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三十五章 风徘徊
    最后一句被长宁吼得很响,郇寰远远地听得真切,脑海里那根本就紧绷的弦几近崩裂。

    沈明枳远远看过郇寰的身影,心腾暴躁,语带讥讽,“真正的一面?你想刺激我杀了你?”

    长宁先是一怔,转而又笑了,戟手直指着沈明枳,“那很好,我也就不用去那个腌臜地了!而你!”

    “而我?”

    沈明枳冷静下来,压下嗓音又抛却理智,迎上她的目光步步紧逼,“而我?我怎么了?他们是会杀了我抵命,还是让我去和亲?”

    长宁感到她周身气势一变,呼吸一窒,踉跄着退了一步。

    “南海道十五次刺杀,你哥哥他们又筹谋了几次?他们想再杀我一次,无妨,尽管来,我恭候大驾。”

    长宁又退了一步,觉得原本牢牢攥在自己手上的那把决定死生的刀,不知不觉中落在她的手中,而她,正要向自己劈来。她不过大了自己四岁,却好似多钻研了四辈子的阴谋诡计!

    “如果去和亲,我也会甘之如饴。好歹得有人去义律,告慰一下我那孤家寡人的大姐姐。”

    一瞬。

    两瞬。

    三瞬。

    是了,她懂了。

    长宁不由得浑身战栗。

    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她是一头被夙恨、旧仇豢养而成的嗜血野兽。深雪匍匐,多年尝胆,为的就是这一天,一口咬断自己的喉咙。可勾搭齐珏让她的姐姐出塞和亲的人是宣国,和她有什么关系?

    瞬息,长宁想明白了。

    “是你!是你!是你绑了宣国,天子脚下、众目睽睽,你居然就敢这样算计,只是为了给你姐姐出口恶气!不对,你还要给你的孩子报仇!你恨极了她,所以也恨极了我!可我手上什么血也沾,我又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害我!”

    沈明枳阖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是啊,你哪里对不起我?我又为何要害你?”

    长宁脸上的泪痕干了又湿,现又挂下了莲子大小的泪珠,声音也呜咽起来:“你为什么要害我?你真的太阴毒了,他们都说皇后软弱,太子仁慈,他们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怪物?”

    “怪物?”头一回听见旁人用这个词形容她,沈明枳有些恍惚,她仰起头不禁回忆起了尘封往事,皇后并不软弱,太子并非仁慈,可自己的的确确是个有非分之想、不刊之念的怪物。她自己心里明镜似的,可话从旁人口中说出,却变了滋味。

    “害你?”沈明枳冷笑:“是你自己不争气吧?你心比天高,觉得普天之下除了一个郇海山没人配得上你,作践他、侮辱他、看不上他,张四郎也是人,他也是被父母兄弟捧着长大的,他凭什么要受你的气?就因为你是公主他是庶民?婚姻之事并非儿戏,亏得你兄嫂有权有势,你与张四郎的婚事都板上钉钉了,结果半路杀出了长荣,你怨我?”

    “父皇那般宠你,都允许你代帝南巡,你在他面前搬弄我的是非,让我代长荣那个小蹄子和亲,他怎会不允!”

    “若我真有这样的本事我请他杀了宣国他岂会不允!”

    长宁蓦然瞪大了眼睛,望着沈明枳宛若目睹地狱修罗在世,木愣着张了张发颤的嘴唇,却吐不出一个字。

    “长宁,没有我,也会有别人,不是我,也会是别人,这是公允之言,也是公正之事。你早就知道,他们其实都不关心你、都非真正喜欢你,可你还能过得这么肆无忌惮,这代价你难道不清楚吗?既要又要,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买卖。”

    “你闭嘴!”长宁的眼里已经蓄满泪水,“既要又要?沈明枳,这不就是你吗?你不既有这个又有那个,你不什么都有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加害于我?什么公主重担、天下责任,虚伪之徒又当又立,却要让我去和亲、让我去成全什么名声民心!”

    沈明枳被气笑了:“我姐姐去得,你怎么去不得?”

    笑过,沈明枳冷脸的样子又让长宁打了一个寒颤:“也罢,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要和亲的人是你,你再恨我这个算计你的人,你拿我没有办法,他们也拿我没有办法,更何况——”

    全靠着一腔怨气撑到现在的长宁有些撑不住了,“更何况什么,没人喜欢我在乎我关心我爱我?”她终于大声哭了出来:“为了朝堂上的稳定,他们只会让我闭嘴?宣国只会嘲笑我也要沦落?母妃也会毫不犹豫地送我去死?还有长英……”

    她边摇着头边眼看着沈明枳,绝无一丝怜悯可惜,只是缓缓地探向她自己的小腹。沈明枳吐出一口气,仿佛所有的犹豫和巽弱都随着这一口气散去,而她继续将套在长宁脖子上的锁链越收越紧:“更何况我怀了郇寰的孩子。”

    一息。

    两息。

    三息。

    长宁还沉溺于血亲尽弃、众叛亲离的绝望里,就听见沈明枳靠近的步履之声宛若风过残荷时的轻响,可这般温和动人的声音转眼又变成了裂帛破肤、血溅三尺时的悚然刺耳。长宁惊恐万状地看着沈明枳要来覆自己颤抖不已的手,好似她们姐妹之间,从没有龃龉,从来都是这般亲密无间。

    “你要干什么?”她惊叫一声,摔开她的手,一滴泪飞溅到沈明枳脸上的功夫,一个剧烈的踉跄里,那根被故意弄松的金簪“叮铃”一声从发间碰落在了栏杆前的美人榻上。

    这一霎那,桥头的郇寰浑身一震。

    长宁瞪大了眼睛,思绪急速飞转,但她半个念头还没有过脑,就看见沈明枳骤然扑向自己——不,是那根金簪。

    她的血又凉透了。

    她还不想死,她并不是真的想死。

    不能让她拿到簪子。

    她疯了。

    长宁抢先伸出手,手指触碰到那股冰凉的时候,她整个人也瞬间冰冻。

    沈明枳朝她倾倒而来,她们离得太近了,近到她手中的金簪就如同握在沈明枳手中一般。她尖叫一声,踩上绸缎裙摆的左脚打滑,而她后退的力道很足,本就临近栏杆的两个人就这样,在她无措的一个用力之下,翻过低矮的栏杆,朝池里滚去。

    她是个,十足的疯子。

    落入水中的前一刻,长宁如是想着。

    因为她已经看见了,沈明枳眼中的一抹亮色,似是长夜旷野上的一盏鬼火。

    意料之中,她并没有感到任何疼痛,只有落水刹那的混乱让她的口鼻呛入许多冷水。她很小的时候跟着宣国玩闹,结果跌到了水里,就此学会了凫水。摆脱了沈明枳无形的制刳后,她立即浮出了水面,边在水花四溅的池面上寻着沈明枳的身影,边朝岸边游去。

    她没有看见沈明枳,但她看见了浮出水面的郇寰,托着一个人靠岸。

    水是深色的,天色也不明艳,光线很不好,但长宁就是看清楚了,沈明枳双手紧捂着的地方,全是被水稀释过了的鲜血。

    她……她不是怀着郇寰的孩子吗?

    这一瞬,长宁发现自己根本不会呼吸,胡乱地喘了几口气后,她看见了郇寰的眼睛,倒映着的是和池水一样的颜色。

    她居然……杀了自己的孩子!

    而她用的凶器,是自己的簪子?

    她的簪子杀了她的孩子!

    长宁不知道脸颊上淌下来的是池水还是眼泪,只是惊魂未定地看着郇寰的背影逐渐消失。远处围着的宫女内监和羽林卫都被这里的声音惊动,周遭逐渐模糊的景色被男男女女、不男不女的人遮住,各式各样的的安慰、惊慌充斥了耳畔……鲜活,一切都鲜活了起来,可长宁已经找不回自己的三魂六魄。

    她枯坐了很久,方才恍然:她完了。

    没有人会听她解释的,没有人会相信她的,尤其是郇寰。她知道郇寰是喜欢孩子的,他对他家里继母所出的弟弟妹妹甚是疼爱,他以前愿意听自己废话大概也是因为在他眼里,她长宁也是个孩子。

    她真的完了。

    沈明枳被帝后留在宫中修养了一段时日,那天午后她乘撵出通化门时,就见城门外的通化广场上停着魏王府的马车。在宫里闷坏了的长乐一看见那空旷的广场上,魏王坐在车辀上朝她招手,即刻兴奋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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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兔子,甩开宫女的搀扶,蹦蹦跳跳跑了过去。

    “哥哥!”

    “小心摔跤!”魏王连声让她注意脚下,自己也跳了下来疾步迎了过去。乳燕投林似的,长乐直接扑进了他怀里,勾着魏王的脖子,硬是让自己的哥哥抱着她转了几圈才堪堪落地。

    “哥,你怎么才来接我!我等了好久呢!”长乐还搂着魏王的脖子,很埋怨地撇嘴。

    魏王一刮她的鼻子:“哥哥有事耽搁了,好吧,为了赔罪,今天哥哥亲自带你去彩衣坊看南边新来的花样——咦?”魏王用手指托着长乐空空的左耳耳垂,“怎么只有一只?”

    长乐惊叫一声,连忙从魏王怀里跳了出去,一摸自己的右耳,那嵌宝金蝴蝶衔着的茄形水晶坠还在,而左边那只却不翼而飞,“啊!丢了?”

    远远跑来的宫女连忙猫腰到砖缝里面找。

    “丢了就丢了,走吧,哥哥带你选新的。”

    “好!”长乐笑得双眼弯弯,挽着魏王的手一蹦一跳地往马车走。

    “找到了!”

    魏王与长乐一齐回首,就见那名宫女高高举着那枚耳坠子,水晶折射着日光潋滟着璀璨,越过这炫目的光彩,魏王一眼看见了正在下撵的沈明枳和一路亲自相送的阴阳卫指挥使窦宇。

    环顾四周,魏王这才注意到街边低调处停着兖国公主府的马车,护卫俨然,而通化门内随窦宇鱼贯而出的一队阴阳卫甲胄在身,竟也随着窦宇走到了马车左右,看样子,是圣上下令让阴阳卫护送沈明枳出宫。

    长乐的五官拧了起来,“父皇居然拨了阴阳卫给她驾车。”

    魏王颔首还了沈明枳的示礼,无声受了窦宇等的拜见,长乐则是背过身一言不发地爬上了马车。等人散了,魏王这才收敛了心思,笑着跳上车拽了缰绳:“阿槿别气了,哥哥给你驾车如何?”

    瞬息过后,长乐一把拉开车门,气鼓鼓地命令魏王上车:“我又没生气!她也是可怜,父皇偏疼她一点情有可原。”

    魏王笑着将缰绳还到了车夫手里,坐进了车厢,轻轻拧了一把长乐还垮着的脸蛋,“你不生气?你不生气那天下就没人会生气了。”

    长乐推开魏王的手,再次强调:“真没有!这次我真觉得她确实可怜。”

    魏王看着她眼中的真诚,心情复杂起来。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且沈明枳这个人,确实可恨,但无论如何也说不上可怜。就比如这次,他这个傻妹妹还傻愣愣替她可怜,可她沈明枳呢,和赵王他们合计着要坑他们,若非长宁是个不开窍的,居然不哭不闹一口应下了就是她心中嫉恨、要谋害沈明枳,和亲在即,圣上便用雷霆手段将事情地压了下来,不然一旦发酵,赵王派的名声臭了,义律不要长宁了,被迫顶缸的人就是他的长乐!

    长乐已然兴冲冲说起了今秋化隆城里最时兴的花样,眼中尽是未染世俗的天真快乐,丝毫不知道她说的“可怜”二字背后有多少未然的冰刀霜剑。魏王心中叹息,还是将这些繁杂心思抛出了车外,“下午逛过之后,哥哥带你去会芳池边走走,哥哥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

    “是马吗!”

    “阿瑾真聪明,那马是哥哥托人从草原上带来的,阿槿不是也想骑一骑草原上的马么,只可惜化隆附近草场大都一般,只有上林苑勉强比得关外……”

    “啊!马儿叫什么名字?是红色还是白色的?比我人还高吗?他们说马儿……”

    孟冬十月,北风徘徊,天气肃清,繁霜霏霏。

    鵾鸡晨鸣,鸿雁南飞,鸷鸟潜藏,熊罴窟栖。

    和亲进行得很顺利,由陆微出任靖臣将军,担任主使护送队伍出关,并就此驻留西北保卫门户。仪式操办得很隆重,比之多年前长安公主出塞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宁晨铎于夹道百姓中望着旌旗蔽空,军马骑士列队左右,金甲银枪、礼炮齐鸣,却倍觉羞辱。

    所幸凤仪彩车直出关外的人不是沈明枳。

    宁晨铎携了书卷曲谱,重回拴在冷巷里的马边,驰骋直出兴化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