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房的高墙厚壁,隔绝了外界寒风和光亮。
青苔是微微泛黄的绿色,夹杂在石砖缝里,见证了过往囚徒的哀鸣。
“官爷,小的不敢了,小的知错了。”沙井田蜷缩在角落,嘴角和鼻孔里全是血。
身下的茅草垫子干枯粗燥,凌乱不堪。
他本就瘦小,如今近乎皮包骨头,眼神空洞,嘴里喃喃呻吟。
“说!你是怎么和外族联系的?”蔡淼挥鞭厉喝。
前几日在城门口闹了那么一出,蔡淼只觉面上无光。
恰好押解的犯人到了中心府衙,他自请审理,以便躲个清闲。
鞭子抽打在红肿的背部,沙井田浑身一抖,丑陋的抬头纹拧成了打不开的结,体力不支,竟又晕了过去。
“啐。”蔡淼不耐烦地吐了口唾沫,扭头问狱卒,“主犯呢?”
“回大人,知府老爷说,那个达奴人他要亲自审理。”狱卒战战兢兢。
知府老爷说的话就是圣旨么。
官大一级压死人,蔡淼内心有些不忿。
男人图的无非权和钱,不往邀月楼里砸银子,连一个小小花魁都敢躲着他。
蔡淼看着鞭子末梢滴落的血,感到胸口气血翻涌。
尤其临近年终军绩考核,上面总跟他说:“贵人自有安排。”
可大梁官场最近云谲波诡,天有不测风云,贵人也可能死得很快。
蔡淼决定为自己安排安排。
跳出小小的刑房,中心府衙依旧宽敞明亮。
新岁的炮竹声还未响起,门前已经悬上了松枝、柏叶杂皂荚。
春节之于知府,既要应付繁缛的迎来送往,还要关心其治下的民生福祉。
“在北境也好,不用考虑仕途升迁这回事了,适合养老。”管家低声耳语,对桂枝儿促狭一笑。
毕竟这里是大梁最荒凉偏僻的“流放地”。
“马知府可不这么想。”桂枝儿锐评。
前任知府马碌不忘初心,即使被贬谪至此也积极运作,想来现在已到杭京,忙活着给后台靠山准备拜年礼。
如今的官场,有人钻营拍马贪污受贿,有人急流勇退独善其身。报喜不报忧者多获嘉奖,直言进谏反而没落得好下场。
不知刘善渊是哪路人?
桂枝儿跟随管家轻车熟路地绕过天井,来到二堂偏院。
“您忙吧,我自个儿等着大人就成。”
对于管家的刻意讨好、拉近关系,她不置可否,但伸手不打笑脸人。
“我们老爷去城郊举行鞭春礼了,封印过后,衙门是不开工,可该忙活的事儿一样没少。”
管家一如既往絮絮叨叨,话里话外透漏出对刘善渊的心疼。
不似普通知府的师爷,倒像是从小看着主子长大的家仆。
所谓封印,就是各级官府在过小年前的三日内择一吉日,封闭印信,停办公务。
封印后,由长官带队,到民间访贫问苦,体察民情。
紧接着的立春之日,知府将在附近田里扶犁亲耕一至二垅地,以祈丰年,同时鞭打春牛,祭祀先农。
治大国,若烹小鲜。
永靖年间大梁开国帝王立下的政策,沿用至今。
只是如今,大多数官员仅走个形式,封印后便万事大吉了。
“让小娘子久等了。”
温润的语调似山间潺潺溪流,刘善渊快步走来。
他着绯色绫袍,上绣竹叶纹,顶戴乌纱帽,靴子上还沾了些乡间泥土。
虽一身官服却不盛气凌人,似怀治世之韬略,所以性子沉稳端方。
“见过大人。”桂枝儿回身,浅浅行个万福礼。
凌河县令托她带的礼,她丝毫没沾手,直接让随行的驼色棉袍侍从拉回中心府衙。
审理犯人与提交卷宗也不用她操心。
不知刘善渊唤她何事。
“不必多礼,进屋谈吧。”刘善渊看了一眼桂枝儿苍白的脸色又道,“给小娘子拿个暖袋,上些热茶点心。”
他倒是细致。
桂枝儿心中暗暗诧异,这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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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经期,兼之北境天寒地冻,确实有点怕凉。
从偏院外间到里屋,别有洞天。
知府大人下榻的地方陈设十分简洁,当中摆着楠木抱鼓墩书案,通体平素,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背后的榉木书格简洁舒适,花纹流畅。
“咦?”桂枝儿的目光被其中一个摆件吸引,“这是……天竺的菩提树?”
“小娘子果真见多识广。”刘善渊微微一怔。
雕刻菩提的叶子呈心形,枝条伸展,紫红色的无花果生动活泼。
善结菩提,缘开因果。
见他不欲多谈,桂枝儿识趣地没有多问。
刘善渊亲自给桂枝儿换了红茶,慢慢地泡着,杯碟晃出一点茶水,他又用帕子小心擦拭。
桂枝儿知他看似慢条斯理,脑子里或许在翻江倒海。
“骆县令挑的笔墨字画您收到了?”桂枝儿为了打破沉闷的气氛,主动问道。
问完又有些懊悔,送礼受贿似乎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事,值得摊开来说。
“呵。”刘善渊轻笑,声音从喉咙深处溢出,低沉而有磁性。
“没甚么稀奇东西,仅那幅《山水会棋图》的绢本设色画,还算珍品。”他兴致缺缺。
“还有些绸缎胭脂,应当是送小娘子的?”刘善渊抿了一口茶,双眸深邃。
他身着官服,若一块深红的血珀,俊朗的侧脸靠近桂枝儿,却又若即若离。
“劳烦大人一并处理了吧。”桂枝儿同样不感兴趣。
她只好奇骆县令这么卖力地讨好上司、看重春闱,是何用意。
“他急着回南林府衙,年度政绩考核里,钱粮赋税、纳贤取士、长官态度都很重要。”
刘善渊仿佛看穿了桂枝儿所想,轻描淡写地点评道。
三言两语,解答了她的疑惑。
“小娘子请喝茶。”刘善渊起身,“我去内卧更衣。”
他抛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不一会儿,屏风后响起“哗啦啦”的水声,热雾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