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层是宝石;第六层收藏的是各种药材。祝铃潋和谢辞继续往上,直至第九层。
脚一踏入,眼前并未出现什么阁楼书架,而是波涛汹涌,一片无涯湖面。湖面之上,八根晶莹剔透的玉柱分布均匀,凌空而立。
每一根玉柱都刻有繁复的符文,散发着幽幽荧光。
谢辞尚未凝神观察,眼前晶莹剔透的玉柱中间生出一条粗壮的水链,如同活物一般,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奔他而去。
滔天海浪在脚下喧嚣、滚滚雷电在头顶闪烁。
他立时双手结印,交叉于胸前,口中念起。
“天寒地冻,万物归藏。
此咒之下,凝聚四方。”
脚下,一副九宫八卦阵纹浮现,灵力如潮水般涌动,化作一道道清冽的寒炁,向外扩散,将凶猛袭来的水链冻结成冰。
他继续运起灵力,寒炁便源源不断以他为中心,蔓延着将整个湖面一寸寸冰封。
谢辞双脚轻轻落到冰面上。
水面平静得如一面镜子。人于其中,格外渺小。空落落的,鸦雀无声。
小修士在哪?
他向前走去,终于在湖的中心看到祝铃潋。她蹲在冰面上,正脸色苍白地申辩着:“我不是,我没有。”
这是怎么了?
谢辞低下头看去。
湖面如镜,正映着入阵者的内心。
湖面上,三个人的背影越走越远。其中两个显然是楚玉和顾怀远,另外一个沧桑年老,大概是她的师尊。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不断回荡:
“小师妹,你居然和魔结了血契,实在是太令我们正道修士失望了。”
“小师妹,做魔是要上审判台的,要被天下所有人不齿。你今日能和魔头结契,明日是不是就要杀人放火、伤天害理了。”
“潋潋,你曾经答应师尊要除魔卫道,怎么你却与魔为伍。还处心积虑欺骗师尊,不让师尊见他。唉,你太让师尊失望了。”
祝铃潋的声音带了几分哭腔,她无力挣扎:“我不是故意欺骗师尊的,我是有苦衷的。师尊,师兄师姐,你们听我解释……”
谢辞一时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没想到小修士的道德感如此之强。
唯一庆幸的是她先一步于自己进入阵中,故而湖面照心,照得是她内心挣扎之事。
若是换了他,满地的尸体大概会吓死祝铃潋。
谢辞双手抱胸,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直到祝铃潋涕泗横流、捶足顿胸,湖面上紧接着出现了“他”的脸。
湖里的谢辞叫嚣着:“你与我结了血契,就要生生世世在一起,哈哈哈哈。你要给我当牛做马、我要喝光你的血、吃光你的肉,哈哈哈哈哈!”
祝铃潋抽抽搭搭:“不,不要。我的肉不好吃,很柴。我的血也不好喝,很腥。我还很脏。”
谢辞的眼皮抽动了一下,就听见湖里的魔继续狂笑不止:“你知道我从前吃的都是些什么吗?你的肉再柴再硬,硬的过山洞里的死老鼠?你脏,脏的过暗河里漂过来的死鹰?”
“那,那,”祝铃潋晴天霹雳,磕磕巴巴,“那倒是比不过。”
湖底的魔:“哈哈哈、哈哈哈——”
祝铃潋捂着脑袋:“你不要过来啊——”
……
一旁看戏看够了的谢辞终于忍不住,嫌弃地开口:“我笑起来有这么难听吗。”
是,是哦。
祝铃潋蹲在湖面上,涣散的瞳孔猛然缩紧。
谢辞虽然老是欺负她,但还不至于剥她的皮吃她的肉。更重要的,他才不会这么放肆不顾形象地大笑!
他这人生性就不爱笑!
她回过神来,定定地看向湖中的“魔”,怒道:“你是假的。”
万里冰封,顷刻迸裂。
晶莹的冰花纷纷扬扬,从天而降。真正的谢辞由远及近,一步步走进祝铃潋的眼睛里。
“恭喜你,通关了。”他欣慰地挑了一下眉,说道。
果然笑起来也很矜贵清浅。
谢辞和祝铃潋一路闯关的同时,还有一人也紧随其后。
唐若珏从一层往上,花费了些时间绕过大量守卫,等她到达第四层时。
奇怪。
暗道里的石像七倒八歪,手中的斧头砸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小心翼翼地通过。
无事发生。
再往上,所有的机关像是被人走过一遍,几乎没有太大难度。直到第九层,一排排的书架高耸矗立,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望不到顶。
天花板中央,是一副栩栩如生的梼杌浮雕。
浮雕中的梼杌体型庞大,肌肉线条流畅而有力,双眼炯炯有神俯瞰着走在下面的人。它的嘴巴微张,露出一排锋利的牙齿,獠牙长达数寸,透出一股凶狠的寒意。
唐若珏只看了一眼,便匆匆走过。
书架由上等的紫檀木制成,散发着淡淡清香。粗略望去,书籍种类繁多,涵盖了修真界的各个方面。有讲述天地法则的《天道经》,有记载各种法术和阵法的《法术大全》,有介绍丹药炼制技巧的《丹经》,还有记录各种灵草和矿石特性的《灵物志》。
她漫步在书架之间,目光在一本本书籍上游移。忽然,唐若珏握紧了手中的剑。
她听到了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
*
书架林立,祝铃潋和谢辞分开来找。
“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多书,”她被重重书架阴影笼罩着,一边翻书一边轻声感叹,“我猜,这书架要是倒下来,一定能砸死我。”
“玲珑阁又称为古今第一大阁。据传它的创始者极爱好收藏,毕生致力于搜集各种珍贵的书籍、药方、丹方、阵法图谱和宝物等。之后历届阁主都继承了创始者的遗志,将玲珑阁的藏品一再丰富。”
谢辞边说边挥手,书架上的书籍纷纷自动翻页。书页在空中飞快地翻动,发出沙沙的声音。他目光如电,一目十行,迅速扫过书页上的文字。
找到了!
他目光一凝,注意力过于集中地盯在那一行文字上,以至于唐若珏乍然出现在他身后,他才回过神来。
有杀气。
是一个剑修肃冷的杀气。
但很快,一股更加凛冽的气场压过来,随着谢辞漫不经心的转身,席卷了整个书阁。他随手戴上黑兜帽,转身所见,乃是一个个高身长、冰冷冷的女修士,正以剑柄勒住祝铃潋的脖子,一步步向他逼近。
唐若珏因这股突如其来的霸道杀气微微怔到,又见对面男子隐于兜帽下不见真容,警惕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她面若寒冰,凤眼微微上挑,眉间一点朱砂。少女年纪浅而气势冷贵,腰间挂着苏绣的香囊,显然出身不凡。
她高挺的鼻子几乎与唐允持如出一辙。
而师秋瞳喜欢在眉间点上朱砂,显得清丽脱俗。
她手中长剑冷峭,在祝铃潋脖颈上勒出一道深深的红痕。下一刻,被挟持住的祝铃潋出乎意料地伸开手臂,一把抱住唐若珏的腰,在她耳边亲昵道:“姐姐,你好香哦。”
唐若珏:?
??
她向来独来独往,高高在上。她父亲是天元峰的唐宗主,所有弟子都要远远地尊称她一声“大师姐”,何曾被人这样调戏过?
她连挟持别人,都只是用剑柄挑住对方下巴,而身体保持着距离。
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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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祝铃潋又是个死缠烂打的,紧紧抱着她就是不松手。
唐若珏瞬间浑身僵硬,呼吸也急促几分:“你,你做什么?成何体统!”
话刚说完,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能动了,不是因为身体接触,而是神经麻痹,如同中毒。
祝铃潋轻松地从她的臂弯里绕出来:“不好意思了,姑娘。”
唐若珏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整个身体只有眼睛能动。她恼羞成怒,面颊上两朵红云未散:“你把我怎么了?”
“姑娘也是从暗道进来吗?那你有没有看到第六层放的是毒药?”祝铃潋朝她晃了晃手中的瓶子,“我随手顺了一瓶。没想到这么好用。”
“放了我。”唐若珏尝试几下,无法用灵力冲破,只好低声道,“我不是玲珑阁的人。我也是来找书的。”
祝铃潋摸了摸下巴,没想好要不要相信。这姑娘还是挺凶的,刚才挟持她时,动作也极干净利落。
谢辞罕见地开口。他早已经回到书架之间,仔细看解开血契之法。
只有淡淡的声音响起:“你找哪本书?”
唐若珏:“九州游记。”
祝铃潋一激灵:“九州游记?”
唐若珏:“你知道这本书?”
祝铃潋忙不迟疑地点点头。之前在问道阁中见过,她就对这本书很感兴趣。所以刚刚她找书时有留意,玲珑阁九层的藏书中还真有一本。
就是放的位置太高了。
谢辞帮忙取下书。
当书页上熟悉的字形映入眼帘,魔顿了顿。耳畔几乎是一瞬之间响起崖边呼啸的风。
风里,有人在笑,有人在高声说,他们的衣袍猎猎作响,他们对未来充满希望。
“我要做天下第一的驭兽师。”
“我要做天下第一的丹修。”
“我要和师兄一起,做天下第一的剑修。”
“武无第二,文无第一。我修的是书画道,自然没有天下第一的说法。那我的梦想,就是和最好的朋友闯荡天下,斩妖除魔。”师秋瞳微微一笑,“等我老了,就将我们的闯荡历程,写成一本书。”
“就叫:九州游记。”
他们之中,那个名为谢昱衡的少年昂首,浑身落满了光。浑然不知,仅仅一个月之后,他就会与他们生离死别。
这一别,就是整整五十年。
……
谢辞刚刚取下书,
异变陡生——
天花板上的梼杌浮雕突然光芒大盛,那原本静止不动的凶兽逐渐变得立体,毛发根根分明,双眼如同燃烧的火炬,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梼杌的四肢猛然一蹬,巨大的身体从天花板上一跃而下,带着一股凌厉的风声,直扑三人而来。
“小心!”
祝铃潋反应迅速,一把抓起唐若珏冰冷的手,朝书架后面躲去。
凶兽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响彻整个书阁。
书架在微微颤动。
与此同时,书架上的所有书籍都散发出淡淡的金光,每本书中的文字似乎都活了起来,化为一道道金色的流光,沿着书架间的虚空,迅速向梼杌飞去。
祝铃潋一边握紧唐若珏的手,一边探出脑袋。
只见半空之中,梼杌巨口大开,喷出热气。它的尾巴上贴着一张符箓,仿佛是某种强大的阵法枢纽,正源源不断汲取着灵书的力量。
梼杌怒吼着,力量的增强使它的獠牙更加尖锐有力。
但却始终无法下口。
拦住它的,是一把极简单的木剑。
握着木剑的人衣衫轻轻飘动。
黑色兜帽下的谢辞抬起脸。
“有没有人告诉你,这张符箓是我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