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乐又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了。”
科任教师转身板书,拆分讲解知识点,周鹏一心二用,用笔戳了戳同桌,“喂喂?”
秦朗半低头,表面盯着课本,实则焦虑伤神,梦游似的应声:“嗯?”
“我说,赵乐又被老班叫去办公室了。就刚才,当众叫走的,你没看见吗?”周鹏小心翼翼提醒,“朗哥,你脸色发青,眼神发直,怪吓人的。”
“哦,我刚没留意。”
秦朗嗓音沙哑,无法自控,第无数次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查看新消息通知,却第无数次黯然失望,敷衍道:“老班对待教育工作认真负责,又把赵乐叫去谈话了吧,批评迟到、不交作业之类。”
周鹏冷得搓手掌,望向窗外,天色灰蒙蒙,正在下雨,语气沉重,“唉,荔荔还是没回消息。星期天失踪,今天是第三天了,刮风下雨的,她究竟去了哪里?很多同学在关心,都盼望她平安回家。”
秦朗把手机塞回书包,自我安慰似的,低声说:“会平安的……等下课,咱们再打听打听情况,没准儿已经找到了。”
前排的李慧依稀听见“找到了”三个字,顿时眼睛一亮,竖起课本遮挡,兴奋紧张,扭腰小声问:“派出所找到荔荔啦?在哪里找到的?她怎么样?没受伤吧?我们约个时间,一起去看望!”
秦朗连日失眠,情绪极度低落,周鹏摇头道:“你听岔啦,朗哥是说‘可能已经找到了’。继续等消息吧。”
“……噢。”李慧笑容消失,稍微想象朋友的遭遇与处境,善良女孩便红了眼圈,“下了两天雨,降温了,可别把她冻坏了。”
不久,铃声响起,教师宣布:“下课!”。
陈嘉聪一跃而起,照旧拎着胞弟,与若干同学汇合,向秦朗座位靠拢,催促道:
“同学们,抓紧课间十分钟,继续转发寻人启事,大家各自发动亲友,利用集体的力量,尽快找到荔荔的下落!”
班里不少人与艾荔荔关系良好,主动参加寻找活动,钱小欣和王宝云也在其中,并且前者因着亲戚关系,成为了团队核心人物。
陈嘉聪见胞弟心不在焉,不满地肘击,“老弟,瞎张望什么?打开群转发呀,勤刷屏,把寻人启事扩散出去。万一荔荔倒霉被绑架了,希望罪犯忌惮舆论力量,别伤害她。”
“好,好的。”陈嘉明回神。
无论何事何时何地,陈嘉聪总是精力旺盛,发挥领导作用,嗤道:“赵乐被老班叫走,把你的魂也勾走啦?哼,老班给她训话,家常便饭了,不稀奇。”
“哥,烦人,嘴闭上!”
陈嘉聪管教了胞弟,换上友善笑脸,“小欣同学,又要麻烦你啦。”
老艾把女儿的失踪,迁怒于秦朗,带着怨气,变得不理不睬。秦朗委婉表示:“艾伯父忙得不可开交,不太有空接我的电话。但你打,他准接。”
面对一圈同学眼巴巴的目光,钱小欣肩负期望,不忍众人失望,麻利致电老艾,“OK,交给我!”
转眼,电话接通,她打起精神:
“姑丈,我是小欣——呃,爸?姑丈呢?”
钱斌经历了外甥女失踪,暗中反省,对待女儿态度好转不少,温和答:“火妮呀,你姑丈这几天,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早早跑去派出所打探情况,被气得情绪激动,昏倒了。我和你妈妈,带着你姑姑,正在医院陪护照顾。”
钱小欣呆了呆,捂住心脏,结结巴巴问:“派出所有、有新情况?荔荔找到啦?她、她——天哪,姑丈当场昏倒了?”
围观众人被吓一跳,面面相觑,不由得往糟糕方向猜测:找到荔荔了?是死是活?
秦朗眼圈发黑,脸色发青,刹那间丧失了思考能力,心脏乱蹦,不知所措。
陈嘉聪抱拳,口语央求:“小欣,免提,开免提!”
钱小欣犹豫了一下,开了免提。
钱斌嗓门大,无奈告知:“低血糖,虚弱晕倒,天爷!幸亏不是中风或者脑溢血。娣娣还没找到,但公安在调查时,帮忙揪出了之前发帖子诽谤伤害娣娣的小人。”
“哎唷——”乍一听,像是荔荔已遭遇不测的噩耗。
钱小欣吁了口气,王宝云拍拍心脏,“差点吓死我!”
揪出了诽谤事件的发帖人?!陈嘉明如遭雷击,霎时感觉大祸临头,惊惶瘫坐在凳子上。
秦朗的心悬在半空,与其余同学一道,全神贯注凑近,屏息倾听。
无人发现陈嘉明的异常反应。
钱小欣作为发言人,皱眉问:“爸,发帖人是谁?当初那个帖子,害得荔荔被网暴,被骂得好惨,其实班里挺多同学知道,但为了不刺激荔荔,基本装傻。”
“嗐,居然是你们同班同学!”
钱斌单手叉腰,习惯性大嗓门,“一个叫赵乐的女生。”
“什么?!”钱小欣双目圆睁。
“赵乐?”
围观众人呆若木鸡,惊讶发出抽气声,有的甚至掏了掏耳朵,讶异嘀咕:“赵乐?我是不是听错了。”
“没错,我听着也是‘赵乐’。”
钱小欣震惊问:“爸,怎么查到的呀?”
钱斌忙着办理住院手续,无暇闲聊,匆匆道:“公安机关有技术人才,在网络上追踪,查出来了,是赵乐干的。气得你姑丈发怒,嚷着要去学校当面对质,我怕他冲动闯祸,拦下了,结果气得他昏倒。”
“以我姑丈的脾气,假如碰面,赵乐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钱斌严厉嘱咐:“我隐约记得,你们姐妹俩提过赵乐,是朋友吗?是的话,立刻绝交,不许跟心术不正的人一起玩!你天生脑袋笨、数学差,被人出卖了还帮着数钱,记住没?”
“……记住了。”
“眼下事多心烦,爸没空,先挂了。”钱斌挂断电话,返回病床,给病人盖了盖被子:老艾仰躺,正在输液,白发苍苍,悲伤憔悴。孙梅虽然不乐意,却也主动来了,负责照料痴呆小姑子。
一中18班的教室,因为钱斌透露的内部消息,顷刻间炸开了锅,群情激愤,议论道:
“哇靠,原来,那个帖子,竟然是赵乐发的?”
“真的假的?我担心冤枉无辜。”
钱小欣收起手机,翻了个白眼,“荔荔失踪3天,我姑丈急得要命,当天就报案,警察叔叔追查到的,能有假?赵乐刚被老班叫走,等她回来,问一问呗。”
“呵呵,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赵乐曾经跟荔荔同桌,表面关系不错呀,为啥背后陷害?”
“卑鄙小人!”
钱小欣撇撇嘴,“因为,嫉妒吧。赵乐人来疯的性格,一向爱出风头,被荔荔比下去,必定很不爽。”
王宝云一个激灵,抱住闺蜜胳膊,“我一想到她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照常上学,就害怕。”
……
陈嘉聪傻眼了,一时间张嘴结舌,脑筋转过弯后,拽起胞弟,返回座位,忐忑问:“赵乐发帖子,你知情吗?”
“哥,别问,求你了。”陈嘉明无颜面对哥哥,沮丧耷拉着脑袋。
陈嘉聪明白了,抓狂一拍额头,“傻*,大傻*!蠢货,蠢死得了!”
嘈杂议论声中,秦朗脸色铁青,一点一点凝聚精神,猛地站起,疾步走向陈嘉明,揪住对方衣领,一把提起来,咬牙问:“陈嘉明,你一开始就知道,对不对?”
陈嘉明脸红耳赤,不敢对视,支支吾吾,“朗哥,我、我——”
“说!”秦朗逐渐失去理智,横眉冷目,喝问:“赵乐发帖子诽谤荔荔的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或者,是你一手策划的?”
陈嘉明下意识否认,声如蚊呐,“不不,咳,不是我。”
“朗哥,息怒息怒。”陈嘉聪顾念亲情,捏着鼻子保护弟弟,赔笑说:“小明的性格,同学们应该大概了解,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爱犯愚蠢错误,一天到晚当赵乐的哈巴狗、跟屁虫、应声虫。他跟荔荔无冤无仇,陷害她干嘛?不是我袒护亲弟弟,只是,罪魁祸首铁定是赵乐!”
争执声吸引了全班注意力,众人陆续围观。
秦朗激动,怒血上头,拒绝松手,手掌铁钳一般抓住陈嘉明衣领,逼问:“即使罪魁祸首是赵乐,你也助纣为虐,是帮凶,对吗?”
“对不起,抱歉,非常抱歉。”陈嘉明放弃挣扎,羞惭狼狈,脸涨红,却仍努力维护心上人,“乐乐只是一时糊涂,发完帖子就后悔了,那天下午一放学,她立刻打车赶回家删帖。”
此言一出,侧面证实了赵乐的所作所为。
周鹏扶了扶黑框眼镜,经过推断,发问:“根据你的说法,那天,我们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帮荔荔举报删除帖子时,你和赵乐冷眼旁观?”
陈嘉明深深低下了头,嗫嚅答:“我、我是中午发现的,劝她请假回家删帖,但老班凑巧盯得紧,她胆小,不敢请假。”
李慧心细,提出另一个疑问,“根据视频内容,当初在商场门口发生冲突时,你和赵乐在场?在哪儿?”
“旁边的奶茶店。”陈嘉明饱受良心折磨,被戳破了,反而松口气,有问必答,“我和乐乐先到,你们是后来的,意外碰见了。”
这时,赵乐红着眼睛,慌张跑进教室。
她一出现,立马成为了焦点。
“诶?”她咬唇,敏锐意识到,全班同学在用谴责目光审视自己。
陈嘉明沮丧告知:“乐乐,帖子的事……大家知道了。”
赵乐张着嘴,脑海一片空白,脸色难看。
钱小欣与表妹并不和睦,闹过矛盾,但仅是言语攻击、互相不理睬,属于遵纪守法的高中生。此刻,她认为自己有责任,代替病倒的姑丈以及弱智的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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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讨伐罪魁祸首,大声指控:“赵乐!我爸刚才告诉我了,警察叔叔调查到,是你瞎编帖子污蔑荔荔、诽谤荔荔名誉!”
“钱小欣,求求你,不要为难乐乐。”陈嘉明意欲揽责,即刻遭到肘击。陈嘉聪恨铁不成钢,“赵乐罪有应得,她挨骂,关你屁事?猪脑子,闭嘴!”
“她无辜吗?少在我面前表演深情,呸!”钱小欣骂完陈嘉明,双手叉腰,逼近赵乐,怒斥:“卑鄙阴险,歹毒小人,欺负艾家贫穷无权无势?欺负荔荔父母是弱势群体?告诉你,我是荔荔表姐,等我姑丈康复出院了,八成找你算账,走着瞧!”
赵乐一声不吭,丝毫不敢辩解,同手同脚地回到座位,缩着脖子,仓促收拾书包。
秦朗冷漠瞥了一眼赵乐,碍于不方便对女生动手,憎恶别开脸,愤怒渐渐到了顶点,失望问:“商场门口,荔荔落单被流氓调戏,在我和周鹏赶到之前,你也袖手旁观?同学一场,你的心肠,就那么硬?!”
陈嘉明羞愧内疚,承诺道:“等荔荔回来,我一定会带着乐乐,当面向她道歉,下跪也行。”
“她失踪三天了,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你们轻飘飘的道歉,能抵消造成的网暴伤害吗?”
“我们——”众目睽睽之下,陈嘉明快哭了,恨不能钻进地缝。
窗外响起沉闷雷声,冬雨绵绵,秦朗心里堵得慌,眼睛布满血丝,丧失理智,挥起拳头,一拳重重砸在陈嘉明脸上,“从今往后,我没有你这个朋友!滚!”
陈嘉明被打得踉跄几步,陈嘉聪左右为难,飞快拖走了弟弟,尴尬无奈,苦笑说:“打得好!朗哥教训得对!咳,荔荔也是我的好朋友,同学们不动手,我也得‘大义灭亲’。唉,小明蠢*,脑子被驴踢了,跟着赵乐干坏事。”
赵乐战战兢兢,骂不还口,不敢待在教室,抛下挨揍的陈嘉明,果断抱着书包,低着头,在众人的鄙视下,犹如过街老鼠,灰溜溜离开了。
“你、你别走!铁证如山,耍赖没用。”钱小欣生气跺脚,想拦截,却被王宝云和李慧拉住了,“算啦,小欣,我们没有理由扣留她。”
“乐乐,等等我!”
“蠢猪,坐下,你要是再学赵乐旷课,我就把实话全部告诉爸妈!”
陈嘉聪牢牢抱住弟弟,鄙夷冷笑,“哼,你被连累,挨骂挨揍,她漠不关心,自顾自溜走了。”
陈嘉明慢慢坐下,陷入了沉默。
与此同时·山神庙
南方的冬季,风雨天携带降温来袭,湿冷刺骨。
两天时间,山神庙里变了模样:除了简易烤火炉之外,靠墙处整齐堆积几排枯树枝、脚手架废木头,角落里放着一些塑料袋、饮料瓶。
艾荔荔杵着拐杖,左腿脚踝意外扭伤,右腿蹦上台阶,把从周围捡来的几个塑料瓶归置进角落,苦恼望天,叹道:
“唉,我出门时怎么就忘记带手机呢!两天了,居然没有一个人上山烧香。”
“区区降雨,不影响拜神呀。”
“越是刮风下雨来祈福,越显得诚心。”
“再待一天,红薯要吃完了。”
她第一晚夜宿山神庙时,屡次被冻醒,急欲下山,天未亮即起,去庙外的公厕洗漱完,返回路过废弃建筑材料堆时,因天黑看不清路,一脚踩空,不慎扭伤左脚踝。
起初,感觉能撑住,杵着拐杖,尝试强行下山,孰料越走越疼,雪上加霜的是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小雨。
寒冬淋雨,北风一吹,人体容易失温,危及性命。
女孩评估了形势,不得不改变计划,撤回庙宇,准备等雨停了再重新出发。
然而,阴雨断断续续,从早到晚,淅淅沥沥下了两天,迫使离家出走的人滞留荒野。
“唉,这下糟糕了。”
“我爸……家里、学校、亲戚朋友们,不知道会怎么议论我的失踪?”
艾荔荔靠坐庙墙休息,脱下袜子,检查伤势:脚踝肿胀,隆起像馒头,穿不了鞋,内部发炎,皮肤红肿到透着红亮。
“必须想办法引来救援,尽快下山!”
她按捺急躁,在寂静中等待天黑,挑了块木炭,在地上默写并梳理数理化公式,用以解闷。
入夜后,雨停了,灯光自动开始照明。
“终于停了!”
艾荔荔振作,依照计划,单腿蹦去庙外大方炉边,扶着炉壁,使用拐杖,仔细清理炉内被雨水浸湿的厚厚香灰,扒干净之后,垫了几块干燥的砖,争分夺秒,搬运烤干水分的枯树枝,堆在炉子里。
随后,用塑料袋和饮料瓶作为助燃物,在黑夜里,制造了一束明亮的篝火,希冀被山下居民发现。
塑料燃烧时味道刺鼻,呛得她咳嗽,火光冲天,热浪炙得人后退。
她忐忑等候:燃料有限,山下会有人发现这火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