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般的大雪轻轻然的飘在空中,宫墙内外已是银装素裹,绿瓦与红墙与雪,相映成趣。
“郡主,您请!”
甫一到宫门就有太监候在那里,弓着腰,将兰槐引到红色暖轿上,“圣上体恤您,特许您坐轿子过去呢。”
兰槐微微一颔首,随即朝香菱撇了一眼。
那太监像是能读懂人心一样,在香菱抬脚前就谄媚笑道:“最近因为刺客一事,宫中戒备森严。奴才这就找人将娘子送去个安全地儿。”
也不给香菱反应的时间,一招手,就有婢女过来将香菱带了下去。
急急忙喊道:“起轿——”
不出半柱香,兰槐就被带到宣政殿门外。门口的太监见状赶紧来将兰槐接了下来,引进殿内。
“臣女兰槐跪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孩子,快起来吧。”
得了允许,兰槐才抬起头来,朝上座一瞥。皇帝正值壮年,一身明黄色的黄袍威严十足,但眼神却混浊。
兰槐视线一转,发现旁边端坐位娘娘。头饰珠玉金钗璎珞,身穿双层加厚缬纹褙子,一看身份就不低。想来是最近刚掌上权的贵妃了。
她随即俯身问安。
贵妃粉面丹唇,腻笑着让兰槐起身。
“那日听闻郡主侠肝义胆救了李郎,仰慕不已,今日一见,果然风姿绰越。”
兰槐抿唇温笑,“娘娘谬赞。”
“都是一家人,别那么客气。你救了我夫君,想是我应当要谢谢你。想要什么只管跟你皇伯伯说!”贵妃掩嘴轻笑,眼咕噜一转,又看向上座的皇帝。
皇帝咳嗽几声,说道:“身体可还有不适?我早就命人打包了一些上好的药材,都是市面上见不到的,晚点一齐带回去吧。”
“多谢圣上隆恩。”兰槐赶紧叩谢。
贵妃见此,赶紧道:“这些个腌臜也没个眼色,还不赶紧给郡主赐座,再添壶好茶?”
“嗯。阿槐你别拘着,贵妃今日还给你准备个见面礼。”
兰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贵妃一拍手,一阵迷香就呛进鼻腔。
她一转头,就发现从侧门走进来一连串的青年男子。无论是好看还是差点意思,高的还是矮的,胖的还是瘦的都有。她还从里面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宋煜。
该不会……她不敢往下想,赶紧收回视线。
只听皇帝沉声道:“今日唤你过来,除了嘉奖你,还有给你选婿的意思。这些都是长安的才子,各种类型的都有,你好生挑着。我一定给你做主!”
心里的猜测落了实,兰槐心一凉。
“多谢皇帝隆恩,只是臣女并没有……”
话还没说完就被贵妃打断,“诶!郡主莫要害羞,哪个看顺眼了跟我说也成。丹阳过几日也要成亲,我就想着你们姐妹俩也算是有伴。”
丹阳……成亲?
兰槐猛地一抬头,就看见皇帝板着个脸,一旁的贵妃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心里已经明白这是场鸿门宴。这婿是非选不可了吗?
“阿耶今日竟也有如此兴致在这里给郡主选婿?”门外突然传来爽朗的声音。
兰槐眼尖的瞥见皇上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来。
来人是何林夏。
“林夏怎么来了?”贵妃脸上有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笑容,“怎么也不提前通报一声,好让皇上有个准备。”
“准备什么?我居然不知父亲见儿子还需要准备的。”何林夏嘲讽一句,不等皇上赐座,径直就坐到兰槐身边,用手拍拍她的手臂。
贵妃脸上一尬,随即笑笑,没接这个话茬。
皇帝神色淡淡,朝何林夏看过去,“你过来作甚?”
“还不懂吗?来看你们给郡主选驸马啊。”何林夏噙着笑,“说来也是怪,成王还在世,阿耶怎么想到给郡主选婿?嫁走了一个丹阳还不够,还要再嫁一个郡主?”
“林夏这就不知道了,正所谓双喜临门嘛。”贵妃遮着嘴巴笑道:“难不成你留着和郡主儿时的情谊就要阻止她奔向幸福?”
“双不双喜先且不论,单论幸福二字贵妃又是如何看出来的呢?”何林夏顺手替兰槐将茶续上,又挑眉看向贵妃,“难不成贵妃觉得强买强卖这就叫幸福?”
“你……”贵妃瘪瘪嘴,一双美眸朝皇帝看过去,哪知皇帝根本不往她这边瞧。
躲躲躲!明明是自己想干这档子事还要我来说。一个皇帝当的这么怂,还不如早点把皇位让出去呢!她没忍住腹诽道。
见贵妃不吭声,何林夏又说道:“阿耶也是这般想法?如若不是还请把这些人给我请走,腻得慌!”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朝太监招招手,又朝兰槐开口:“今日是贵妃思虑不周,还请阿槐莫怪。来人还不将贵妃送回宫。阿槐回家后记得帮我跟你父亲问声好。”
贵妃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皇帝,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人送了下去。
兰槐神色淡淡,跟在何林夏身后走出大殿。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雪,几许日光射下,兰槐脸上泛起温热。
“今日多谢。”兰槐偏头看向何林夏,瞳孔闪着光,亮晶晶的。
“和我之间还要说什么谢谢。”何林夏嗤笑一声,“老皇帝这心思肯定还没歇,你自己以后当心点儿吧。”
兰槐敛眉不语。她知道皇帝为何这么急切的给她赐婚,无非就是成王回了长安,碍着他的眼了。
似是看出兰槐的沉默,何林夏宽慰道:“不过你也别担心,还有我在呢。”
兰槐像是想起了什么,抬眸对上何林夏的眼:“你什么情况,竟也敢威胁皇帝?”
何林夏不过是一个刚回宫的皇子,按理说能不能受重视都还待考量,可他竟然还敢呛皇帝。
“不该问的事别多问,小心祸从口出!”何林夏点了点兰槐的头,“还不赶紧回去,我还有点事情,等闲下来再找你玩。”
话音刚落,他就匆匆往后走,朝兰槐招招手。
兰槐盯着他的背影久久没能挪动脚步,正欲抬脚离开,身后就传来一阵人声。
“郡主怎么还没走?”
兰槐转身一看,竟然是方才见过的宋煜。微笑点头:“宋郎君。”
宋煜温声道:“这里离宫门还有些距离,若是郡主不嫌弃,宋某可送郡主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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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唤我兰娘便是。”
“不敢不敢,郡主金枝玉叶,在下不敢越界。”宋煜连连推辞,侧开身,给兰槐让开一条路,“今时不同往日,郡主请吧。”
兰槐这才想起来萧家失了势,宋家最大的靠山也倒了,如今的宋煜可以说的上是雨中浮萍。难怪今日会在那里看见他。
“你……”
“你……”
二人异口同声。
兰槐轻笑出声,“宋郎君先说吧。”
宋煜神色有些难看,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今日之事其实我早就知晓。”
兰槐一愣,没吭声,睫毛却轻颤一下。
只听他继续道:“皇后退位的唯一的条件便是你我成婚。圣旨已经拟好了,今日只是来走个过场。”
兰槐猛地一抬头,就发现宋煜阴沉个脸。
“不过郡主不必担心,在赐婚的圣旨落下之前我定会好好争取一番,换郡主一个自由身。”
兰槐心里泛起一丝苦涩,轻笑出声,“赐婚圣旨,退不得的。宋郎君竟是不知?”
正巧走到了宫门口,香菱早已站在车旁等了半天,见兰槐漏了面赶紧迎了上来。
“先告辞了,剩下的事我来想办法。”
在兰槐要走上车前一刻,宋煜突然吼叫出声,“郡主,相信我,我一定还你一个自由身。”
只是顿了一下,兰槐就掀开车帘走了进去。香菱没忍住问出声来,“郡主?”
“无事。”
马车一路行到兰府门口才停下,碰巧的是成王也刚回来,只脸色有些不好。但是一看见兰槐就换上了笑容。
“今日进宫怎么样?皇上有跟你说过什么事吗?”
一听这话,兰槐就知道成王也知道了这件事,赶紧摇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让我挑一下夫婿罢了。”
“早知道便不让你去了!”成王愤懑道,随即抚上兰槐的手,“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受这委屈的。咱们阿槐的如意郎君定是自己喜欢的。”
倏地刮起了大风,吹得兰槐的脸生疼,眼眶也有些湿润。
成王见状,赶紧说道:“快进去吧,外边风大。我估计赐婚的圣旨最早也是要等吐蕃王子进贡之后。咱们争取在这之前将你这如意郎君选上。”
兰槐一阵疑惑,“吐蕃王子?”
这不是他们说丹阳的未婚夫吗?
成王见她不知,耐心解释道。
“今年柳将军打了几场胜仗,将吐蕃打了可谓是落花流水。那便想要求和,便让自家的王子前来进贡。可就不知为何,皇后还当权的时候便拟定了丹阳公主和他的婚事。明明是战胜国,却显得像是战败国。”
原来如此。兰槐眉头紧锁,她方才听宫里的奴仆们闲聊,好像说是半个月之后,吐蕃王子便会来进贡。
这时,成王突然歪头看向兰槐,“阿槐,我看你和柳继真走得近,是动了情?”随即大笑道:“你不必跟我解释,我都懂。我还希望早日抱上孙子,回乡归隐呢!”
兰槐突然脸一红,喉咙紧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脚像是被定在了原地。
动了情?我怎么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