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子鸢松开袍角,颤巍巍立直上半身道:“我原本计划是带着师父去西域修道的,那里虽远,但适合我们道人。”
那日她含着西域进贡给萧无衍的凝乳丸,便想到了西域善信供奉神佛,教义蔚然成风,而佛道一家早已包容合一,是以祝子鸢决定出了北平就一路向西,与蓬丘子他们前往西域落脚。
如今祝子鸢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只有全盘托出,也许还能换得一线生机。
“倒是个好想法。”萧无衍目光幽幽道:“可子鸢难道不知道西域之事么?西域曾受外族骚扰,是本王派兵平定了西域叛乱,因此西域虽归朝廷管辖,但实际是臣服于本王,等同于本王‘附属地’,你不怕本王派人马前往西域逮捕你们?”
“我想自己对王爷来说不过是无关紧要之人,还不足以让王爷兴师动众,特地千里迢迢追捕子鸢……”祝子鸢道出心思。
她不过是一个八品工正罢了,少了她自有新的能人异士顶替她的位置,千里寻她惩治她反倒小题大做了。
萧无衍缓慢起身,绸顺的红摆盖在了祝子鸢撑着身子的手,如同祝子鸢那垂落腰间的散发那般柔直,他低声道:“无关紧要之人么,谁知道呢?”
这事大抵是自己错怪祝子鸢了,可她要逃离王府是无可辩驳的事,她这般千方百计要跑到万里之外,自己真有那么……不受她待见么?萧无衍微微晃了神。
看着萧无衍羽睫半覆,祝子鸢攥紧衣袍,她在北轩王府任职也有一段时间,甚至去过兵营,知道了不少北轩王府的事,确实也算不上无关紧要之人,今日出逃又已经表明了自己不愿为他所用,一个王命不受又知道府内之事的人,对他来说便是无用废子,他还会留下她和师父他们么?
她紧张道:“下官……”
又想到自己今日这番意味着弃了官勋已不算官员,祝子鸢改口道:“今日之事都是我一人独自决定做出的选择,并非他人怂恿,不关师父和阿昭他们的事,王爷宽容大度,求王爷看在子鸢也为王府出过力的份上,惩罚我一人就好,放过他们。”
祝子鸢不敢奢望能全身而退,她只求北轩王不要迁怒于她的“至亲”。
月色清凉,夜风卷着梅香拂起祝子鸢满头乌丝,萧无衍半俯下身子,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满是祈求的双目道:“你觉得本王是会戕害无辜的人么?”
祝子鸢错愕地看着那双凤眸,愣愣道:“那我师父他们……”
“他们平安无事,正为你那位阿昭朋友的亡父引灵归乡,只不过现在外头不太平,本王派了几名侍卫随行在侧,毕竟如你所说,你的确为本王做了不少让本王满意的事。”
祝子鸢心头的大石总算放了下来,如今她真心庆幸北轩王如严彧所讲,是个不会随意迁怒他人,赏罚分明的明主。
许是安下了心,她的肩头松垮了下去,却也开始觉得脖子痛得厉害。
看着祝子鸢因为他人如释重负的样子,萧无衍微微皱眉,她差点被他错杀了,她却始终都在担心别人的安危,他们的命比她还重要么?
他直视祝子鸢道:“你想逃跑出府,难道是因为担心本王会伤了他们?”
祝子鸢神色微动,不用她亲口回答萧无衍也明白了她一直在担忧的问题。
松开抬颌的手,萧无衍冷声道:“你觉得你们出了北平,还能像以前在青城山那样,远离是非安心修道么?你可知道现在北平之外有多少人想进入北平?”
北平之外的人想进入北平?祝子鸢主动仰视着萧无衍道:“王爷……为何这么说?”
“想知道么?”萧无衍立起身道。
萧无衍将手伸至祝子鸢面前,那随着夜风飘荡的发丝掠过他的掌心,柔软却又坚韧。
祝子鸢看着那只肤色比常人来得苍白又优雅的手,眼睫颤了颤,本要抬起的手停滞了片刻,方才北轩王就是用这只手掐上了她的脖颈,让她险些半步踏进了鬼门关,如今又用来邀请自己。
北平之外的世界对祝子鸢很陌生,但并非全然不知,自己从来到这个世界起,她所知道的外面世界都是来自香客之口,相较于他们口中风雨飘摇的外面,青城山无异于一个世外桃源,加上有师父他们相伴,让她别无所求,是以未曾踏出过北平半步,但不意味着祝子鸢甘愿成为见识浅薄的樊笼之鸟。
她微微从疲痛中醒了神,她是想看的,无论等待她的结局是什么。
点了点头她还是搭上了萧无衍冰冷的手心,“想。”
萧无衍微微使力将祝子鸢拉了起来,等祝子鸢借助他的臂弯立住身形后,萧无衍吹了一声马哨。
盗骊刨着马蹄早已十分不耐,听得哨声一响,立马小跑入巷。
跨上马背,萧无衍看着已踏上马镫,却在思考坐哪的祝子鸢,一把握住祝子鸢臂膀将她拉上马背,坐到了自己身前。
“坐好了,我们只有一个半的时辰赶到北平最近的边界,天亮之前本王要赶回京师主持春祭大典。”
盗骊今日并未配鞍,没有鞍首可以给祝子鸢抓握,祝子鸢无处可固定身形,萧无衍便一手绕过祝子鸢小腹,将他牢牢圈在怀中
祝子鸢贴在萧无衍宽实,却有些发冷的胸膛上。
萧无衍看向南边那沉夜寂静的天幕,目光微寒,单手策马朝着永定门而去。
祝子鸢如此想去外面,他便让他看看,这外面的天是怎样的。
……
南境帝都,无垠夜幕下南京京城。
皇宫灯火辉煌,红墙金瓦大殿之内七扇金漆雕云屏风定中而立,屏上九条腾云驾雾的金龙呼之欲出,只是终被拘束在画屏之上,无法招风唤雨。
错金三足象鼻香炉云烟袅袅,安神定心。
金漆龙书案后坐着一个雍贵的男子,面貌与萧无衍有五分相象,只是他眼神深邃,眼下生了一片乌翳,不掩凌厉。
文渊阁大学士易子傅呈上一本折子道:“陛下,这是今夜飞马快递,八百里加急而来的奏折,请陛下批阅。”
端坐漆案的萧允旁,一直躬身垂首,细眉薄唇的大监杨振上前接过折子,毕恭毕敬地将折子展放在萧允前。
萧允急速阅览奏折,逐渐敛眉,眼里暴戾之色愈来愈盛。
猛地将奏折合上,压住心头怒气,他缓缓抬眼看着案下两名重臣,沉哑道:“黄河又有多处河口决堤,洪灾泛滥,两位爱卿觉得该派谁前往治理水患?”
户部尚书席知良低首立于案下,表情凝重道:“臣以为,应先拨款救济河东一带难民,同时派人前往治洪,否则饿殍遍野只怕会导致民生哀怨,有损陛下贤明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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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国库内帑银已不多了,得酌情批款。”
目前修筑北境城防和用于养兵的支出已是一大笔天文数字,朝廷官吏又贪污无度,此次加上天灾连连,国库已是空虚无比,既不能赈济灾民以安内,也无法富武强兵以御外。
可席知良哪敢明说,只得借着此次洪灾提醒新帝。
“前些日子不是刚下发了一笔赈灾银,足足二十万两,那些钱呢!怎么会还不够!”萧允听出了席知良的话外之音,抓起奏折朝下首掷去。
大学士易子傅自然知道这二十万两入了哪些人的的口袋,他捡起奏折拍了拍道:“就算赈灾粮一波接一波,也根本救不完河东一带成千上万的灾民。事有轻重缓急,如今更重要的是要将钱财用于城防,国家稳固才能救济民生。”
提及北境筑城,想起鞑靼那个不知实力的小王子,还有同出鞑靼血脉宛如一颗毒钉钉在天阙国心脉处的萧无衍,萧允目光深晦了几分。
不再提及赈灾之事,萧允道:“幽县之事布置的如何了?”
易子傅将奏折整齐沓好呈到案角,回归原位,才道:“幽县以及邻近北平的几个县城已布好十万兵马,只待北境筑城完工,再与谢英里应外合,定能将北轩王打个措手不及,陛下放心。”
萧允眼中怒火消了些道:“很好,如今不知鞑靼内部形势如何,防城得加紧筑完才行,传令下去,让张思抓紧早日完成工事。”
“臣,遵旨。”易子傅眯了眯眼,不再多言。
易子傅善于钻研官场之道,为人又睚眦必报,内阁虽无首辅,但易子傅如今俨然靠着一众官党拥护,权势滔天,与首辅无异。席知良赞同也不是,反对也不是,捋着花白胡须不敢得罪易子傅,只得暗暗吞下心中所想。
“都退下。”萧允斜睨着案上那堆积如山,叠叠复呈上来处理不完的恼火奏折,烦闷撑额,挥退了易子傅二人。
席知良佝偻的身影消失在挂帘转角处,小太监才敢进御书房内,将参汤奉上。
金色绸帘之下,灯影深深,杨振掀开杯盖,呈给萧允。
杨振刚一上前,萧允心中怒意无处可出,他忽地起身抬起龙靴,将杨振踹开。
“这群蛀虫!以为朕当真不知道赈灾粮哪里去了了吗!那可是整整二十万两啊!莫说河东,再来个河西水患都绰绰有余,可河东官吏竟还敢加急奏折前来要钱!”
明知蠹虫在腹中作祟,他却动他们不得,这群官员互相包庇,靠着一张嘴便能把他的旨意压回去。
热汤淋在杨振手上,杨振顾不得手背灼痛,连忙投眼示意其他小太监赶紧收拾,自己则是从地上跪着爬到萧允前头,用袖子为他擦拭道:“这天灾人祸也不是陛下所能决定的,陛下切莫伤了龙体啊!”
萧允看着杨振起了水泡的手,沉默许久,命令太监道:“去取冰块来。”
他将杨振从地上扶起道:“你自来通晓文艺,你说朕该不该再拨款下去?”
杨振面上受宠若惊的样子,他宽慰新帝道:“这水患已经持续快半月,该饿死的都已经饿死了,而快饿死的人还能算人吗?陛下再拨钱下去可不值当,救得了一时,又救不了一世。”
说完,杨振抬眸,缓缓对上他伺候了十年的新帝道:“陛下拨二十万两,已算是仁至义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