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思想说自己不冷，不需要热水暖一暖。
然而双手冰凉。
游历见她一动不动，望着街道雨滴溅起的水花出神，索性自己靠过去，想握住她的手。
却被沈无思躲开了。
她的手往旁边挪了五厘米，游历的手就扑了空，敲在桌子上不轻不重的一声。
他的心仿佛也跟着空了一块。
游历坐正，一本正经问：“沈无思，你有想过改名字吗？”
沈无思：“改成什么？”
游历：“改成沈无情，怎么样？”
沈无思轻笑，终于肯将视线放到游历身上，如有实质的目光好像挑开了他的衣领，还没来得及摘下的项圈就会露出来。
“你知道吗？我以前有个外号，叫沈无爱。”沈无思说，“是没有人爱的意思。”
手机的信息提示音打断游历安慰的话，沈无思垂下目光。
安逸辰发来信息，很愉快地说妈妈同意这是她最后一次参加唱歌比赛，并且再也不逼她做不想做的事情了。
【星辰点点：明天妈妈也来江虞，我们会玩两天，到时候就不麻烦你忙送我们去机场了】
【别想：OK，你和妈妈玩得开心】
沈无思边回复安逸辰，边和游历说话。
“我当时十一二岁吧，真的为这个事情伤心很久，甚至还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之后我妈再婚生了小孩，就是刚刚那个小女生，我就更不明白了，觉得我妈还没来爱我呢，怎么半道就去爱别人了。”
沈无思笑一下，继续说：“后来就想通了，纠结有没有爱自己是最不重要的事情。”
她对爱失望。
于是不信任所有交付到自己手里的感情。
游历叹着气笑起来，清冽的声音带着一点无奈，“要不然也看看我吧，沈无思。”
沈无思就抬起眼来看游历，真的就一眼。
速度快到来不及传达任何情绪。
沈无思又盯回窗外的水花，在昏黄的路灯下镀了层金，声音轻轻，“这不一样，游历。”
游历不解：“哪里不一样？”
沈无思想了想，说：“开始的地方不一样，爱应该从对视开始才对。”
游历微微挑眉：“我们对视的次数很少吗？”
沈无思低头一笑，“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半臂之外，在沈无思看不到的地方，游历的眼神始终落在她身上。
两个人又在便利店坐了会儿，雨势仍然不见小。
沈无思说：“看起来雨会越下越大，我们走吧。”
她的那把伞已经给了安逸辰，现在又需要两个人同撑一把。
小小的单人伞，容纳两人有些困难。
游历把伞倾斜到沈无思一侧，挡住会飘到她身上的风雨，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被打湿的肩。
苍白的灯光下，沈无思和游历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
游历的眼睛湿漉漉的，好像水洗一般，他注视着沈无思，第一次没为留下来而使计谋。
游历声音沉沉：“晚安，沈无思。”
沈无思说：“嗯，路上注意安全。”
-
设计部新招的两个设计师很有激情，恨不得长在游历身上，问东问西。
第二批玩偶进入打版流程。
宣发由市场部总监和辛曼对接。
游历和沈无思成了最普通的上下级。
偶尔在茶水间碰到，也只是匆匆点头，算作打招呼。
醇香的咖啡液流进杯子，沈无思拿了一小袋长供不断的薄荷糖，撕开，填进嘴里。
只有无穷无尽的酸。
奇怪，明明上次吃还有点甜味的。
沈无思攥着糖纸，想起上次自己只吃了其中一颗，另一颗在另一个人嘴里。
咽下碎掉的糖块，沈无思喝了一大口咖啡对冲这个酸味。
然后回到办公室继续工作。
上午结束，沈无思不想去食堂，怕遇到游历。
厂子附近也没什么新鲜菜吃，沈无思坐在办公椅里刷外卖软件，然后接到了许皎电话。
“想想！你回国之后都还没来我家吃过饭呢，我爸妈想请你中午来我家里吃饭，你有事吗？”
沈无思立刻关闭外卖软件，“我没事，马上到。”
然后她迅速买了点礼品，敲开了许家别墅的门。
打开门先看到的是许皎，接过沈无思手里的礼盒，拉着她站在玄关，小声道：“怎么来这么快，你看到我给你发的信息了吗？”
沈无思同样小声回答说：“没有呢，怎么了？”
许皎有些生气，说：“我爸妈根本不是想请你来家吃饭，这根本就是鸿门宴，他就是想看看未来儿媳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
沈无思：“为了许羡之？”
许皎冷哼：“当然了，只有他，又没出息，又要我爸妈操心。”
“要不你现在就走吧，我爸妈这里我来讲，你……”
“月月，怎么不让想想进来？”
秦明珠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打断了许皎还没制定好的逃跑计划。
沈无思拍拍她的手，挽上她的小臂，附在她耳边说：“没事，总不能当场压着我和许羡之结婚吧。”
“很久没见想想了，回国了怎么不来家里玩。”秦明珠亲亲热热握住沈无思的手，“还以为你和小羡闹矛盾了，哦对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
沈无思眼睛瞪圆了一圈，和许皎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没办法的撇嘴笑了一笑。
“妈，都说了很多遍了，我不想结婚。”
沈无思才看见许羡之，他已经将显眼的金黄色头发染回了黑色，很没精神地坐在沙发里，耷拉着脸，写满不高兴。
秦明珠最看不惯他这副半死不活的做派，一个眼神杀过去，“说什么呢，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想想都来了还不带她去到处转一转。”
然后她又转过头来喜笑颜开的和沈无思讲话，“你先和他俩玩一会儿，马上就开饭了，都是你爱吃的。”
沈无思礼貌微笑：“谢谢伯母，您费心了。”
许羡之很不屑地咧嘴，插着兜，带沈无思去了楼上。
顶楼天台布成了花园，盛放的花朵开得热烈，初夏的风呜呜吹着棕绿的的树，金灿灿的阳光照到藤萝架上，架上爬着许多浓蓝色、紫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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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荫里的休息区，放着一张高脚圆桌并三把椅子，桌上铺着绿色缎子，掐丝珐琅茶具也是绿色的，很相得益彰。
三个人都坐在椅子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约而同叹口气。
接着又不约而同笑起来。
许羡之开始抱怨。
“我现在头发也染回来了，耳钉也摘了，妈居然还不满意，我看起来像很会安心过日子的人吗？
“还有，我真不知道为啥妈就认定沈无思了，她看起来像很会安心过日子的人吗，还有她和她厂子那个设计师，我都不想说，每次对视眼神都拉丝。”
许皎笑起来，戏谑地看了眼沈无思。
沈无思举起茶杯，假模假样地喝了口茶水，声音平平：“我和他没关系，不要乱说。”
许皎反应比她大多了，好像押错宝一样，“怎么又没关系了，你们两个吵架了吗？”
沈无思摇摇头，“没有，就是觉得没意思，不想这么玩了。”
许羡之一副“天涯存知己”的表情，狂点头，“是吧，保持长久单一的恋爱关系真的太罔顾人性了。”
沈无思白他一眼，“只有你罔顾人性。”
许皎深深地看了沈无思一眼，没再说话。
餐桌上，秦明珠和许昌明总有意无意把话题往结婚上引。
沈无思笑着，四两拨千斤回答了每个问题。
离开时许皎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爸妈最近一直执着于逼许羡之结婚，早知道不给你打电话了。”
沈无思说：“没关系，但该说不说你家饭菜真的很好吃，孙姨手艺真的很棒。”
许皎：“下次让孙姨做好，我给你送厂里去。”
沈无思笑：“好像探监。”
许皎也笑：“你现在这样也差不多了，整天围着你那个工厂转，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谁知道呢，也许等我赚到第一个五百万吧。”
沈无思踩下油门，离开别墅区，去了第二医院。
-
林知远结束了为期四周的国赛之后拥有了五天的假期。
游历毫不客气地霸占了两天。
自从和林知远说清楚自己喜欢沈无思之后，游历一有空就会来找林知远。
“你的少男心事也迟来的太晚了吧。”林知远打着游戏，头也没回，“不过还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沈寻真走了，被他爸亲自押送到机场的。”
游历：“噢，沈无思什么反应？”
林知远想了想，说：“没什么反应，平平淡淡的，说让他在那边好好做人。”
游历淡淡一笑，完全能想象沈无思说这话的表情。
林知远问：“那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了，沈寻真走了，你应该没阻碍了吧？”
游历说：“不，阻碍像过万重山。”
林知远笑一声：“所以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姐，你们也没认识很久吧，还没有六个月。”
游历默默反驳，是三年零六个月。
那晚沈无思说爱应该从对视开始的时候，游历很想告诉她。
他对她的心动，的的确确是从视线第一次交汇的时刻开始的。
在十八岁，五千英里外的城市进入雨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