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重逢
    周遭景物迅速发生变化,方才还四面逼仄装潢雅致的软轿随一层流动的黑光褪变,幻作一处院落。

    院落里,前庭广阔明亮,郁树葱葱,烁日高悬,黑鸦盘飞,唯有的一座小屋青瓦覆行,静静坐落此间,和风高虫鸣,添了几分闲野之意。

    ——竟是与鸦影居主院一模一样的布置!

    宋持怀就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缘,魏云深立于身后,宽大的手掌扼住他的脖颈,只要轻轻一捏,即可让他毙命。

    宋持怀没想到魏云深会这么快杀回来,除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愕,并没有太多表情。

    “师父在想什么?”覆在脖子上的手收紧了些,宋持怀呼吸一滞,他更握紧了手上的剑,却感觉到魏云深俯身倾了下来,薄唇附在自己耳边,“都这种时候了,还有闲心想其他的事吗?”

    宋持怀有意试探他的态度,颤身咳了一下,低声:“冷。”

    魏云深抬头看了眼旭日:“幻境里是夏天,少耍花样。”

    对了,幻境。

    宋持怀这才想起这个被自己忽略了的问题:以魏云深的能耐,要捏造出这样细致的幻境对他来说并非易事,若是有冯岭相帮还好说,但就刚才那场动静里,宋持怀没感觉到冯岭的灵力波动。

    所以……

    “师父不会奢望凌微赶回来救你吧?”

    魏云深眼神一深,无可抑制地加重了声音,嘲讽道:“他也遇上了麻烦,这会儿抽不开身,可顾不上你。”

    宋持怀并不担心凌微,但还是皱眉问了一句:“他怎么了?”

    魏云深问:“师父很关心他吗?”

    这一句声音轻巧,却又蕴含了某种其他难以令人深思的情绪,宋持怀略略一顿,忽然笑了:“你不会现在还喜欢我吧?”

    身后的人影一僵,少年没有回答,无声的沉默便就是最好的答案。宋持怀心里有个底,他将佩剑化去,抬手摸上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上,而后将紧合的手指根根掰开,嘲弄笑道:“经历了那种事还喜欢这张脸,魏云深,你不觉得自己很贱吗?”

    魏云深心神大动,无数隐秘的疼痛从肺腑处钻出,他用力拍开宋持怀的手,冷笑:“师父见到个男人就忍不住要贴上去,不知勾了多少人作恩客,竟还肖想会有人喜欢你么?”

    两人开始较劲,挣扎中宋持怀颈后的青丝撩起,魏云深看见一道暧昧的红痕,恍遭雷劈一般僵立原地。宋持怀短暂喘息片刻,正要脱开魏云深的桎梏,下一息,少年以更大更不容拒绝的力气将他扑倒在石桌上。

    “谁弄的?是谁!”

    他不可置信地将宋持怀背对着自己压在桌上,俯下身仔细查看那道咬痕,饶是他在心里给宋持怀找遍了借口,也不得不承认,这绝不是什么蚊虫叮咬就能造成的伤口。

    他几乎要崩溃,虽然先前从旁人嘴里听说过不少有关宋持怀的风流韵事,但耳朵里听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何况先前冯岭还信誓旦旦向他保证宋持怀绝未跟谁有过什么,现在却让他看到别的男人在宋持怀身上留下的东西,这让他怎么接受?

    这让他怎么接受!

    宋持怀被他压在身下,奋力挣扎却动不了分毫。他一边疑惑魏云深的力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一边出声警告:“放开我,不然……”

    “不然怎么样?”

    魏云深理智几乎焚烧殆尽,他使了个诀,宋持怀身上的外衣便破成无数块零碎的抹布,少年骑在自己曾经最敬爱的恩师身上,不同于往常的温和开朗,声音近乎残忍:“师父还是忍忍吧,只要我想,这个幻境随时可以消失,外面或许在打架,又或者他们处理掉了我带来的那点麻烦正满世界找你……难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你这个样子吗?”

    宋持怀身体一僵,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魏云深嘴里说出来的。

    ……不过三个月而已,怎么会有人发生那么大的变化?

    但一想到自己对他做的那些事,宋持怀的疑惑便成了:他都做到那个地步,魏云深回来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杀他报仇,而仍惦念着那些风月之事吗?

    真是让人……失望。

    宋持怀眸间变冷,却到底顾忌魏云深说的,真的安分下来。

    “师父好乖。”

    魏云深趴在他身上长长叹了口气,他近距离盯着宋持怀背后的那道痕迹,忽然伸出一只手指捻弄挑抹,感觉到身下的男人因为自己的动作轻轻颤抖,心情终于好了点:“那……师父可以告诉我,是谁留下的吗?”

    宋持怀闷声强忍不该出口的呻吟,艰难道:“这重要吗?”

    “很重要。”魏云深说着低下头开始□□宋持怀那块肌肤,他一边舔一边观察宋持怀的表情,“师父如果想出去,最好还是告诉我。”

    轻微的痒意裹在那处,宋持怀面颊染红、呼吸急促。

    他的身体太敏感了,仅仅是这种程度的触碰就让他绷紧了背,宋持怀捏紧拳,极力想要将这种从未感受过的感受挤出去,却只能无力地趴在冰凉的石桌上。

    见他不肯说,魏云深叼起那块颈肉啃咬吮吸,声音含糊不清:“是凌微吗?”

    宋持怀大脑一阵晕眩,道:“起……来。”

    “看来是了。”魏云深露出一个残忍的笑,他的手掌握在宋持怀纤细的腰上,少了一件带绒的外衫,男人身躯越显单薄,魏云深居高临下,可以清楚看见后者腰腹的曲线。

    ——为了逃脱自己的禁锢,身下的人挣扎摆动身体,简直像是蓄意勾引。

    魏云深再也忍不住,少年齿间用力,宋持怀还没好的后颈覆上新伤,凌微才给他打上的痕迹被魏云深的烙印抹平掩盖,全然看不见最开始的模样。

    清冽而又隐忍的气息吞吐在宋持怀耳垂:“师父,他上了你吗?”

    “……”

    未曾想这样粗鄙直白的话会是从魏云深嘴里说出,宋持怀耳尖泛红,他颤着身做了个深呼吸,深情难堪:“……滚!”

    魏云深的手不住摩挲他的腰线,甚至不住往前,开始拨弄宋持怀的衣带:“只要师父不想,我现在就撤了幻境结界,不过外头人多,我若离开得不及时,让旁的什么不相干的人看到了师父这副模样……”

    他故意没说完,宋持怀却听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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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未尽之言,呵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

    魏云深觉得好笑,宋持怀那样待他,竟还敢用这样无辜的语气问他想干什么?他心里憋了一股气,按着宋持怀的两肩将人转了过来——也直到此时,宋持怀终于见到了这张阔别了三个月之久的脸:

    魏云深长相未变太多,只不过脸上褪去不少青涩,看上去成熟不少;他还未至加冠之龄,头上却束了一只墨冠,神情比之以往更加凛冽,原本爽朗的笑替换成了若有若无的嘲讽,唇角虽然始终勾着,眼底却没什么感情,整个人犹如一潭死水,了无生气。

    恍然间,宋持怀竟在他身上看到了些许自己少年时候的影子。

    年少的“自己”恶劣开口:“你,给吗?”

    宋持怀一怔,方才那种没由来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湮去,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魏云深在说什么,厉声道:“大逆不道!”

    魏云深挑弄着他的腰带,闻言笑道:“师从未教导过尊师重道,因此今日以下犯上,您可以去挑我师父的过错。”

    宋持怀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只是呼吸又急促了几分。

    覆在腰上的手没更进一步,但也始终没有停下的意思。魏云深盯他许久,久到宋持怀都要以为他真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前者却突然松手,而后拿出匕首在手心划了道口子,下一刻,宋持怀的嘴被人捏开,魏云深就着他惊疑不定的目光,将自己的血喂了进去。

    宋持怀始料未及,铁锈味撑在喉咙里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下意识弓起腰想要将魏云深的血吐出,后者却俯下身来,用唇封上了他的双唇。

    “唔唔!”

    宋持怀难以置信,有了凌微的前车之鉴,他现在对任何人的血液都持抵触状态,魏云深却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面与他唇舌纠缠,一面引着宋持怀将自己的血咽下。

    好不容易等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魏云深起身,宋持怀用力擦着自己有些发肿的嘴唇。

    因为刚才那场较量,他的眼中含了一层雾气,声音却不落下风:“你做了什么?”

    “师父可以猜一猜。”魏云深站起,他面色如常,声线讥诮,看不出一丝情动,“当然,你也可以自作多情地继续以为我喜欢你。”

    宋持怀没有说话。

    天边传来一声鸦鸣,宋持怀错愕抬头,只见一只黑鸦飞来,直直落在了魏云深肩上。

    宋持怀脸色唰白,他认得出,这是自己当初派去给冯岭送讯的那只!

    他急问:“黑鸦怎么会在你这儿?冯岭呢?你把他怎么了?”

    魏云深动作轻缓地抚摸着那只乌鸦的头,仿佛从前还在鸦影居时一样,只是抬起看向宋持怀的眼底依旧漠然,他嘲讽道:“都这时候了,师父还是别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的名字了吧。”

    宋持怀身影一晃,差点站不稳。

    眼前的院落渐渐消失,一片黑雾腾空而起,再眨眼,魏云深不见踪影,宋持怀也坐回了送他回天极宫的轿子里,只有空气中还保留着刚才一切都不是错觉的证明:

    “师父别急,我们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