心中的道。”
“学清这话,万勿再对旁人讲了。”他缓缓推开初学清紧握的手,“我忠的,是需要定远军守护的万千百姓。可你又怎知,让臣死的,不是这万千百姓呢?何况,本就是我造过的孽,早就该还了。”
初学清无力地松了手,她方才心中有个疯狂的念头,哪怕裴霁曦有一丝不愿去西境的意思,她都会想方设法帮他。
一个国之栋梁无数次战场的厮杀,换来的是成为交易的筹码。这不仅关乎裴霁曦个人的安危,而是整个大宁的荣辱。
可百姓厌战,如果能用一个瞎了的将军,换回西境的太平,谁又会管这个将军之前的赫赫战功呢?
可能会有歌功颂德的诗文,和供人膜拜的雕像,但也是仅此而已。
“裴兄,”初学清定定看着裴霁曦,坚定道,“即使众人皆认为这是捷径,但是我不会走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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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霁曦摇摇头,“学清莫要感情用事。”
“这不是感情用事,真走到这一步,那是大宁的耻辱。”
裴霁曦叹口气,放下手中长枪,“谈不上耻辱,你应该听说过,多年前的勐城水战,我屠尽西羌三万士兵,无人生还,如今,是该还债的时候了。”
初学清眸色黯了黯,只道:“那是一个将军守城的职责。”
裴霁曦垂眸片刻,似是在回忆什么,半晌才道:“有人和我说,我不只杀了三万人,我还毁了三万个家。”
初学清眼眶泛红,她咬紧牙冠,控制着不让眼泪流下,颤着声音道:“那这个人,定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不,”裴霁曦否认道,“她只是心怀天下而已。”
初学清被悔意缠绕,曾经那些意气之下的刻薄言语,像钝刀一般割在心上,她讽刺着以前的自己:“那不是心怀天下,是不在其位的颐指气使罢了,裴兄不应放在心上。”
“学清,不必多言了,既然是陛下急诏,就赶紧出发吧。”
初学清咽下心中酸涩,“我帮你收拾行囊吧。”
裴霁曦不由笑道:“你自己怕是还要尊夫人给收拾行囊吧,放心,虽然为兄现在瞎了,这些小事还是难不倒我的。”
*
少倾,众人收拾好行装,在营地口集合。
冷风忽起,卷起地上还未压实的积雪,四散空中。绵延浩瀚的山野,似是借着冬风的悲鸣,送别这片土地上的战神。
初学清立于马旁,见裴霁曦牵着他的坐骑“流光”自远处而来,墨语跟在他的身后。
他身披玄色大氅,身姿傲然挺立,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逆着风雪走来。
他一直是这样,处变不惊,哪怕是赴死,也是一片慨然。
初学清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走上前去,对裴霁曦道:“裴兄还是坐马车吧。”
裴霁曦摇摇头,“无妨,老马识途,我这匹马,也经历了不少风雨,只要你们带好路,我自然跟得上。”
墨语在一旁道:“还是让我跟着将军吧,路途遥远,多有不便。”
裴霁曦拒绝道:“你现在的身份,不是能说走就走的。你放心,我已无大碍了。”
初学清沉声道:“我们会照顾好侯爷的,一定会让他平安回来的。”
流光在一旁晃动着脑袋,发出轻轻的“嘶嘶”声。
初学清上前轻抚流光头上的白色鬃毛,这么多年过去,流光依旧矫健壮实。流光似是见到了故人,尾巴一甩一甩的,扭扭头蹭着初学清的手臂。
桑静榆见了,也上前要摸马,初学清赶紧制止了她,“流光怕生,夫人小心。”
吴长逸闻言道:“既然怕生,怎的这马就不排斥初侍郎呢?”
初学清愕然片刻,忘记了此刻的自己不应知道流光,但流光曾载着她与裴霁曦一起驰骋,即便物换星移,流光依旧没有忘记她。
裴霁曦听到他们的对话,也问道:“学清怎么知道我的马叫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