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兖国公主。”这一声铿锵,渊停岳峙之感恰恰符合这一身绯袍锦鸡补子的青年的面相。
沈明枳颔首回礼,郇寰简单地与之互换礼节:“原来是总宪。”
柳曦既扫了一眼郇寰身上的官服,淡淡回应:“郇侯也在。”
沈明枳瞥了一眼在左都御史面前仍拿捏足了傲气的郇寰。他身上有爵,是三品侍郎,可在朝廷里论资排辈,官服在身,御史在前,见了柳曦既就算不行下属见上官的礼仪,总也得多客气上几分吧?柳曦既多敬他一分,不与他计较这些虚礼,可面子做不做是他的态度。
郇寰自然不知沈明枳在恼怒些什么。
柳曦既退了一步,让到了边上,方才让自己身后的三个人走上前来。
陆微是近来常见的,而他左手边立着两个身量差不多的青年,一个面色偏黑,眉目硬朗,只是胡子不如其他人收拾得干净;另一个是儒将风度,只是唇色微白,气色不佳。
沈明枳抢在他们行礼前笑道:“原来是云仑韦将军和靖臣窦将军,失礼了。”
“末将参见兖国公主,问公主安。”
驻守西北长关的云仑将军与因病滞留的靖臣将军是昨日抵京的,韦不决前脚刚到,后脚窦宙就来了,今日一同入宫面圣是惯例,只是——沈明枳眼神瞟向他们身后的那条小径,那片郁郁葱葱的园子,那巍峨高耸的楼台殿宇。
那是东宫,他们脚下的是东宫的路,而这些人不是东宫的旧臣就是曾受过东宫的恩惠。
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
太不应该了。
等与几个人擦开距离,郇寰脸上那几分客气的笑也淡了许多。
昭文太子已经不在了,但东宫犹存,曾经的太子幕僚故地重游,不知会有多少感慨。
他收回思绪,蓦然心惊,仿佛第一次才知道,沈明枳也是东宫的人。
“罪过罪过,几位大人竟然已经走到这儿了,圣上命奴婢前来引路,奴婢让诸位大人久等了。”
郇寰和沈明枳一齐偏头望了过去,就见韦不决与窦宙对视一眼,一同看向了凝望莲花池盈盈水面的柳曦既,柳曦既不说话不回神,无奈之下,四个人里官衔最低的陆微开了口:“武夫粗人,腿脚总是要快上一些,中贵人不必自责,劳请引路吧。”
那引路的年轻内监连忙恭请,临走时居然还敢往郇寰和沈明枳这里瞟上一眼。
沈明枳觉得他面熟,貌似是常跟在庞大总管身边的小内监,郇寰则直接介绍:“他姓缪,胡全德家那位缪姨娘的弟弟。”
沈明枳收了目光,“看来你已经和他打过照面了。”
“嗯。”
见郇寰不再说话,沈明枳心知他是劳心钻研、业已深陷其中。她原本还以为是他们几个私底下联络感情,竟不想圣上全知道,听话头甚至可能是圣上安排他们在东宫相会、然后再一起觐见。这其中深意,就算是深挖上几天几夜都未必能够竭尽。
猝不及防地,八月千秋节前夕,宫中传来旨意,册封长宁公主为义律大妃,后廷待嫁,并由新任靖臣将军担任使臣,重兵护送出关。至于使臣,尚未擢定,但朝中关于新任靖臣将军的人选多有猜测。就凭往年吏部和都察院共议的速度,再加上兵部的掺和,云仑将军韦不决与前靖臣将军窦宙多半是赶不上护送和亲公主出关的,当然也有例外,可兵部还挂着一位考课许久的陆侍郎,圣心所在,明眼人一目了然。
当然,没有人会去烧苏悯的冷灶,尤其是随后圣上有旨,越过考课轮换,直接将人调到了东都兵马指挥使的位子上,彻底断了旁人明目张胆的巴结。
之所以不能“明目张胆”,是因为此番调动,是明升暗降。安西都督多好,哪怕只是云仑将军帐下的一个属官,边疆不平、战事不息,军功就不会断、前途就不会败,他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就算是封疆一方也不是虚言妄语。东都兵马指挥使就不一样了,虽是天子脚下、三秦之地,与皇城兵马司、废都兵马司一同拱卫京畿重地,可是非多、纷乱多、功劳少而费力多,历来都是武将退休养老、抑或者被“流放贬斥”的去处,就算他苏悯任劳任怨地干上半辈子,到顶了也不过一个正三品指挥使荣养终身,见了十二亲军卫里平级的指挥使还要矮上半头。
但苏家摊上了魏赵党争之事,死的死、流的流,独独苏悯能够全身而退,可见别有手段,还得要“巴结”。
郇寰对他也更生了几分敬意,敬意之后,就是忌惮。毕竟寇一爵捅的这一刀,让他与苏悯之间建立起的微薄的信任荡然无存,非但如此,大抵赵王一派在苏悯心里也都成了言而无信之辈。
长宁和亲,苏悯身退,流言四起,不提这三件事附带的波及牵扯,郇寰的心情就足够糟糕了。至千秋节那日,唯一能娱乐片刻的,大概是宫前殿匆匆一瞥时,寇一爵极其难看的一张脸。
可出于赵王的利益考虑,他真心希望和寇一爵的这场赌博里,胜的是寇一爵。但他还能说些什么呢?好歹赝品的把柄全捏在手中,寇一爵再不争气也没糊涂到把他推出去遮风挡雨。
千秋大节,圣上照例先在宫前殿摆酒庆生,接见不便入后廷的外臣使节,顺便给云仑、靖臣两大将军洗尘,过午再摆驾仪銮殿,由皇后主持接下来的中宫家宴。
郇寰既是朝廷外臣又是皇家驸马,索性由着自己放纵了一回,逃了宫前殿上庞杂的人情往来,慢吞吞等沈明枳装束妥贴后,共赴仪銮酒宴。
自安福门入宫时,长街横过御花园,入秋之后的莲花池里碧波荡漾,枯荷垂雨,池中的东风亭飒然脱出,怡然独立于这一片的热闹非凡。
风就是从亭中来的,沈明枳抬头时就被吹迷了眼睛,郇寰心事重重,可三分心思在脚下路,三分心思在朝中事,剩下四分全在沈明枳身上。他挡到沈明枳面前,刚要开口问上一句,沈明枳就已经揉着眼睛,兀自往仪銮殿去了。
他只能迈开步子赶了上去。
他们到的时候,大厅里已经闹哄哄,人员齐备,连已经出降多年的邕国公主和赵驸马都早早从外地赶回,只为在今日恭祝圣上千秋百代、岁岁如新。
“说曹操曹操到,鹇儿你可算来了。”沈明枳和邕国公主亲亲热热地抱在一块儿,郇寰和赵驸马互相道喜。
客套完,郇寰一扫殿中,见靖安世子齐骞都跟着赵王妃来了,独独少了一个最重要的人。他这个念头刚起,就听沈明枳一边朝坐在最上首忙不过来的皇后示礼,一边和邕国说笑,“八姐姐这是又瘦了,诶?娘娘身边怎么少了个位子?”
“哎,你怀着身子呢,别累着了,快坐快坐。”邕国公主一把把沈明枳按到座位里,伸长脖子一望,果见皇后右边坐着英国公府的老太太,而左边并未设坐,金尊玉贵的宁国公夫人只是站着。邕国稍稍一愣,旋即笑了:“若不是你提起,我倒也没发现,不过也是,咱们这位长公主姑姑常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就你,满后宫最体贴细心了,还记着她。”
沈明枳笑着把话头岔了回去:“姐姐姐夫的宝贝莲儿呢?今天没来?”
“嗳,小孩子最闹腾了,今天就没带来……你放心吧,教人看着呢,出不了岔子的。”
沈明枳边寻找着临川,边笑道:“我上回进宫还听父皇念叨她呢,父皇那么喜欢她,名字都是他的取的,你再不带进宫给他瞧瞧,当心他老人家发脾气。”
“嗳,等你这孩子生下来了——”邕国轻抚了抚沈明枳的稍稍隆起的下腹,抬头含笑又看了一眼和赵驸马说这话的郇寰,“到时候父皇得宠成什么样子?父皇宠、娘娘宠,我瞧着郇侯在你这‘严母’面前都是‘慈父’,哎呦,那宠得真是……”
邕国笑了起来,沈明枳扯了扯唇角,没去看郇寰,只在一抬眼间看见了落寞于角落的临川,正味如嚼蜡地啃着果点。一边的辛莘举杯朝自己示意,沈明枳颔首应下,刚打算起身去一探究竟,匆忙就见对面姑娘堆里,才看见自己的长乐骄傲地给自己施了一个礼。
“哇,这纹样我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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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没见过?”一位世家小姐盯着长乐袖口上绮丽的花样挪不开眼。
长乐笑得极其自豪:“你见过就怪了,这是三边胡商带来的西域新花样,样子一到手哥哥就找了苏州当地最厉害的绣娘,绣好了加急送来才穿在我身上。”
“苏绣诶,还是西域境外的花样!我记得去岁殿下及笄,那一身凤穿牡丹的云锦就已经让我们开眼了,上头缀着的南珠就有指甲盖这么大,翡翠珊瑚更是沙子般镶在簪环里,魏王殿下可真疼公主。”
皇后身边的卢嬷嬷邀邕国夫妇和兖国夫妇上前就座,郇寰扶沈明枳起身,听着这番吹捧心中不由叹服。
苏家被抄,田宅充公,临川郡主府谈上的买卖彻底黄了,估计鲁国长公主就是为了处理临川府的尾巴,这才错过了千秋大节。在浙江时,他就隐约摸出了改稻为桑背后藏着的圣心民意,不打算越雷池一步,只求安安稳稳把职责之内的事情料理妥贴后就飞奔回了化隆,谁知半途听见寇一爵给自己放冷箭,背刺了自己不说,而今看来,还断送了圣上那尚在襁褓中的革田大政。
这样一来,浙江的棋暂且废了,圣上心中也窝火,而寇一爵给魏王罗织的“兼并田亩”的罪名刚好给瞌睡之人递来了枕头,魏王派这些天过得无比艰难。可就是这样,顶着朝野上下千钧重压,在御史和六科的监视之下,魏王还敢大费周章、耗资颇多地给长乐公主准备这样奢靡的装束,郇寰倒不敢说这兄妹情谊有多么深厚。
沈明枳刚一坐下,就见魏王妃郑氏拉过一个年轻美妇,走上前来朝皇后盈盈一拜,“这是云仑将军的夫人。”
“妾身郑氏,拜见皇后娘娘,见过诸位公主殿下。”
“不决的夫人?快快,快起来,走近了让本宫瞧瞧。”皇后笑着朝她招手,等人走近了,拉起她的手,又仔细地看了又看,欣赏更盛:“确实标志、有天人之姿,好孩子,你是王妃本家的妹妹吧?”
郑夫人羞赧应是。
皇后轻轻叹出一口气:“荥阳郑氏,百年望族,好孩子,委屈你跟着不决呆在西北荒蛮之地了。不决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从小在宫里就不是爱守规矩的,性子也粗犷些,自幼就想着建功立业,平日里他若对你有所疏忽,还只能请你多包容一点了。”
“夫君待我很好。”郑夫人一着急就连声否认,反应过来后才更加难为情地要解释,结果被魏王妃打断了:“听听,现在咱们都知道啦,百炼钢也化为绕指柔,韦将军对家中的娘子那叫一个好啊!”
诸人都笑了起来。
郇寰也应景地轻笑一声,又低声凑到了沈明枳耳边:“郑夫人是正经的长房嫡女,魏王妃出身旁支,论起来倒攀不上她的一声‘姐姐’。”
前朝五姓七望向来不与外族通婚,时过境迁,虽然中天之日终薄西山,可荥阳郑氏居然愿意抬举韦不决,这倒稀奇。
他们郑氏世代兵戎,本是一个在承天殿上喊一声“郑大人”,满朝文武有一半要回头的大门阀,结果储位党争涉水太深,折损太过,天元年间勉强通过保举兖王的从龙之功稳住了地位,但不过短短十几年,郑氏出了一位驻守东北、战功卓著的宁海将军郑藩虢、现又出了一位炙手可热的魏王妃,真不可同日而语。
反观韦不决,虽然圣上的生母姓韦,天元帝续娶的继后也姓韦,他姓的就是这个韦,但韦家让圣上在登基之前吃尽苦头,不然以圣上思旧念旧的性子,何至于让慈宁宫空空不见太后。
沈明枳又想了想韦不决这个人的脾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是,郑氏不抬举和皇家沾亲带故的韦不决,难道去抬举真正一穷二白家徒四壁的陆微?用长房嫡女来招赘苏悯他们也得说可惜浪费。
这就是世家,世世代代只许他们一家独大的世家。
圣上就是看见了他们的贪婪,所以才极力地抑门阀、轻世家。可世风顽固,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更改的,至于上一个试想改换天地的人,骨头已经烂了。
郇寰敏锐地觉出沈明枳心情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