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薏看她的年纪,还有身上的服饰,或许看上去别王扶筝明艳些,华丽些,却都是唬弄不懂的外行玩的。
王扶筝是一向喜欢素雅洁净,全身上下却没有一样不是昂贵的。
稍微一想就知道这是那位被换走又自己找回来的王萦,心中空虚,再怎么吸引家人注意都是徒劳无功,就只能用穿金戴银来迷惑自己。
即使这样也不愿意示弱,她眼里的倔强和执拗,性子是宁折不弯,脾气是一点就炸,想必王扶筝也是捏住了这一点,才能在王家做足了弱者姿态。
人可以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赴死,只要那理由能说服自己,薛薏猜,她是为了用自己的死让家人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待她,想补偿却已经永远失去了她。
“跟你有什么关系!”
薛薏说了,王萦像是被戳破了心事,恼羞成怒道。
她这一生还真是倒霉,连死都死不安稳。
薛薏静静看着她,突然觉得不解,认真问道:“想报复,你让他们死啊,你死什么?”
这便是她的行事准则。
用自己惩罚他人,结果只能是亲者痛,仇者快。活着永远比死亡更艰难。
王萦顿时陷入沉默,因为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而且说实话,她真的恨毒了王家人吗?恨不得他们去死吗?
并没有,她只是希望他们爱她,无论生时,还是死后。
六亲缘浅,修的是两不相欠。
薛薏好像从她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只不过她被困在王家,所有心神也都被王家人绑架,最后陷入自毁。
她朝王萦伸出来了手,简单的话却有无限的力量,让王萦不由地信服,“跟我走吧,离开王家,你要活着看他们后悔。”
多诱人的愿景,光是想想王萦眸中就不由蓄满了泪水。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也不想死。
现在王家所有人认定她是嫉妒陷害养姐的恶毒之人,没有人愿意听她解释,就算解释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王扶筝的眼泪比她有征服力太多,所以后来她也不在王家人面前哭了。
既然他们打心底认定她是一个俗气又粗鄙的人,她就如他们所愿,起码不会每时每刻内心都充斥着被冤枉,被歪曲的痛苦。
抹着眼泪从井口爬下来,一手去擦眼泪另一只手去搭薛薏的手,带着哭腔还有些羞愧,刚刚是她要寻死的,也是她对人家恶语相向,现在哭着求着跟人家走的也是她,多没面子啊。
“你呜……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能进王家?”
薛薏抽出手绢,细细擦干净她脸上的泪痕,神色认真,专心着手下的工作,说着什么微不足道的事,“临安,薛薏。”
原本肩膀一抽一抽的,抑制不住啜泣的王萦瞬间凝住,愣愣抬头看着薛薏,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一口气岔住,开始打嗝,薛薏看着她震惊的小表情感觉还挺好笑的,莫名有种拐带的既视感。
“嗝……你是嗝……晋王妃?!”
上气又泄气,若论比惨,薛薏可是与她不遑多让。明明都是糟糕的境遇,她却好像比她内核坚定得多,王萦赧然,越发觉得在她面前寻死很不意思。
然而下一秒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反应过来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拉着薛薏就要跑,神情焦急:“快,你快走!王扶筝要害你!”
薛薏定然是被王扶筝蓄意引来的。
那天,她半夜睡不着起来闲逛,意外就撞见了王扶筝身边的丫鬟韶药,给小厮塞银子,两人密谋着什么,她立马就躲到了灌草后面偷听。
她悄声细语道:“找几个壮实的男人,偷偷从后院带进来。”
小厮收了银子,点点头,后又觉得风险太大,皱着眉犹豫问:“人多眼杂,怕是不好办啊!”
“小姐的事再不好办也得办,更别提这可是大事,那晋王妃本就不配,早些给我们小姐让路算是给她积德了。”她说得恶狠狠的,听得王萦心里都不由升起寒意。
同时又有些同情那位素不相识的晋王妃,好不容易飞上了枝头,却因为挡了王扶筝的路不得不遭此无妄之灾。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了。王扶筝做事是没有底线的。
同情着同情着又觉得自己好笑,她顾影自怜吧,还有功夫担心别人。
然后听见韶药继续道:“怕什么,藏到二小姐院里不就好了?反正她那里伺候的人少,败露了就说是她不甘寂寞,就算她解释也不会有人信。”
小厮深以为然,应了之后悄悄离开。
王萦靠着台阶坐下,无奈且无力,又有释然,因为这下好了,她不用纠结到底要不要告发了。
因为初心来讲,她不愿冷眼看着一个人被害,可是她也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陌生的人承担风险。
这几年和王扶筝交锋,她已经是彻底老实了,不仅将自己搞得声名狼藉,还被所有人厌弃。
第二日一早,她去王夫人院里告发。
甚至连将韶药叫来对峙的机会都没有,王夫人指着她的鼻子骂:“你姐姐都被你逼出府了,你还想怎么样,非把王家搅弄得天翻地覆你才满意吗?背后编排你姐姐,简直胡说八道,谎话连篇,你给我去祠堂跪着,跪到认错为止!”
看王夫人气的胸口起伏,一口气上不来的样子,王萦到嘴边解释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静静去了祠堂跪着,她跪了三天,没有一个人问过,甚至王夫人都将她抛诸脑后,专心准备迎接着王扶筝归来。
从祠堂出来,刺眼的阳光扎得她睁不开眼,王萦抬手挡了挡,忽然觉得挣扎无趣。
晋王妃出事,王扶筝会栽赃给她,毕竟是在她院里出的事,可以想见她那时会有多无力,王家会毫不犹豫地保护王扶筝,舍弃她。
她活是罪魁祸首,死是畏罪自杀。
所以她站在了井口,看着下面黑洞洞深不见底的井,她想长眠于此应该很冷,很可怕吧,所以她犹豫了。
然后薛薏来了。
后来她想也许薛薏朝她伸出手的那一刻,是给予了她新生。
然而现在王萦紧张得无法思考,只想让薛薏快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是救她,也是救自己。
作势要跑,她空闲许久了偏房中传出女子惊恐的叫声,让王萦顿时定住了脚步。
她听着似乎是韶药的声音。
看看薛薏不知所措,她好像完全不慌,让人安心的魅力。
“走吧,带你去看别人的热闹。”
薛薏点了点王萦,死人的热闹,哪有活人的热闹好看。
王萦就那样懵懵地跟在薛薏身后,进去她自己都甚少踏足的偏房,里面横七竖八绑了几个壮汉,一个身材结实的丫鬟一脚踹翻了其中一个,边踹边怒骂:“还敢摸小爷,你不要命了吧!”十分嫌弃的模样。
刚刚他打晕那丫鬟的时候下手没多重,没一会儿人就醒了过来,然后将她带到了这里,推他进去之后,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转头出去就把门落了锁。
吟酒还一头雾水呢,不知道王妃为什么要让他扮成她的模样,然后紧接着屋里出来几个壮汉拉扯他,他就懂了。
色气猥琐,真是侮辱他们王妃,哪怕是替身也不行。
吟酒一把揭开人皮面具,一时把几个壮汉都吓得不敢动作,然后冷冷笑着将他们全收拾了,捏着手腕靠近,发出骨头活动的声音。那小丫鬟锁住的门反倒方便了他,任由他们怎么推门都无处可逃。
许久听不见里面动静,韶药试探着贴近,打开了门锁,悄悄朝里探头,正巧对上吟酒的目光,又看一地躺着的横七竖八的人,顿时吓得惊叫出声。
王萦揉了揉眼睛,依旧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韶药本来见势不对就想跑,没成功,被早准备好的春祺捉回来压在了薛薏面前。
“好了吟酒,委屈你了。”薛薏忍着笑意,又转向王萦温柔地将她侧脸的头发理到耳后,道:“抓人,要抓现行,证据确凿,不容抵赖。毕竟未遂和既遂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王萦茫然点了点头,慢慢反应过来,她应该是在教自己怎么对付王扶筝。
薛薏一个冷眼瞥向韶药,她已经吓得浑身颤抖。让吟酒看着剩下的人,春祺压着韶药就到了王夫人跟前,神色悠闲,敛着眼眸低头抿茶,轻轻吹走茶面蒸腾而上的白气。
她没错过王扶筝看到她安然无恙那一瞬的惊愕,和随之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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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恐慌。
“王夫人,这事儿,我可是准备报官了。”
王夫人眉头紧皱看着薛薏身后站着的王萦,衣摆被攥出深深的褶皱,重重跪下。
她是怎么也想不到扶筝会做这种傻事,更想不到王萦阻拦不成,直接将事情捅到了薛薏跟前。她理所应当地想到,不然薛薏不可能全身而退。
若是事成,薛薏自不足为惧,可偏偏……
王萦难道不知道,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完全不知道事情的始末的时候,王夫人已经给王萦定了罪。
薛薏报官,扶筝一辈子就毁了!
王夫人咬牙给了自己一巴掌,保养得当的脸上瞬间出现了刺眼的红痕,“是贱妾治家不严,竟出了这等吃里爬外的下人,王妃如何罪责,贱妾一力承担。”
她是要将王扶筝摘出去,王萦看到即使如此境地,她的母亲依旧无怨无悔护着王扶筝的模样,心中酸意慢慢泛上眼眶。
而王扶筝跪在最后面,一言不发,冷眼看着王夫人替她挡了所有的风雨,只想苟且偷生。
有人愿意挡在她身前,那是她的本事,她为什么要感到愧疚?
“呵呵……母亲,你看看她,一个假货,她真的值得你这么做吗?”王萦哀从中来,指了指最后的王扶筝,说得悲凉,瞬间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
薛薏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还算聪明,知道堵了王夫人避重就轻的后路。
和薛薏相反的是王夫人一把过去将王萦推倒在地,神色凶狠,“她是你姐姐!我是你亲娘!你什么时候能把我们当家人!”
看见她和薛薏站在一起审判自己的家人,她真是对这个女儿,失望透顶。
闻言,王萦绝望地闭上了眼,是他们从来没有将她当成家人,所以永远用最恶毒的想法来揣度她。她何尝不是对这个家失望透顶。
薛薏看时机差不多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不大不小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毕竟现在谁说了都不算,只有薛薏能拍板决定。
缓缓走到王扶筝跟前,她每走一步,王扶筝的颤抖就重上一分,终于停在她跟前,薛薏的身影压着她,让她抬不起头,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勉强保持震惊,不一会儿口中就蔓延开铁锈的味道。
抬手掐住她的脖子,逼她抬头看着自己,手下又缓缓收紧。
呼吸渐渐被夺取,王扶筝唇色发白,表情狰狞,想扒开薛薏的手,因为她感觉薛薏真的可能会掐死她。
薛薏微眯着眼,轻蔑地看着她挣扎,一如那天她落水是看到的眼神,凉薄冷血,“你那些小手段再敢用在我身上,我让你生不如死,不如试试?”
王夫人扑过去,跪在旁边,她想阻拦,但不敢碰薛薏,无处下手。只能一遍又一遍求,声音发颤,求她放过王扶筝,他们什么都愿意给她。
薛薏刚松开她,王扶筝的身子就软绵无力地倒伏在地,咳嗽了两声之后,虚弱着喘息,拼命汲取缺失已久的空气。她红着眼眶抬头,死死盯着薛薏的眼眸,翻涌着不甘。
凭什么,都要抢她的位置。她在王家尽心竭力侍奉父母兄长,却不是王家的亲生女儿。她和秦洛川年幼相识,不厌其烦地想打动他,可他一次又一次的漠视,甚至比厌恶更加伤人。
她都已经一无所有了,为什么还要跟她抢?
门外,远远响起男人的声音,“晋王妃可真是好威风。”
薛薏循声望去,眉眼微弯,眸光寒凉。看来罪魁祸首终于舍得出来了是吗?
她本来也没打算将王扶筝送官,且不说她还有父亲兄长,上午送她进去,下午就会被请出来。就说她有没有那个胆子,敢如此算计她。
王扶筝大抵是背后有人主使,她确认无论如何自己会没事,至于王家会不会被她牵累,她才不管。
秦旷走进,紧跟在他身后的是王大人,小心谨慎打量着薛薏的态度。
薛薏不得不承认他这一步棋走得高妙。
若是王扶筝得手,他卖了她一个大人情,且给秦敕找了不快,还借刀杀人报复了她。就算王扶筝没得手,也离间了王家和晋王府的关系,她处置王扶筝,就是推着王大人倒戈,在朝中现下还能用上王家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