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抹了口脂,又翻出一件粉嫩的夹袄套在身上。
我站在南郊城外不远处的凉亭里。
地势甚好,正好能望见城门处的动静。
一行十数人,缓缓走出城门口。
领头的兵士勒马停下,零零落落从四面八方冲出些人来,倒是显得有些热闹了。
晃了晃脑袋,耳上坠的碧玉耳环掠过我的脖颈,冰凉的触感瞬间打跑我的昏沉睡意。
没停留多久,领头的那位再次翻身上马,兵士推搡着人群,队伍并不齐整,向我行进。
我看着越来越清晰的人影,看到他身上的粗布麻衣,看到他脸上的尘土痕迹,看到他的被束缚的双手。
“肖大人。”我微笑行礼。
领头那人朝我微微颔首,紧接着大咧咧地一挥手,就有人把我父亲从队伍里推了出来。
或许是天子的恩德,毕竟江南水患那么大的事,皇上也只治了我父亲的罪,肖大人给我留了不少时间独处。
亭内凉风阵阵,吹得人耳朵疼。
我和父亲相对而坐。
过了好一会儿,我只得静静推了一盏热茶过去:“父亲。”
“我以为,你不会来。”
茶盏里茶叶沉淀,茶汤很浓,只闻气味都满是苦涩。
“你是我父亲。”我抬眸去看他,“于情于理,我今日都应该来。”
蒸腾的雾气没停留多久。
父亲眼眸微动,唇嗫嚅着却没说出话来。
“父亲此去岭南,路途遥远,此生怕是再难相见。”我刻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紧接着开口道,“今日一见,便当作是最后的告别。”
他苍老了几岁,白发横生,眼角的皱褶也比上次见要深刻许多,听了我的话,立刻局促地用双手理了理本就不平整的衣裳。
“父亲就没什么话想和女儿说的吗?”
我伸手拿过刚刚推过去的那盏茶,将茶水倒在地上,又给他添了一盏热茶。
“阿满。”他站起身来,背微微弯着,肩膀也耷拉下来,“安心等你哥哥回来吧。”
他说罢,抬起步子就想走,没有丝毫留念。
春秧眼疾手快,从亭外奔进来拦住他的去路,把背在身上的包袱给递了过去:“老爷,这里头是小姐准备的一些吃食和物件。”
我依旧端坐,连眼神也没挪过去半分,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父亲只侧身瞥我一眼,而后绕过春秧,直接跨步走了。
“小姐!”春秧倒是急了,眉毛高高皱起,跺着脚,想追又不敢追。
“让你给肖大人的银钱可给了?”我站起身,看着父亲匆忙离去的背影,明明落魄的不成样子,却总还是高昂着头。
“给过了,小姐。”春秧靠近我一步,脸上依旧是焦急的神色,“这些东西怎么办?”
“他既不要,那就算了。”
我话说得轻松,心里也没有一丝波澜,我也没想到我如今也能冷漠无情到这种地步。
凉亭外,肖大人握着缰绳,向我投来狐疑的目光,应该也是没想到,父女叙旧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提裙而下,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我走到他面前才停下:“这一路,辛苦肖大人了。”
“赵姑娘,你……”他上下打量着我,眼里是不加掩饰的鄙夷。
我装作看不懂他的眼色,我和父亲早就没什么话可说了,再呆下去也是煎熬。
南郊的风好像更冷些,随风刮起的尘土在阳光里看得分明。
路边零星开了几朵黄白的小花,也随之摇曳着矮小的身躯。
几声嘶鸣,马蹄声起。
我识相地退避在旁,一双脚,两双脚……
脚印错综,一遍又一遍地被掩盖,连带着几朵小花也被踩进土里。
「最后一面。」
「赵公子怕是来不及见赵大人最后一面了。」
如遭雷击,我越发觉得那踩在泥土里的花朵刺眼。
皇上没杀了我父亲已是皇恩浩荡,没牵连家眷更是千古明君,不过是流放岭南,有什么好怕的?
我只觉得口干舌燥,头昏脑热。
只不过我父亲,会不会为了皇上的名声,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路上?
茫然无措,呆呆望过去,却只看见一行人越来愈远。
我试图往前迈步,没想到一抬脚就瘫软在地。
春秧从旁飞快地伸手架住我。
我想都没想一把拨开她的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方向感就往前跑。
试图呼喊,可嗓子干涩到发不出一丝声音。
声音如同笼中困兽,红着眼不停撞击着钢铁牢笼,想要冲破桎梏,却一无所获。
脚步踉跄,仓惶间也不知道撞进的是谁的怀抱。
“阿满。”熟悉的乌沉香气窜进鼻子里,淡淡的却熏得人眼睛疼。
双眼死死盯着前进的队伍,眼里只能看见那颗高昂的头颅,明明他的身材并不高大,明明他的穿着也并不惹眼。
我的脚踩在谢晚的狐裘上,逼着他弓着腰才能抱住我。
“没事的。”他紧紧地抱着我,面颊贴在我的额发上,试图把我从深渊里拉出来。
浑身颤抖,我推了推他却没什么用,只得一狠心张口就咬在他的虎口处。
他闷哼一声,却没放手。
血腥味充斥我的口腔,如铁锈一般的气味霎那间激发了我的胜负欲,我没松口,恨不得撕咬下他的肉来。
“会好起来的。”
听着他的话,浑身血液直冲大脑,双臂好像被注进无尽的力气,我直接甩开了他。
都是骗人的。
还有什么能好起来?
父亲会重新登上高位?外公能享天伦之乐?还是一切能回到从前?
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他猝然被我推倒在地,额前落下一缕发,满目凄然。
鲜血染红了一小片狐裘,倒比他的唇色更艳。
双耳轰鸣,天地之间唯有我的心跳声。
它在不知死活地猛烈跳动,似乎在下一刻就能跳出我的心口,甘愿替我来这人世间受一遭罪。
“阿满,放肆!”
父亲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苍凉的声音强势地把我的心脏摁了回去。
我的声音也在这一刻冲破禁锢,我不顾一切地朝身后扑过去:“爹爹!”
粗布麻衣,应该很久没有清洗过,还带着牢狱里阴干的腥臭味,我却觉得心安。
我只想紧紧抱住他单薄的身体,好像一放手他就会消失在眼前。
我千不该万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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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所谓的倔强和公允,把这所有的错归咎到父亲头上。
千不该万不该,为了排解自己的怨愤与无能,将所有的指责强加在父亲身上。
他是我的爹爹,年幼时教我读书识字,陪伴我长大成人。他把这世间所能得到的,最好都捧到我面前。
而我却自私自利地对他发泄我最无边的恶意。
父亲微微一晃,被我扑个满怀。
耳边是他的叹息,就是无数次我犯错被打手心,他生气却又心疼时一模一样。
“阿满,你逾矩了。”
他始终没有抬手拥抱我,淡淡的声音没有温度,没有感情,就像是灵魂剥离了躯壳。
我死死咬住唇瓣,但不敢松手,眼泪顺着我的脖子,洇湿了衣领。
父亲的身体就如同枝桠上快要凋零的秋叶,摇摇欲坠,却又被枝桠牵绊,不能坠落。
“爹爹!”我拼命摇头,仿若刚刚那么的冷漠的人不是我,“我错了,是我错了!你不要理我,你也别不要我,好不好?”接着从怀里摸出一方平安符,胡乱就往他手里塞:“慧海寺的方丈说这平安符最灵了!你把它带上,它可以保你平安的!”
父亲的手掌握得那么紧,丝毫不想给我机会,我努力了好久也没能把它塞进他手心。
为什么啊?我不明白。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环绕而来,一把握住我的手腕,谢晚的肩膀抵住我逐渐疲软的身体,紧接着抽走我手里的平安符,递到父亲面前。
他眼眸如墨,深沉的好像能滴出水来。
“此去岭南,一路平安。”
父亲终于舍得看我一眼,但是只一眼,目光就落到别处:“殿下,还请借一步说话。”
谢晚松开握住我手腕的手,略带安慰地拍了拍我的手背,便跟着我父亲走远几步。
我也不知他们到底说了些,我只知道父亲收下了那枚平安符,那就够了。
只要我还有他,这就够了。
父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飞扬的尘土里,我呆呆地望着,总是期盼他或许能回头看我一眼。
“别把自己搞得这般狼狈。”
谢晚抬手想替我整理鬓发,我立马错身躲开,直截了当地避开了他的手。
他也不恼,眼眸平静无波,似乎在等着我开口。
“今日之事,多谢皇长子殿下。”我盘算着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佯装头晕就想告辞。
谁知他声音连带着几分委屈和无奈:“谢我?如此这般谢我?”
他堂而皇之地把受伤的左手举起来,送到我面前,伤口看着有些可怖,着实吓人。
我一时语塞,但也找不到理由为自己开脱。
“要是旁人看到,该会觉得赵小姐同我有仇。”他对我的窘迫置若罔闻,净会说些让我难堪的话。
“殿下的金疮药着实有效,府里也自会有医者医治。”我嘴硬道,既然他不给我半分情面,那我也不甘示弱,“我一介庶民,着实没什么好办法。”
“你替我上药。”他不由分说地拽住我,旁若无人地就把我往马车上拉。
“男未婚女未嫁。”我急了,却被他拖得由不得自己,“民女的名声可……”
“你我不说,没人知道。”他斜睨过来一眼,带着些不容拒绝的威压,“可还要我抱你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