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夏天,就这样在少年之间的一个约定下拉开帷幕。
“你说用得着的场合,就是这?”
首都八月的夏夜,到处都流淌着闷热的气息。闻序从卫生间走出来,对着镜子别扭地扒拉着身上崭新的黑色西装,低下头时,从镜子中看到身后那双含笑的、熟悉的眼睛。
“这就是你报答恩人的态度?”瞿清许笑着打趣。闻序嗤笑,转过身,看着面前身着黑色燕尾服的俊美少年,只盯了一下,眼里便浮泛起光晕。
“你还没说叫我来干嘛呢,瞿大恩人。”
两个大男孩儿对视一眼,不知搭上了哪根脑电波,不约而同乐出声来。
在律所实习得好好的,瞿清许一个电话,闻序没来得及询问前因后果,就被叫到了这家酒店,又被对方推着到卫生间里换了这套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装扮,塞了一张邀请函。
为朋友两肋插刀义不容辞,可这算怎么个摆平法?
“就是个酒会,”瞿清许笑够了,同他解释,“要求家属里面已经十七岁并且分化了的带男伴女伴出席。我这不是迟迟没分化吗,但你已经是alpha了,我想着比起那些不知根知底的人,还是你更好。”
闻序悟性很强:“规矩真多。所以,你是不想让你爸妈的那些同僚知道,瞿家的孩子十七岁了还没有分化,怕他们背后说你家的闲话咯?”
“呃……对。”话说得直白,瞿清许挣扎一下还是承认了,“一会儿我给你编造一个身份,你记得背熟了,别露馅。”
大概上流社会的人就是这样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但这事关瞿清许,闻序表示不理解但尊重。
两个人顺利进到会场里,一进去闻序便有点被里头琳琅满目的自助冷餐和比学校礼堂还大的格局所震撼到,正极力克制自己不要露出太没见过世面的眼光,忽然一只胳膊伸过来,自然而然挽住他的。
闻序一个激灵,差点摆出街头打架的起手式:“喂——”
瞿清许挽着他的胳膊,佯装恐吓地瞪他一眼,等人偃旗息鼓后这才低声道:“别一惊一乍的,傻子。这是社交礼仪,你看大家都这样做。”
环顾一圈,受邀的成对宾客倒确实如瞿清许所言那般,不论男女老少,都挽着胳膊走来走去。闻序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现在耳朵红得多厉害,少年不但不安慰他,反倒在他耳畔轻叹着一笑。
“等会儿和几家不得不打招呼的人碰个面,咱们就可以自在些了。这家酒店的菜特别好吃,一会儿我带你拿,不用不好意思啊。”
闻序僵硬地点头,看着瞿清许一路不断和许多迎面而来的陌生青年笑着点头致意,忽然想到什么,问:
“你带我来,你爸妈看见了怎么办,他们肯定能发现我不是什么受邀的——”
“他们不会来的,就算来了,也不会注意。”
少年没有看他,只是嘴角微微一动,仍然对着来往的人笑着,说出这话时,唯有眼角划过的一丝落寞的情绪,流星般坠入闻序的眼中。
“哎唷,真巧啊,清许!”
两个人不约而同回头。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儿站在瞿清许身后不远处,梳着有些过于成熟的背头,慵懒地笑着抬手。
闻序嗅到一丝alpha的气息。或许是同类之间天生相斥,少年不由得皱眉,脸色也稍微阴沉下来。瞿清许只愣了一瞬,很快迎上前与对方握手:
“又见面了,小江哥。叔叔阿姨身体可还好?”
“很好,托你的福。”男生说着,毫不掩饰地通身打量了瞿清许一遍,丝毫没给旁边表情愈发严肃的闻序一个眼神,“看来你分化了,怎么样,是omega还是beta?”
瞿清许微笑:“是beta。”
“哦,可惜……”姓江的少年幽幽叹了口气,“我爸还说,国安这些人里面,就瞿永昌的孩子最优秀。不过beta的话,生育后代还是有点麻烦,你说呢?”
瞿清许还没说话,却听见身旁闻序吸了口气,他赶忙挽紧闻序的手臂示意他别和对方一般计较,抢着笑道:“也许吧,其实我父母对于将来我要不要和alpha结婚这事并不太——”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在乎生小孩麻不麻烦这种事?”
冷不丁一句夹枪带棒,瞿清许和姓江的少爷都纷纷愣住了。闻序抽出胳膊,上前一步,目光坚韧如锋。
“要是父母不当人,养多少孩子也是白搭。”闻序说着,深望了对方一眼,“更何况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这么担心生儿育女的事,自己亲自生不就好了?现在alpha怀孕生子的也不少,推荐你试试看。”
会场里的音乐声不小,可闻序的声音还是清晰传到了对方耳中。对方大约从没被驳过面子,反击的话都忘了,瞪着闻序,嘴唇蠕动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脸涨成了滑稽的猪肝色。
“你,你小子……!”
闻序虽然只有十五岁,可气质已趋成熟,个头也过了一米八,小时候在街头摸爬滚打过来,体格远比泡在健身房里练着玩的富家子弟们结实得多。那少爷几次攥拳,最终又色厉内荏地放下了手。
“别让我打听到你是谁家的儿子,”对方恶狠狠地低声道,“我爸一定让你家好看,哼……”
他嘴里嘟囔着,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闻序也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却看见瞿清许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你,”瞿清许艰难咽了下口水,“你也太有种了吧……”
闻序走上前:“怕什么,这种绣花枕头我一个人能打十个。以后再有人说这种屁话,你直接怼他就好,只要有我在他们就不敢打你。你就站在这儿,躲都不用躲,看我把他们揍一顿就老实了。”
他走到瞿清许身边,抬了抬半边胳膊,后者又是一怔,闻序啧了下,好像不耐烦似的:
“挽着啊,不是要去咱们规定的座位吗,快走。”
瞿清许迷迷糊糊地哦了一声,乖乖抬起手,穿过他的肘弯,挽住男孩儿骨肉紧实的臂膀。
*
“今天的联邦优秀青年交流大会,是首都教育界旨在助力国家的长远发展,振兴……”
台上的讲话让人昏昏欲睡,瞿清许庆幸自己的座位在角落,不至于时刻都坐得端正笔直。甫一转头,邻座的少年却大喇喇地撑着脑袋,歪七劣八地靠在桌旁,满脸“怎么还没废话完”的生无可恋。
瞿清许想笑,生生忍住了,偷偷叫他:“哎,再坚持一会儿,讲话结束后就可以自由活动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闻序撑着头看他,半边脸肉都推起来一点,和平时那个线条凌厉的帅气判若两人,多了十五岁的小孩儿该有的可爱。
“现在不可以离席吗?”闻序问,“这是晚会,又不是上课,谁规定非要等台上那老头子讲完才行的?”
瞿清许一下被问住:“没人规定,只是……一般都要等结束后再离开……”
“什么一般二般的,来。”
闻序十分忍无可忍地吐了口浊气,仗着二人坐在角落,极其顺手地拉过瞿清许的手腕,攥在手心。后者吓得忙用眼神制止他:
“闻序你干嘛?”
“别啰嗦,这事儿我有经验。”
他们穿过走廊,压低身体从一扇扇窗户下蹑手蹑脚地溜出来,来到冷餐的后厨。到了门口,闻序整理了一下胸前的领结,面不改色地走进去:
“服务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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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会场有长官要的两份小食,怎么还没送到?”
后厨的服务生见到闻序,一时被这个人高马大的年轻人唬住,不确定起来:“是,是吗?可能是我们疏忽了,抱歉,请问是之前有人要的和牛三文治吗?”
闻序顿了顿:“——对,就是这个。来不及了,交给我吧,我顺路拿去。”
他拿过服务生的托盘转身就走,一面对藏在门后的瞿清许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越走越快,最后干脆跑过走廊,直接来到一楼酒店门后外的一片花园里,在长凳上一屁股坐下了,二人一呼哧呼哧喘着气,好半天,闻序边喘边拿起一个三文治递给他:
“喏,小心烫啊。”
瞿清许接过,闻序于是拿起自己的那份,两个人都咬了一口各自的食物,看着对方鼓起来的双颊。
下一秒,两个人都噗嗤一下险些喷饭,捂住嘴巴,笑得前仰后合。
“你、你怎么这么有种啊闻序!”
瞿清许笑得弓成了虾米。闻序也好不到哪儿去:
“别逗我笑啊,弄脏了你这西装我可赔不起……靠,你看见那个服务生被我说得一愣一愣的样子了吗?……”
月色如水。两个少年挤在长椅上,呛着风,十分不体面地分享着半冷掉的三文治。闻序这辈子还没尝过这么鲜嫩多汁的牛肉,嚼得满口留香,忽然听见身边笑得揉着眼睛的少年道:
“当初你问我为什么要帮你上学,你还记得吗?”
闻序唔了一声,又咬了一大口。瞿清许长长舒了口气,转头看他。
“因为看见你的时候,我感觉你活得最真实,最勇敢,阿序。”
闻序嘴巴不动了,也扭头回望向瞿清许。
“在慈善晚会上,为了获得助学金,所有人都让自己看上去笑得甜,笑得讨人喜欢,只有你不是。”
瞿清许缓缓弯了眉眼,“后来在天台那一日,明明被那些不良学生包围了,甚至可能被他们打得遍体鳞伤,你也不怕,不向他们低头服软。那个时候我在想,如果和这样的人结交,说不定也可以变得不需要看待别人的眼光,活得自在一点。”
“我们这样出身的人,从小就被教导要看人脸色,为家族利益而社交,所有人都像小大人一样早熟。”他说,“我知道在学校自己之所以受欢迎,不是因为大家认可我的努力,只是因为我的父母是他们的上级,不管看我顺不顺眼,都要同我虚与委蛇。”
闻序默默看着他。瞿清许垂下眼帘:
“可能我这种想法挺矫情的吧,明明衣食无忧,还总希望有父母陪伴,有挚友交心。刚刚的话,你就当我是随口说说……”
“没关系,有我在。”
瞿清许嘴巴蓦地维持在一个微张的幅度,讶然地转过头,看着不知何时正襟危坐的十五岁少年。
“有我在,我就是你可以无话不说的朋友,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和我讲。”闻序坐近了些,语气郑重,眼神却带着热烈的赤诚,末了又踟躇一下,“而且我说了,我可以保护你,谁敢对你出言不逊,我第一个教训他。”
瞿清许呼吸不禁放缓了。
“一辈子都做无话不说的朋友吗?”他轻声问。
月照庭寂,满院光华。多年以后,瞿清许回想起那个平凡却又深刻的夜,才发现其实那晚他们背后的酒店内那冗长的讲话早已结束,远远传来渐强的、嘈杂的喧闹声,可他们谁都没有听见。
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彼此,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对方纯净无暇的双眼,以及自己怦然的心跳。
过了很久,或许只有一秒不到,他听见少年闻序干脆的、低沉的声音。
“当然。”少年笑了,“是一辈子,也是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