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昙定定注视着他,他漆黑眸子里的寒意将她紧紧包裹,屋内的甜香熏得她头昏脑胀。
“我不希望你死,也不希望他受到伤害”,许久之后,她艰涩地回复,“你们不要争斗,除了这件事,别的我都可以答应。”
冯栩侧过身,撑臂歪坐起来,居高临下凝视她许久,冷笑出声:“呵!狡猾的中原女人!”
“既然你说别的可以答应,那就替我生两个孩子吧,就像你曾经与你的中原情郎那样。”
元昙惊恐地睁大双眸:“你在说什么?”
冯栩不疾不徐地解释:“我在说,思源和思洛不是哥哥的孩子,是你跟情郎生的。”
元昙惊得弹坐起来,疯狂摇头否认:“不!我没有,你胡说!”
冯栩的笑容冰冷,言语就像利刃,一点点剖开她仅存的侥幸:“乍一眼确实看不出来,以前你身边没几个草原长大的人,所以未曾注意。况且,你那情郎的眼睛应该很好看,比哥哥的更好看,而且眼型很相似。”
“玲珑秀气的鼻子,轮廓也很清秀,是个美男子,嫂嫂眼光真好。”
“可是——我的嫂嫂,你难道从没有细看过我、哥哥、你的嫡母,还有你那流着一半草原血统的嫡兄?”
“我们的鼻子,全都比中原人高些,嘴唇都很薄。而且,北宛人血统强韧,不管与哪位中原人结合,后代统统是高鼻薄唇。”
“所以,你是如何与我那高鼻薄唇的哥哥,生下这两个瓷娃娃般精巧的孩子?”
元昙如坠冰窟,脑子里一张张面孔转来转去,冯姮、元旻、冯彬,甚至是承祎、承徽、承祉……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
冷汗滴落,将单薄的纱衣浸透,紧贴在身躯上。冯栩喉头滚动了几下,伸臂将她摁回榻上,欺身覆压上去,呼吸粗重而急促。
“嫂嫂可以这样对他,为何不能这样对我,他哪里比我好?”
“嫂嫂可曾想过,哥哥可不是纯粹的草原男人。他现在还未察觉,若他知道了真相,会怎样处置那两个孩子?”
“你带着他们嫁给我,我可以名正言顺成为他们的阿瓦,保护他们。”
元昙被他轮番言语冲得头晕目眩,徒劳地摇头重复:“你不能伤害阿彬。”
“你若非要与他决斗,就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她下定决心,拔出他随意扔在枕边的错金刀,将刀锋贴上自己细嫩的脖颈。
冯栩呆住了,想夺下她手中的刀。岂料刚有动作,她立即毫不犹豫将刀锋往里切了一分,滚落一串血珠。
他眼圈红了,挤出个笑脸:“为什么,你明明不喜欢哥哥,却愿意为了保护他而死?”
元昙举着贴紧脖颈的刀,推开他,缓缓站起来,一件件拾起地上的衣袍、笨拙而仔细地穿好。
“我私会情郎、罔顾人伦,算不得什么好女人,可我是大翊的公主。”
“我的责任,就是当他的阏氏,替我的母国扶植他、维护他。”
冯栩注视着她,这个曾躺在他身边说着绵绵情话的柔媚女人,此刻一身凛然、义正言辞。他像听到天大的荒唐事,放声笑起来、笑得浑身发颤。
“从思源的岁数看,你与那位情郎先相识的吧,甚至——他是你的挚爱。”
“他一定很好看,也很强大,唯有如此,才能迷住你这样高贵美丽的女人。”
元昙猝不及防,失声惊呼:“够了!”
“不够”,冯栩笑容比霜雪更冷,“你与他在一起很开心吧?至少比跟哥哥在一起开心,不然怎么婚后还与他一个接一个生孩子?”
“如果不是需要与北宛联姻,你可能都与他双宿双飞了。”
元昙浑身发颤,捂住双耳尖叫:“我让你别说了!”
冯栩冷眼欣赏着她的张惶失控,眼中蓄满泪水,恨意浓得化不开,冷笑着吐出的每个字,都像淬了毒。
“你怕了?不敢听?我偏要说。”
“你的责任……”
“对活生生拆开你和情郎,为了维系国家安稳,把你卖给异国质子的——母国?”
“对夺了你生母的王后宝座,再害死你生母、胞兄胞弟,然后满手鲜血登上王位的嫡母和嫡兄?”
元昙惊恐大喊,慌乱地逃向房门,双手攥住门把手、竭尽全力拉开,然后僵在门口。
她看到了此生最恐怖的场景——
瑰丽的晚霞映照在王宫的琉璃顶上,她的夫君正眉眼带笑穿过广场走向正殿,他身后卫士抬着的狼、野兔等猎物尚自滴着血,显然是场满载而归的狩猎。
听到这边响动,他诧异地侧头看过来,笑容僵在脸上。
柘枝城阳光炽烈,每座宫殿门前都有一段拱顶门廊,长约两丈。
冯彬看到,他的妻子正从胞弟的寝殿冲出来,衣衫不整、鬓发凌乱。屋内和门廊都未掌灯,暮色中他看不清妻子的神情,却从她慌乱急切的动作中看出了恐惧。
他忘了斥退卫士,攥紧手中长剑快步走向陪殿。
屋内的冯栩看到此景,拿过一壶酒灌进嘴里,再不疾不徐地站起来、捡起衣袍一件件穿好,走到门口轻声说“忍着些”。
然后扬手、挥拳,毫不怜惜地击向眼前玉软花柔的女人。
短短须臾,冯彬已走到门口,左手拉过满身淤伤的元昙搂进怀里,右臂攥紧拳头、照着冯栩左脸便是狠狠一拳,同时一脚踹出。
冯栩被那一拳一脚揍得倒退了几步,抚了抚被打肿的脸,一脸迷茫地看向门外之人,好似宿醉刚醒。
冯彬双目赤红、双唇剧烈颤抖,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冯栩目光扫过冯彬和元昙、门外卫士,若无其事的笑了:“哥哥先前不是说要重赏我么?”
他举手,指向冯彬怀里瑟瑟发抖的女人,平静地说:“我想好了,就要她!”
“我不要别的赏赐,只要这个女人。”
几个卫士面面相觑,站在那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冯彬双眸凛若寒霜,脸色阴沉得像要滴水,解下披风围住元昙、推开她,举起手中长剑,冷声道。
“你不是中原人,我也不与你讲什么礼义人伦。今日,我们兄弟就按北宛的规矩,决斗吧!”
元昙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冯栩毫不迟疑,回屋拿起靠在床头的长刀,铿锵有力地、一字一字道。
“长生天为证,我卓力格图,今日在此,向兄长格日乐图提出挑战,不死不休!”
长刀、长剑同时出鞘。
长刀旋出一弯霜冷的月牙,剜向冯彬;长剑挥舞如翩翩飞虹,刺向冯栩。
长剑逼近时,冯栩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唇角扬起一抹笑意,用仅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看好了,我答应你。”
然后松开了右手。
冯栩手中的长刀似一片雪花、颓然坠地,而冯彬手中长剑去势急促、锐不可当。
电光火石间,元昙纵身一倾、将冯栩撞开,挡在他原先站立的位置。
森凉的剑光没入她的胸膛,激起一簇血花、迅速盛开又凋落。
冯彬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松开手中长剑、惊恐地倒退了几步,怔怔注视着被他亲手刺伤倒地的爱妻、抱住他的爱妻恸哭的胞弟。
他在这世上最信任、珍爱的两个人。
他什么都明白了。
转过身、背过脸,仰头看向晚霞尽散、沉入暮色的天空,双目酸涩而灼热。
她美丽、聪慧,全身是刺,高冷得不染纤尘,面对他的时候连笑都极少,遑论像别的夫妻那样坐下来、温言细语推心置腹。
也曾心累不堪,也曾想一别两宽。
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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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不得,她是他最晦暗时的那束光,是他无数梦里仰望过的仙子。
后来啊,孩子一个个出生,她对他态度温和了些,他欣喜若狂。
默不作声、心怀侥幸地与她挨过年年岁岁。
今日方知,她知道何为深情、何为恩爱,只是那些柔情从来不会施舍他半分。
.
永平六年六月十四,北宛汗王冯彬携阏氏狩猎,突遇兽群袭击,因狼卫保护不力、致使阏氏重伤。同行狩猎的护卫全部军法处置,同时革除狼卫统领冯栩之职,将其放逐到乌兰山中段、邻近朔门关的耶拉部。
阏氏元氏因伤势过重,需幽居静养,闭门谢客。
“长公主出阁前才学会骑马,怎会贸然跟去狩猎,大白天哪来的兽群?”冯睢蹙眉看着桌上摊开的线报,越想越不对劲,厉声质询,“冯彬究竟做了什么,是否欺凌长公主?”
湛卢无奈地摊手:“统领交待咱们转告延恩侯,此事过了就过了,莫再追究。”
“兽群……王后重伤……幽居……冯栩……”
冯睢喃喃自语,凝眉思忖半晌,眼瞳突然放大,许久之后才平复心绪,只轻声问:“长公主伤势如何?”
湛卢摇摇头:“其实不算重,统领的意思是,等过些时候长公主醒了,还请延恩侯去探视一下,向长公主建言何为‘联姻’、何为‘家国’。”
冯睢苦笑:“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还是个女儿家,必须得报给王上么?”
湛卢耸耸肩,脸上显出畏惧:“几年前玉衡统领瞒报消息,被王上打了一百廷杖、罚俸一年。打得那叫一个实在,躺了半年才下地,那以后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瞒报消息?”
“不过眼下,王上已启程巡军,这也不算什么急事,等他巡到朔宁府再一并上报吧。”
冯睢连连感叹:“你们啊也真是的,这些苗头都瞧不出来,眼见着发展到这步才……”
“咱们只盯着二十三部单于、北宛王及朝中诸重臣”,湛卢嘟囔道,“谁闲得没事去盯自家公主和一个内卫统领。”
冯睢想到元氏宗亲,伯兄、娣妇、叔嫂一大家子,瞧着亲亲热热实际颇有分寸,何况翊国真正的内卫统领就是王后。叔嫂、王后与内卫统领……着实算隐蝠卫的认知盲区了。
于是也很无奈,只得缄默摇头作罢。
六月十九清晨,冯彬送别探视妻子的冯睢,走到端明门下时,他突然开口请求:“劳烦延恩侯替我禀告翊王陛下,我想纳妃了。”
冯睢目光复杂地端详他片刻,问道:“可有人选,草原姑娘还是中原闺秀?”
冯彬笑了笑:“没有,不想要出身太好的、太貌美的,只要她能每天跟我说说话就好。”
冯睢点点头,迅速转身,不愿让冯彬看到他眼中的恻隐。
冯彬迎着晨曦,在门下站立良久,摊开左手注视片刻、抚了抚腰间,都空空如也。
那天,也是这样的清晨,被放逐的冯栩走过端明门时,冯彬就在城楼上遥遥注视。看他举起左手凝视片刻,再伸出右手温柔地抚过腰间。
与兄长决裂后,他连稍加掩饰都不愿意,将以往珍敛密藏的定情信物尽数加身。
他的左腕戴着一只铜跳脱,连接处雕成含苞待放的雪莲。与元昙从不离身的那只银跳脱,形制一模一样,只是比那只铜的更小些。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他的腰间佩着一只香囊,善骑射的人目力都很好,所以冯彬清晰地看见,香囊上绣着的,是只会盛开在中原的并蒂莲。
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色同心复同,藕异心无异。
人给了他,心给了他,命给了他。
所以,自己到底算个什么?
六月二十三,延恩侯冯睢为北宛汗王冯彬进献美人五名,王欣然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