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姜芜来都统署，不觉有什么。但这次，听了韩廷的话，倒是好奇，里头的疯子们。
韩廷走在后头，心里的算盘，怎么打都别扭。
说起这都统署，宫里的男女老少，甚至连条小狗经过，都得停上那么一停。
他是真希望，千万别让陛下撞见。可人有的时候吧，想什么来什么！
“来来来，难得帝大人不在，怎么说，赌一手？”
“赌什么，你上回输的，可是天天喝西北风。”
“人嘛，饿不死，就往死里饿。”
“不过，赌点什么好......”
“这简单，今日陛下回宫。我们就赌，陛下和帝大人见面，谁先开口！”
“众臣一拜，必然是陛下先！”
“话别说得太满，陛下可忍了足足三年，才肯回来。我宁愿，相信咱帝大人，先把话挑破！”
“挑什么呢！”
“你别忘了，真等起来，大人他这三年，疯的嘞！”
“光是一字忍，苦等陛下数年，又杀了多少人！”
姜芜闻言一僵，怔愣几许。
这断不可能，是都统署啊。
就在她进退两难之际，右侧一道急促的声音，唐突道：“陛下千岁。”
这声音，姜芜闻言看去，见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免不了讽一句。
“白太医，别来无恙啊？”
“微臣实乃......有幸。”白书云干咽着，捋直舌头道。
那头的太医院，因为某人到来，忙得不可开交。这头，他愣是狂奔一路，终于给拦上了。
可应对陛下，是真没底。
姜芜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
“跑什么。”
白书云瞬间后背发毛。
他挠着后脖颈，表情不甚自然，尬笑道：“那得跑啊，这不一听陛下要回宫，便料想您在这儿。”
姜芜琢磨着，对方话里头的意思，好像不是这个道理。
她话音一顿，追问道：“孤看你，果真是料事如神。”
“不妨，替我好好想想，他人呢？”
此话开口，鸦雀无声。
白书云屏着呼吸，求助般的眼神，望向韩廷。奈何，一股子压抑气息，扑得人只能低头。
韩廷摇了摇头，勉强出声：“陛下，好歹在都统署门口，进还是不进。”
“你等着。”
姜芜转眸，霍然脚步一顿：“白书云，孤再问一遍，他在哪儿？”
这个他，具体指的是谁，几人心中早有答案。毕竟，陛下固执，非得把劲儿，较真到底。
而帝释霄的去处，白书云自个儿，那是真知道。不然，也不会截胡来隐瞒。
他嗓子一卡，通红着脖颈，不装了：“陛下，臣对您，绝无二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
“他人在哪，我......”
“你什么？孤时间宝贵。”
自从，离开都统府后，姜芜的眼皮子，跳得异常厉害。
她本不信这些，但倘若帝释霄出事了，大抵自己也难幸灾乐祸。
这么想来，还真是矛盾。
白书云擦了下薄汗，便坦言道：“他应是刚回来，此刻吧，大概是在瑾乾宫。”
“大概嘛。”姜芜眼神紧紧盯着，话语凉飕飕的，“真行啊，不回府邸，不在都统署，抽空还能见你一面？”
话问到这个地步，白书云能怎么说，有苦难言啊。
一个两个的，他顶着太医名号，看病疗伤不在话下。哪能同行军般，随意调遣传话，出息都快传没了。
韩廷在旁看着，见陛下这么逼问，都替白书云默哀。太医院一堆事，还要被迫，夹在两人中间。
他打着圆场道：“陛下，兴许......正好撞见的呢。”
姜芜接下这句，语气毫不留情：“嗯，太医院和都统署，隔着这么多条道，孤也正好撞上了白太医。”
“你管这叫，缘分。”
她不用想也能知道，白书云在此处，是受了何人意思。再逼问下去，估计翌日的药，会苦到难以下咽。
于是，姜芜一把揭下面帘，双眸微瞥：“你且回太医院，孤不希望，往后的药，一改再改。”
白书云一听，反正尽力拖了时间，也甭管那头帝释霄，能不能化险为夷，自己先麻溜的跑走了。
韩廷看着他的背影，默不作声。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陛下后头，直到行至瑾乾宫。
姜芜远远地望了一眼。
宫内景象，实属意料之外。众臣齐列，人头相继攒动，旁侧的公文，放得整齐，约莫半个身子高度。
她迈步一踏，自觉无声。但不知怎的，宫内像是凝滞了一般，没人敢动。
上位的那把皇椅，仿佛在恭迎。
当每一步落下之时，宫内的气氛，逐渐走向高潮。
姜芜正坐其上，睥睨众臣。
她未置一词，便能所闻。
“微臣，参见陛下。”
“陛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为首之人，眼底泛青，疲惫傍身。
虽同其他人一样，跪拜在地，但唯独没有张嘴。
贺子玄壮着胆，用余光瞄了一眼。
真不对劲，这要搁以前，人人都得七嘴八舌的，倒苦水了。
怎么现在，风平浪静的。
况且，帝释霄的反应，尤为奇怪。听说一夜未眠，究竟办什么事，这么迫切。
他想入非非着，不料听到一道声音，来者不善：“陛下，臣有本要奏。”
姜芜顺着声音，一垂眸，看了下去。那少年似是稚嫩，官袍在身，说不上违和之感，胆子倒挺大。
她没应允，对方自是不起。因此，众臣是惶惶不安，一边欣喜于陛下的到来，一边又害怕陛下的裁决。
然而，帝释霄的话，活生生掐断了他们退路。
他直起身子，略微抬头，嗓音凉薄道：“臣......”
“无本要奏。”
“帝卿，你说什么？”
帝释霄敛着眸子，神情肃然。
“陛下，臣确实无本奏。但可替户部侍中方洄，参礼部侍郎贺子玄，受贿一案，您以为如何？”
贺子玄听罢，两眼一黑。
他埋着脸，辩驳道：“陛下，臣冤枉。礼部所关开支，一向是记录在册，说实话，也不怕查上一查。”
“理应是方侍中误会。几日前，臣受邀逛识宝楼，顺道打探点消息，花了稍许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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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洄本低俯着身子，听了这话，腰板一直：“众所周知，能进这识宝楼，需得满足一定条件。”
“要么钱财到位，要么权势到位。”
“不知贺侍郎，受何人所邀共逛，满足哪点条件？”
“显然，两点皆沾。”方晟长叹一口气，老气横秋道，“此答案满意否。”
方洄万万没想到，拉不下贺子玄，还把自己的老子，给坑了。
方晟对此，早就见怪不怪，直言道：“识宝楼，如其名，天下奇宝，天下之事，它可谓无所不答，故争议颇多。”
“那日，微臣是与贺侍郎相邀，他正好要找旧人故友，我又欲寻花瓶之物，以供御赐之花，索性结伴。”
“既然误会一场，那臣替也替完了。”
帝释霄站立在旁，从容不迫道：“可否先行告退？”
“你当真无本，为自己而奏吗？”
众臣在地上，跪得不吱声，心脏直接往嗓子眼里堵。
陛下，这是想翻旧账了。
姜芜垂眸，缓缓起身道：“公文一事，孤自有判夺，暂且搁于宫内。
“跪安吧。”
空气里，灼烈的火花，说灭便灭，连点火星子都没留。众臣便是想要，展示一番，也不愿自讨没趣。
眼见着，帝释霄走得果断，宫内渐渐空了下来。姜芜环视了一圈，摆摆手，语速一快。
“贺侍郎，你且留下。”
“是。”贺子玄腿脚一抽。
他转身的速度，越来越快，只恨自己走得过慢。
姜芜悠然开口，表面无任何波澜：“这三年发生什么，孤是不知清楚，但故人旧友，算怎么回事？”
其实，就算她现在不问。贺子玄也会自投罗网，多少是时间问题而已。
“陛下，或是忘了。”他有意提醒道，“就在前几日，小侯爷尚在狱里，臣孤立无援的，遂出此下策。”
姜芜些许联想，若有所思道：“无所不答嘛，孤倒要看看，能有什么通天之力。”
她眼下之急，恰好需人解答。
即便从不信怪力鬼神，这事在人为，也要亲自闯闯看。
贺子玄抿着唇，一蹙眉：“陛下，您的身份，进区区一个识宝楼，确实多余。”
“谁说孤要进？”姜芜摁着虎口，灿然一笑，“只是稀奇，皇城竟有这么一地。”
贺子玄默默地摇头，凝神一句：“那容臣，再多说点，陛下日后可去。”
他此时的脑海里，闪现的内容，实在多得复杂，只能挑着关键讲。
“识宝楼的东家，臣没见过，也没听人描述过。但是，几日后，楼内举办宴庆，据说东家会现身。”
姜芜仔细听了遍。
只记得“东家”二字。
南旻内，连一个名字，都查不到。
真是窝囊。
大概，帝释霄选择了瞒而不报，也可能知晓点别的什么。
她不作任何点评，转言道：“孤觉着，贺侍郎这点俸禄，白受委屈了。”
“方侍中的为人，的确可不论，毕竟初识一场，但方尚书呢？”
贺子玄一咯噔，腿脚跪了去。
“陛下，臣知错。”
“错？你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