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军卫里就属上三卫出人头地得最快,指挥使和指挥副使只有一个‘副’字的区别,但差的却是几十年乃至一辈子的前途。公主瞧,连阿宇都混上了指挥使,凌云重的能力和资历都不在阿宇之下,他绝不该只是一个副使。”
沈明枳想起了窦宇那张从不给自己好脸色的脸,也不打算虚伪地恭维他,“倒是如此。”
“因为六年前的凌云重是长缨卫。”
沈明枳神色一凝。
六年前的长缨卫,她太过熟悉了,指挥使就是韦不决。
“他最开始在皇城兵马司供职,但在那个地方没有点身份很难出头,后来一次圣上秋豫,他跟着云将军出巡,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云将军把他推出来挡箭,但他居然处理得很有条理,不决看他出色却被埋没,起了爱才之心,便和云将军打了商量做主将他要到了长缨卫。”
“咦,原来如此!”
临川把手中的茶盖敲得叮叮乱响,大大的眼睛里闪着亮亮的金光:“难怪,他那叫一个心比天高啊,却被肖老贼压着做牛做马不敢反抗,成天臭着一张脸搞得像天下人都欠他钱了,有德报德,有怨报怨,窝里横算什么本事,真心里不痛快怎么不去找肖老贼算账,真是只软脚蟹。”
沈明枳泼冷水:“好了,自己说说也就罢了,别到外面瞎说。“
“知道的知道的,他叛逃长缨卫的事情我绝对不会乱说的。”
沈明枳一噎。她瞧着临川这副嬉皮笑脸得几近于小人得志的模样,她真怕下午就会闹得满城风雨,她自寻死路也就算了,牵连到窦宙就是万死难赎的罪过。沈明枳佯笑着揪上了临川的耳朵:“嗯?还跟我嬉皮笑脸的?你不怕堂官怕下官很丢脸,但如果敢在外面瞎嚼舌根,那就不是丢脸这么简单了。”
“疼疼疼!我知道的鹇儿!”
沈明枳撒手,神色冷淡地折下翻起的袖口,“不是我吓唬你,凌云重的履历是十二卫的机密,而这段六年前的往事,是机密中的机密,天底下只有三个人知道这样的机密,韦不决、肖执真,还有凌云重本人。窦宙是好性子,韦不决不屑与你掰扯,但肖指挥使和凌副使就没有这样好的脾气。你与凌云重之间是私事,他未必会怎么样你,但这些是公事,你掂量掂量你能不能得罪起。”
临川长长叹一口气:“我知道我知道,他当年醉酒还敢打人,还敢把长缨卫的同僚给打死了,可见他是个狠角色。他又走运,癸卯年悬水河出了桃花汛,东宫也乱了,韦不决委托窦宙帮忙缉捕,把着长缨卫和阴阳卫愣是让他给逃了,还逃到了锦麟卫,可见是个有脑子的。而肖执真当年还没转正、还只是个副手,锦麟卫内不知多少人盯着呢,就敢公然收留这样的逃犯,可见这肖老贼也是胆大包天的。”
十二亲军卫里的阴谋阳谋、明争暗斗尤数上三卫最为激烈。一朝天子一朝臣,一般新君登基后,长缨卫指挥使就会改任锦麟卫指挥使,锦麟卫指挥使只能光荣退休。虽然圣上和太子父慈子孝,但不意味着锦麟卫和长缨卫能够其乐融融。不过现在两者非常平和,因为长缨卫不是已经江河日下,而是已经跌在谷底永远也爬不起来了,其他九卫有的时候都能够在长缨卫头上动土。
“现在肖老贼拼出来了,凌云重也拼出来了,我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上赶着和他们对着干。所以鹇儿,你放八百个心吧,我最惜命了,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的。”说着,临川挽上了沈明枳的胳膊,捏着嗓子朝她撒娇:“诶,你说这凌云重对肖老贼到底是什么态度啊,肖老贼也是,养虎为患,真不怕哪一天有个好歹,岂不会被怀恨在心的凌云重生吞活剥了……也是,他好不容易熬出来了,这些脏活累活凌云重不干,他难道想累死自己?”
临川笑了两声:“他是个懂得享受的,也是个通达之人,有些权该放的放,有些人该用的用,不像有些人,我听说启明门那一块儿真是通宵达旦、亮如白昼,就真衬了‘启明’二字,也不知三法司这些人都在忙些什么……”
沈明枳陪她慢慢踱步,抬手拨开横在眼前的一支元宝枫,语气悠悠然:“王者配天,谓其道。天有四时,王有四政,四政若四时,通类也。天人所同有也。庆为春,赏为夏,罚为秋,刑为冬。入了十月,就要开始秋决了,庞杂的案子陆续都要收尾,再过些日子,察院除了本院事宜,还要与户部一同缉查天下债贷——怎么了?”
临川停下脚步,一脸严肃:“你知道我说的是郇海山。”
“知道。”沈明枳越是爽落、越是不以为意,临川越觉恨铁不成钢:“你都在城外住了多少天了,他一次也不来看看你,再这样下去,城里有些居心叵测之人不知要传出什么话来。”
沈明枳笑了:“你都说是居心叵测了,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别人要说什么你堵不住,那就由他们去说好了。”
“你不是常常告诫说要什么常将有日思无日,又什么君子不立危墙,我半本书也没认真扒拉过,这些‘道理’可都是你自己跟我说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和他本就多有不睦,那么多人你不要偏偏选了他,不就是图一个安定吗?这么下去,你们当真要和离不成?赔了夫人又折兵,就是你现在这副样子!”
沈明枳再一轻笑,使暗劲拖着临川又走了起来,“我知道你体贴我,但有些事,不是三两句就能解释清的。总之你放心,和离是不会的,我倒也未必亏了。我什么性子,他们清楚,和长宁闹得这样难看还能忍气吞声?头一个不定心的就是他郇海山。稍微闹一闹,他们也能安心,等风头过去了,场面走一走,大家合作还是能很愉快的。”
“罢罢罢!你心里有数就好。”临川一甩袖子,轻轻拂开沈明枳的手,沈明枳顿时绽出了一个更盛大的笑容,一步贴上气鼓鼓作势发火的临川,细致地替她拨开横在老远、根本扫不上临川郡主宝簪云鬓的那一大枝火链似的枫树,“你突然说起这些,看来城中已经起流言了?”
难得见冷硬的沈明枳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哄一回,起因却为了一个毫不相干又有些干系的男人,临川莫名很不是滋味,“倒也没有。”
沈明枳挑眉,“那京里有什么流言?”
临川想了想,“宁国公府最近还挺热闹的,宁七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姐姐闹着要出家,听说什么上吊、吞金,各种威逼的法子都用尽了也没遂愿,几日功夫,宁夫人已经连着进宫两次和皇后娘娘哭诉了。可我听说,这位宁姑娘要死要活的,其实是为了一个书生,一无功名二无家财,会拽几句酸诗腐文,那《凤求凰》弹得,直接把这位琴痴小姐的魂都勾走了。”
“座上琴心,机中锦字,最萦怀抱。宁姑娘高致,国公夫妇爱之如宝,虽然二十好几,宁夫人常常替之恨嫁,但真心还是想把女儿长留身边、一世无忧的。”
临川大笑两声:“你这番不成言论的言论倒说得对,宁姑娘是琴痴,未尝不会是个‘情痴’。她性子又傲,孤僻不愿与人交往,不出门则已,一出门到处得罪人,国公夫妇是看准了他们这个女儿不好嫁,是心头肉,便不忍看她遭罪受苦,又是公门贵女,随便也将就不得,就此蹉跎多年。这突然的,宁姑娘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文君当垆,前车之鉴,这二老什么人没见过?为了女儿他们什么侮辱受不得?只怕允了这桩孽缘,女儿遇人不淑,这么拧巴的性子一个想不开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便是开窍晚的坏处了,被人骗了还不知道,被哄得愣是把所有退路都断绝了,吃尽了苦头丢了性命,还做梦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长门旧址犹在,怎不见金屋藏娇、椒房隆宠?男人啊都是这样,断不了孽根却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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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善妒,今年花胜去年红……”
临川见沈明枳听着有些走神,轻轻推搡她一下,“想什么呢?宁国公二老也不是食古不化的,这样拒绝,想来那什劳子书生并非良人——”
“到地方了。”
临川一扭头,循声往林深人密处望去,“啊呀,还真到了,听起来还蛮热闹的,鹇儿你真的不去坐坐?莘莘说今年开春的两榜进士就会来好几个呢,指不定有能入你眼的呢?”说到这里,临川一拍脑门,“我倒忘了这件事!和亲那一阵,魏王替长乐物色了一个年轻人叫韩宗英,这人我见过,也不过如此吧,长乐那刁钻的小妮子一定看不上。所以你猜猜,这韩宗英现在怎样了?”
此间热闹非凡,隔着疏叶已经能够听见各种欢笑排山倒海似的奔涌而来,直如一股漩涡,将无心过路的人也都裹挟了进去,沈明枳已身在其中,却还有些出神,“总不至于杀了。”
“和抹脖子也没什么区别。”
闻言,沈明枳收心敛神看了过来,耳畔林间的筝鸣琴响越发轰鸣。
“寒窗苦读数载,一朝金榜题名,这户部的官位还没捂热,结果家里老娘死了,得丁忧,三年孝子当下来,朝中风云变幻,驸马黄粱之梦乍然惊醒,从头到尾被人当驴溜的了一趟,他的仕途跟抹了脖子有什么区别?”
沈明枳止住脚步,意味不明,“真是好巧。好了,你去玩吧,我要回去休息了。”
双塔寺里的枫叶被霜打出了深深浅浅、浓浓淡淡不同的色彩,绚如赪虬,灿如□□,间杂于长青松柏,斜出高墙、穿楼打檐,直送到沈明枳眼前。这已经是时节更替意味极其浓烈的残秋,可寮房中琴声簇簇如春雨柳絮洒落,尘烟绵绵,伴着迎面西风料峭一如早春东风,直让沈明枳想起那句极有名的诗来:“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她站在城外双塔寺,却想起了大内云峦起伏的宫殿,也正沐浴在这样的一场早春酥雨里。那座又偏又远的薜荔殿,爬满了自南方移植过来的翠色藤蔓,朦朦胧胧的雨天云色一罩,平生不过六七年的沈明枳从未出过皇城两都,却也知道了何为江南、何为岭南。
幼年时的沈明枳很少来这个偏僻得有些阴气的地方,可甫一来这个地方,沈明枳就听见了朱遗思最新谱出来的一支无名曲。做东延邀朱遗思的是住在薜荔殿偏殿的崔选侍,她很喜欢抚琴弄笛,常常与伶人往来,正与朱遗思聊在兴头上,沈明枳刚一打扰便断了他们的雅兴。她犹记崔选侍见了自己面色烧红,那一双清水淋洗过的明眸里多了嗔怪,朱先生则慌忙按灭了琴弦,寻了借口匆匆抱琴告辞。
生气时崔选侍的眼睛,透着玲珑珠子入水翻滚的灵动,一如耳畔琴音,将经年累月逐渐淡忘的旧事霎时落到了实处,凝成了一斛珍珠洒在了她的脚边。
充栋刚提壶出来打水,乍然看见沈明枳袖手立于檐下静静听着寮房里的幽幽琴声,浑身一个激灵,壶中仍潴留着的茶水便从壶口泼了出来,差点泼到月珰的脚下。他连忙上前高声揖礼,“参见殿下。”
房中杂乱一阵声起,那脉脉诉不尽离情别绪的琴音戛然而止,沈明枳便也从回忆中清醒,等她勉强笑着应下了充栋的礼数,宁晨铎已经迎出房门。他一身浅浅的月白就如月色荡漾于金秋的桂枝,玉石蓝的丝绦扎在他的腰间,还是早先流行的缠枝式样,是林下缥溪,压在腿侧的那枚青碧色玉环则成了落在水面的一片碎月。
沈明枳下意识就要像从前那样,抬手止住宁晨铎的虚礼,可她看见了宁晨铎那几分溢于言表的慌乱,心中早被针扎过的洞眼又开始刺痛,刚要抬起的手就僵硬在了袖子中。
“臣宁七,参见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朱遗温也迎了出来,沈明枳在朱遗温开口前笑道:“不必多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