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司察天下事
    这是曲霜姿不知道第多少个彻夜难眠的夜晚。

    她无数次想起余肃叔叔背对着自己,冷声开口。

    “你的生父是当朝圣上,你的母亲曾是名动盛京的贵妃娘娘。”这话像一颗巨大的钉子,把曲霜姿牢牢钉在原地无法动弹。她茫然地看向余肃,试图从他的侧颜寻到开玩笑的证据,然而没有。

    余肃神情悲戚,嘴角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

    “她原本也是幸福的,只是人心善变,深宫难挨。有一天,她哭着找到我,求我带着她、还有她肚子里的你离开。”

    那时,他心中欣喜与同等的心疼揉作一团。

    他做了个决定,要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远离一切纷扰和是非。

    “但是她还是没有躲过劫难,还是离我们而去。”

    “我能感受到,她活得不快乐,”余肃回头深深看了曲霜姿一眼,“也许离开便是解脱,还好,她还留你在人世间。”

    曲霜姿眼眶含泪,“不管我的生父是谁,您都是我唯一的阿爹。”余肃笑着走过来,抚摸她的长发,“好,有阿爹在,断不会让你再受伤。”

    余肃叔叔说,曲婧是否为温孤昪派人杀害还未可知,不管是要寻找证据,还是报仇雪恨,他都永远会站在曲霜姿身边。

    但曲霜姿依旧过不去心里的坎儿。

    如果说害她阿娘的人是神仙,是魔头,她都不会有人任何畏惧,但那个人是她的生父,她就没了肆无忌惮恨他的底气。

    她原本只需要站在百姓身前,只需要坦坦荡荡地站在温孤皇室的对立面,然而现在她却和温孤皇室流着相同的血脉。

    她原本希望报完仇就离开盛京,云游四海、造福四方,就像她阿娘一样。

    但曲霜姿越来越觉得,自己已经深陷一张巨网当中,再难脱身了。

    这种感觉,叫她几欲作呕。

    曲霜姿伏在床边咳嗽,甚至咳出血来。她突然很想看看夜晚的天空,阿娘曾告诉她,离开的亲人都会化作一颗星星,在夜空中注视着人间。

    她艰难地起身下床,骤然失了力,重重跌在地上,疼痛致使她几乎失去了意识,不知过了多久才缓过神来。

    江梅听到动静推门而入,看到地上的曲霜姿吓出一身冷汗,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你怎么掉下来的?”

    “没、没事,”曲霜姿尴尬地笑笑,笑容难看至极,“你去休息吧,我能自己起来。”

    江梅扶她起来,将她上下检查一遍,确定伤口没有裂开才松了口气。

    “抱歉啊,打扰你休息了。”

    “没有,我没睡。”江梅一边帮她盖好被子,一边面无表情道。

    曲霜姿愣住,“你可是思念你阿姐?”

    江梅没吭声,转身就要离开,曲霜姿心中歉意愈甚,开口道:“抱歉把你留在这里,你可以随时离开。”

    “你是主,我是仆,哪有主子天天和仆人道歉的道理。”女孩儿冷声回应,声音闷闷的,曲霜姿听出她话里为难,长叹一声,“小梅,你错了。于我而言,你就是朋友的妹妹。你姐姐让你跟着我,也是为了让你多学些本事,将来能够靠自己立足盛京。”

    “可我来了这许久,每天都在余府做活,哪里学到东西了呢?”江梅话音里染上委屈和恼怒,在余府做活虽还不如在家劳作辛苦,可她跟着曲霜姿,断然不是为了这样的生活。

    “你年纪还小,且我在大理寺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仵作,我只想再等等……”

    “哦,”江梅咬唇,“我知道了。”

    女孩儿小跑着离开,曲霜姿看着其背影无奈地笑笑。她一直知道江梅没有坏心,不过十三岁的小女孩儿,从小又要强,她自然得多容忍着些,何况江梅干活利索、反应又快,连余肃都偶尔夸赞过她。

    曲霜姿喘了几口气,再欲起身,房间的门蓦然又开了。

    她和气喘吁吁的江梅大眼瞪小眼,女孩儿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脸蛋泛着红晕,兀自推进来一辆轮椅,“你不是想出去看看吗?”

    曲霜姿刹那间失笑。

    —

    曲霜姿彻底养好身子便已到了腊月,她这断断续续躺了许久,只觉一把骨头都要闲得散掉了。

    她百无聊赖地翻看卷宗,“沈霁明这桩案子倒办得不错。”

    林寻雁笑了几声,“你要夸他得让他听见才好,沈大人听了必然欢喜至极。”

    “我躺了两个月,你怎么话都变多了?”曲霜姿咳嗽两声,赶忙转移话题,“不过这魏欣当真是女中豪杰,只可惜一身本领用错了地方。”

    魏欣即是那马戏团首领最信赖的手下,面对审讯依旧镇定自若,但她跟着玄英荣也是为了给家人报仇,如今牢狱之灾在所难免,只望她出来后能够坚持本心、安身立命。

    “对了,霍迁最近怎么样了?”曲霜姿好奇地问。

    “他啊,他虽洗清了嫌疑,但霍家的案子还没完,他整日里也不来大理寺,”林寻雁皱了皱眉,“你关心他做什么?你卧床养伤他也没看你几次。”

    曲霜姿摇摇头,“霍家在劫难逃,他必然分身乏术,”她长叹一声,感慨道:“真是世事无常啊。”

    她刚捧起盏热茶往口里送,外头便慌慌张张跑来个小捕快,“曲大人,圣旨!”

    少女挑眉,缓缓走了出去,林寻雁也往外走,拉着她的手直道喜:“恭喜你了,立下大功一件,圣上必然是要重赏你的。”

    说实话,曲霜姿内心毫无喜悦,那样一个人,能赏她什么呢?

    “宣大理寺寺正沈无逆、仵作曲霜姿入宫觐见!”

    曲霜姿眉头一皱,和沈霁明迅速交换了下眼神,这皇帝老儿又要搞什么幺蛾子,还要他们即刻入宫,曲霜姿不想踏入皇宫一步。

    毕竟,那是她阿娘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

    可兜兜转转,命运造化弄人,她居然又回到了盛京,甚至和皇宫诸人关系更加密切。

    御书房内,温孤昪、余肃还有大皇子已经恭候二人多时了。

    “曲霜姿,”龙椅上的男人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少女,“我已见过你的真容,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吧。”

    “余肃啊余肃,你也真是可笑,找个替代品来弥补遗憾,可笑至极。”温孤昪冷嘲热讽道,除了曲霜姿和余肃听懂了这话,其余二人都无比茫然。

    想必是温孤昪发觉曲霜姿与白婧容貌相像,便以为是余肃耐不住寂寞,照着白婧找来个替代品。

    面纱之下,曲霜姿咬牙冷笑,她面无表情地摘下面纱,直勾勾地与温孤昪对视。温孤昪没有料到她胆子这样大,更没料到天底下竟然有这样像的人,男人被曲霜姿惊得哑口无言,半晌说不出话。

    余肃咳嗽一声,示意曲霜姿勿要冲动,少女这才不情愿地垂头。

    温孤昪扶额正色,“你们三人,曲霜姿最是劳苦功高,朕知你三人各有所长,且都一心为民,故有意建立御察司,听命于朕,司察天下大事。”他顿了顿,“你们意下如何啊?”

    见三人面面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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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觑,不可置信。

    男人再次开口,“上至大理寺,下至地方各府衙,任何疑难杂案都需上报御察司,从深宫六院至边关雪原,你们便是朕的双手,代朕处理一切事务。”

    曲霜姿愕然抬头,余肃向她点了点头。

    虽然设立御察司听起来困难重重,可能性甚小,但大理寺可以说已沦为世家子弟过家家的场所,如果真的有一个机构能够管天下诸案,能查天下真相、洗刷天下冤屈,那么百姓安居乐业,大安富强兴盛便指日可待。

    三人跪下谢恩。

    温孤昪昕悦点头,建立御察司,更是对温孤皇室权利的加强,能够有效防止世家称霸一方,对皇室造成威胁。

    “那便特命大皇子温孤嘉宥为御察司司主,你二人皆为副司主,望你们能够尽职尽责、不负天下百姓的期望。”

    “还想要什么恩赏,大可以直接提出。”

    曲霜姿往前挪一步,直言不讳道:“恕臣直言,大安之弊病在官无实才、无真心,为官者不为大安、不为百姓,只为贪图享乐、一己私欲,长此已久,百姓苦矣。”

    “大安苦矣。”

    温孤昪脸色瞬变,眸光冷了几分,半晌才道:“那你以为呢?”

    “微臣以为,要广办兴学,提高官员素质,办案能力。”曲霜姿继续道:“还要设立律法,吏治清明者赏,假公济私者罚。”

    温孤昪眼里多了些赞许,思忖片刻后点了点头,“可,还有吗?”

    曲霜姿眼睛一亮,猛然跪伏在地,“谢陛下,这最后一件,最为重要。”

    “哦?”温孤昪被她勾起了兴趣,神情都专注起来,“说来听听。”

    “陛下明察秋毫,必早已发觉,盛京半年来桩桩案件,都与女子脱不开干系,”曲霜姿心头莫名畅快,郑重地一字一句道:“被迫与亲子分离,生育女儿的简亲娇。”

    “被蒙骗玷污后服毒自尽的杨静好。”

    “为王淮波迫害的几名女子。”

    “丈夫入狱后,难以生存的安绫。”

    ……她细细数来,不觉悲从中来,言辞愈加恳切,使在场一众男子皆为动容。

    曲霜姿再拜服于地,“陛下,无数遭到迫害,被逼上绝路的女子,无数生活艰难,无法立足于世的女子……歌姬舞姬名动四方、技艺精湛,世家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女子,本该会的更多。”

    “她们与男儿一样,都皆有所长,应该有读书的权利,应该有在街市上买卖交易的权利,应该和男儿一样,有发挥自己才能,为国效力的机会。”

    “如我,如林寻雁,都是这世间极为幸运的女子。”

    “如若臣没有沐千万女子之血查清数案,亦不会有今日面见圣上,讨要恩赐的机会,”少女的眼里燃着灼灼的火光,像是要把整间御书房点燃一般。

    哪怕知曲霜姿如余肃、沈霁明也难免被这样真切的言语而打动。

    余肃躬身道:“陛下,臣觉得小女所言极是,大安是百姓的大安,是所有男子和女子共同的大安,只有百姓幸福,我大安才是真正的昌荣大国。”

    沈霁明和温孤嘉宥接连附和。

    温孤昪宽袖下的手微微颤动,他觉得自己是疯了,居然真的从面前少女的身上看到故人年轻时的影子,他一时间头痛欲裂,强忍着咬住唇,近乎要把唇咬出血来。

    他久久未言,久到曲霜姿眼里的光都要熄灭。

    温孤昪长舒一口气,动了动唇,沉声道:“尚可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