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眠秋很温柔,但叶眠秋的丹炉就不一定了,上下跳脚的苏群玉被丹炉抵背,坚硬的炉身硌的他脊背生疼。
迫于师姐的淫威,苏群玉不得不闭上了他那张每天到处得罪人的破嘴,安静如鸡。
他像是换了个人一般,露出一个谦和有礼的微笑:“您说,有什么主意您尽管说。”
在场众人:“……”
跋扈逆子苏群玉闭上了嘴,四周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六双眼睛不约而同的落在了晏青棠身上,等着她发表自己的高见。
只见晏青棠神秘兮兮的冲他们招了招手,压低了声:“俗话说的好,一切的烦恼都来自于火力不足。”
“不过区区幻域而已,只要我们拥有足够的力量,轰开它轻而易举。”
苏群玉觉得她在说废话,除非她能现场掏出一个段长老来,像当初劈开小须弥境一样劈开幻域,否则把他们几个捆在一起,怕是都敲不破这幻域的皮。
于是他真诚发问:“你的意思是,你一直在扮猪吃老虎,现在其实是个炼虚?”
晏青棠被怼了一顿,却出乎意料的没还嘴,甚至她清丽的脸上还漫开一丝笑意。
“不。”她的目光扫过苏群玉,又落在向晚身上,“我的意思是,苏道友和向道友有没有兴趣冲击一下元婴?”
苏群玉和向晚:“……?”
向晚面上露出一丝疑惑,随即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恍然大悟:“晏道友是想利用我和苏道友的雷劫,劈开这幻域?”
这倒是个办法。
想当初个人赛场上,晏青棠和陆闻声的结丹元婴劫相融合,声势便已经那般浩大,那如今她和苏群玉都已至结丹后期,两个元婴劫,比当初只强不弱,说不准真还能劈开这幻域。
苏群玉也反应过来,他瞬间想起晏青棠和陆闻声共同破境时那水桶粗细劫雷,装出来的谦和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脸色霎时大变,语气悲愤:“我拿你当朋友,你却拿我当小丑?”
“你这是想要我死啊!”
苏群玉一蹦三尺高,时岁跳的比他还高。
果然!
坑货!
青山宗的,尤其是晏青棠都是坑货!
“我告诉你!”时岁恨不得一脚蹬上去,看晏青棠的眼神就像是看见了什么鬼东西,他大手一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渡劫不是玩笑,也不是谁都像晏青棠陆闻声那般皮糙肉厚运气好,能顺利在那般危险的情况下脱身。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小师妹,平日里护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让她置身于如此险境之中!
时岁仿佛一个护犊子的老母鸡,紧紧的把向晚护在自己身后,大有谁敢上前就扑过去咬她一口的架势。
可向晚却主动挣脱了他的手:“我可以的。”
时岁愕然的看向她。
迎着他的目光,向晚弯了弯唇,露出两个极浅的酒窝,她声音依旧是惯常的绵软,可却又掷地有声:“师兄,我知道我自己做出了什么选择,也可以承担它所带来的一切后果。”
“我不想大家困死在这里,能帮到大家,我很开心。”
她其实知道自己性格软弱,遇到事情时也总是喜欢哭,在宗中有师兄们照顾她,在小须弥境中又或者是在云州城里,也有晏青棠他们挡在她的身前。
可她偶尔也想为大家做些什么。
时岁唇角绷直,怔愣了一瞬。
他忽然记起向晚刚入宗时的模样,印象里她总是像个小尾巴一样乖乖巧巧的跟在自己的身后,可转眼间,这记忆又变得模糊不堪,只剩下她如今坚定灼亮的一双眼。
时岁抿了抿唇。
雷劫是修行之人的一道坎,渡过了皆大欢喜,境界提升,渡不过轻者受伤,重者根基受创,甚至金丹破碎,再无修行之机。
他声音不禁有些干涩:“……你真的想好了?”
向晚毫不犹豫的点头。
一旁的苏群玉烦躁的揪头发,跺着脚走来走去。
但他也知道,事到如今,似乎也只有晏青棠说的这个办法可行。
苏群玉从来都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就像他在小须弥境中会赌上性命替晏青棠执阵一样,如今他也没有后退。
但该骂骂咧咧还是要骂的。
苏群玉吭哧半晌,发出了恶毒的声音:“我若是死了,我做鬼也不放过你!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让你霉运缠身,一辈子也发不了财!”
晏青棠:“?”
“你好歹毒的心肠!”她大惊失色,简直不相信一个人的嘴里怎么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一辈子发不了财,这比让她死了还难受。
为了她目前并不存在的财运,晏青棠忍不住出声反驳:“我在你们心中——就真的这么不靠谱吗?”
“我是那种拿同伴仙途随便开玩笑的人吗?”自己既然提出了这个主意,肯定已经想好了万全的应对之策,她不禁愤怒吐槽,“首先,你们能不能听我把话讲完?”
时岁向晚苏群玉:“?”
“组团渡劫天劫威力确实会增强,但我们现在身处于幻域之中,并不在正常的世界之内,雷劫若想落到这里,首先就要进入幻域,这无形中就已经削减了一部分雷劫的力量。而且就算幻域被破,又或者是肖先生开了幻域之门也不要紧,这一次我们有时间,完全提前可以做好准备抵御雷劫。”
她倒豆子一般一口气说完,生怕慢了再给她现场演上一出苦情大戏,末了,她喘了口气。
“最后再加上我新研究出来的九天无敌避雷大阵。”晏青棠微微一笑,自信的挺起了胸膛,“如此一来,双重保障之下,渡劫的风险直线降低。”
九天无敌避雷大阵?
光听这个名字苏群玉就觉得好像有点不靠谱,但考虑到他们青山宗一贯的取名水准,他瞬间觉得也能理解。
起码要比阿朝原先那把名叫“没名字”的倒霉见鬼的剑要霸气一些吧?
苏群玉沉吟片刻:“……好像有些道理?”
时岁:“……”
是有点道理。
要按晏青棠这么说,甚至比正常渡劫所承受的风险都要低。
方才窜的比猴都高的二人这下又忍不住矮下身子,企图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群玉尴尬的咳了一声。
“那现在我就只剩下一个问题。”
晏青棠一时无语。
苏群玉是十万个为什么吗?为什么每一次他都有这么多的问题?
她瞪着眼等着苏群玉的下文,只听苏群玉发出灵魂质问。
“我们迟迟不元婴,难道是因为我们不想元婴吗?”
道心未圆满,就算是服用破境丹,也不一定就能破境成功。
她以为谁都像她似的,说破境就破境吗?心情好的时候还能连破三境甚至是四境?
苏群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晏青棠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自己努力一下吗?”
被寄予了厚望的苏群玉满头黑线。
“唉。”晏青棠难受的叹了口气,神识探入芥子戒中,“我就知道自己发不了这财。”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她忽然掏出来了一截残香。
拇指长短,散发着奇异的幽香,看到这香的那刻,时岁满面震惊:“九和香?!你什么时候拿的?”
“你们没来之前。”晏青棠道。
城主府中,她和连亭率先推开了卧房的大门,甫一进入,风便卷起一点残香送进鼻尖,彼时她尚不知道此香的来头,只觉得闻了之后头脑异常清醒,觉得可能有异,便将烧断了的那截残香收了起来。
哪知道这随手的举动,竟刚好解了此时之困。
众人心下大定,一侧的叶眠秋也掏出一只玉瓶。
破境丹炼制难度虽高,但对她来说也不过是多费些力气,苏群玉本就破境在即,此次下山历练也有圆满道心之意,故而她身上一直带着此丹,只为等时机成熟,便助师弟直入元婴。
这下刚好省了炼制的功夫。
有了这一小段“悟道香”,苏群玉和向晚便有机会圆满道心,再配上破境丹,想来破境无虞。
叶眠秋将丹药递到了向晚和苏群玉手中,眼角余光瞧见了眼巴巴的晏青棠,不禁失笑。
“给你。”她将剩下的那枚丹丸塞到了晏青棠手中,嘱咐她,“不过你刚刚破境,境界未稳,破境丹不急服用,待日后境界稳固再用不迟。”
晏青棠刚破了财,猝不及防又发了大财。
她攥着那只玉瓶,一想到它值十几万灵石,晏青棠就觉得自己快要拿不动它的重量。
“叶道友,”她笑的两眼弯弯,“大方的女孩子最好看!”
叶眠秋被夸的很开心,被馅饼砸了的晏青棠也很开心。
能破境的苏群玉和向晚很快乐,看到了出去希望的明禅和陆闻声也微微松了口气。
只有时岁这个护妹狂挎着张老脸,恨不得替他师妹挨雷劈。
一众人商定一切事宜,晏青棠便撸起袖子开始布阵,见君现于她的掌心之上,隐隐流动着璀璨的星光。
灵气被她聚在笔尖下,于虚空中画出一道又一道的符纹。
可肖先生又怎么可能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顺利逃出去?
世界万物都是等价的,想要维持如此辽阔的幻域,那他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幻域一成,他本身就会化成支撑幻域的核心,轻易动弹不得。
可他虽被限制了行动自由,无法直接对他们动手,但身为幻域的掌控者,却依旧能让幻境继续侵扰人心。
阴深的浓雾忽然翻腾起来,奇异的韵律扩散,晏青棠眼前忽的一花。
被她们击碎的幻境,再次卷土重来。
但这一次,却有浩大的梵音响彻,击散笼罩而来的黑暗,明禅打了个佛号,微微一笑:“诸位道友无需多虑,一切交由我。”
随着他的话音,灿金色的佛光再次冲天而起,撑起一片清净之地。
明禅闭目盘膝。
还是那句话。
世间万物都是等价的。
所以晏青棠等人得了清静,那相应的,他自己就会付出一些东西。
他的意识渐渐沉寂,周遭的一切都离他远去,黑暗犹如附骨之蛆般攀附而上,幻境层层叠叠落于他身。
佛光之内,晏青棠丝毫不敢耽搁的快速起笔,繁复的纹路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符阵轮廓渐渐成型。
苏群玉也没闲着,他翻出了自己的所有符箓,分门别类的整理好,塞了一半到向晚手里。向晚也翻出一个龟壳一样的灵器放到了苏群玉身边,二人凑在一起相互鼓励,末了苏群玉一抬头,发现天塌了。
他不可置信的凑到晏青棠身边,生怕自己看错一样上上下下打量半晌,语气颇为一言难尽。
“这就是你新发明的‘九天无敌避雷大阵’?”他瞪大了眼,“我再怎么看这似乎也只是个普通的防御阵吧?”
用这种阵法阻挡双重元婴劫,就算有晏青棠元婴境的修为加持,也撑不住多久吧?怕是被轰上几下就会当场破碎。
“我真傻,真的。”苏群玉痛心疾首,“我明知道你不靠谱,怎么还是一次又一次的上当受骗——”
觉得待会自己可能要去见太奶的苏群玉鬼哭狼嚎,晏青棠却毫不心虚,颇为理直气壮的叉腰:“你就说这是不是大阵吧?”
她说着话顺手将最后几笔符纹补充完全,而后抬手掐诀,虚空中阵纹微微明亮,刹那间一分为三,三重阵法密密麻麻交叠在一起。
三倍的防御力。
方才还在干嚎的苏群玉顿时瞠目结舌。
在刚刚那一瞬间,他清楚的察觉到阵纹被均匀地横向切割——这对符修的神识要求是极高的,一旦过程中出半点偏差,又或者是神识损耗过度,后力不济,阵法的崩坏是可以预见的。
他只在宗中长老身上见过这般手段,他自己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
可是晏青棠却成功了。
毫无滞涩,甚至她的神态依旧平稳,除了微微苍白的面色,几乎看不出半点虚脱,甚至她还拍着胸脯,满面自豪的向大家介绍:“接下来,有请我的‘九天无敌避雷’神器。”
时岁:“?”
“大阵。”他指了指虚空中的阵纹,又指了指晏青棠,“所以‘九天无敌避雷’和‘大阵’是分开的两种东西吗?”
活的久了果然容易活见鬼。
众人一时间语塞,只觉得今天也是开了眼,但目光却忍不住落在晏青棠身上,好奇的等着她掏出那“神器”。
迎着众人的目光,晏青棠故作神秘的露出一抹笑,反手掏出来一张……床。
这是她那柄极宽厚的“剑床”,被撤去了软垫子,露出重剑极锋利的剑身。
“我不记得我锻的这柄剑是什么避雷神器。”时岁额角一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是不是拿错了?”
他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但晏青棠却摇了摇头。
她赶在时岁爆炸之前连忙开口:“虽然它是一柄剑,但当它和另一样东西连在一起时,将所向无敌。”
细长的铁索被她祭出,连接在剑柄之上,又在晏青棠的意志下悬于虚空之上,剑尖直指天际,她将铁索甩远,拍了拍手:“这就叫物理渡劫。”
众人:“?”
他们总是因为跟不上晏青棠的脑回路而感到自卑。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管晏青棠这法子到底有没有用,他们都必须要行动了。
众人的目光不禁落在明禅身上,此刻,他整个人都被浓稠的雾气笼罩,眉头紧蹙,清俊的面容上隐隐泛起一层黑气。
他撑不了太久了。
更何况阿朝到现在都没有消息,虽然晏青棠没说,但她急迫的动作还是泄露了她的一丝情绪。
——她在担心。
苏群玉主动接过阵法的控制权,向晚也将自己的神识烙印打在了重剑之上。
晏青棠的气息彻底被覆盖,不会再对他们的雷劫产生任何影响。
一众人远远避开,苏群玉和向晚对视一眼,毫不犹豫的吞下了破境丹,悟道香也被点燃,奇异的幽香弥散开来。
晏青棠目光最后扫过一眼,确认无虞之后,回身开口:“接下来就请诸位道友在此护法……我师弟踪影尚无,我得去寻他。”
叶眠秋一怔。
“可现在并不知阿朝道友身在何处,不若再等等——幻域一破,阿朝道友自然也会逃出幻境。”
晏青棠摇了摇头。
她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在没等到连亭之时并没有着急去寻他,毕竟在那种情况下随意与大部队分开,极有可能会迷失在幻域中,乃是下下之策,只能先想办法破开幻域,解决问题的根源。
可现在却由不得她。
脑海中的系统又活了过来,发了疯似的,尖锐的警报音刺破她的识海。
【重要任务——请宿主寻找反派所在。】
系统派发任务总是很随机,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有的更是和原著剧情没什么关系,晏青棠完全摸不透它发布这些任务的目的是什么,她被吵的脑袋生疼,不禁按按眉心,努力忽视系统的车轱辘话。
“我等不及了。”她道。
如今大局已定,她就算去涉险也有后路托底,心中不虚。
而且……连亭可没有佛光护身。
连明禅的状况都算不得好,连亭只会更甚。
她头一次对系统所发布的任务没有太大抵触,毫不犹豫的踏出了佛光笼罩之地。
浓郁的雾气立刻侵袭而来,晏青棠指尖瞬息成符,五雷符轰然炸开,雷光扭曲着扫向前路,暂时逼退了笼罩而来的幻境。
果然。
雷光也能克制这些邪祟之气,虽没有佛光那般直接有效,但短时间内也能保她无虞。
晏青棠召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不知春,御剑而起,神识铺展开来,一寸一寸的扫过幻域空间,雷光时不时炸开,轰出片刻清静。
黑暗中不知时间,似乎过去了许久,又似乎才过去了半刻,晏青棠隐约听见了低沉的喘息声,她眼睛登时一亮,径直朝着声音传来之处而去。
她看见了一团浓郁的雾气。
黑雾翻腾着生生不息,连亭的身影完全被吞噬,若不是尚能听见他极轻极轻的呼吸声,晏青棠恍惚间都以为他已经死去。
是了。
人会失忆,但那刻在心底的执念却不会消失。幻境会窥视人的内心深处,进而放大人们的欲求。
连亭身为魔,本身欲念便要比人类繁杂,这幻域对他来讲更为致命。
他明显已经陷进了极深的幻境之中,脱身不得,晏青棠眉头紧蹙,犹豫片刻,五雷符便再现于掌心之中。
她竟然是想一符劈下去,以驱散幻境,可五雷符还尚未落下,连亭身上那翻滚的雾气便忽然炸开,速度极快的向晏青棠袭来。
晏青棠面色一变,雷光霎时调转方位,击散了大片雾气,却依旧有漏网之鱼侵染了她的身躯。
意识再次被牵扯的那刻,晏青棠平静的决定了一个决定。
——她这一次,一定要把那个逼幻境暴打到痛哭流涕。
下一刹,天旋地转。
除了青山宗外,晏青棠其实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执念,所以当幽深的牢狱出现在眼前时,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呆呆的眨了眨眼。
莫非在她心底深处,对云州城的监牢有着特别的依恋?
她果然是个纯狱弟子?
但随即,霉味混合着腐尸的气味就冲入肺腑,晏青棠胃里一阵翻腾,她弓腰干呕了几声,视线不经意间接触到地面,被那暗红的色泽晃了眼。
地板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浸透了干涸陈年血渍,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命丧在此地,森森冷意沁入人身,举目望去,四面都是被关押着的囚犯,浑浑噩噩地垂着头。
——这里不是云州狱。
晏青棠面色骤然凝重下来。
她从未到过这种地方。
幻境的存在依赖于人心,若这不是从她心中窥探到的,那么便只剩下一个可能。
连亭。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被拉进连亭的幻境里?
可未等她琢磨出个名堂,耳畔却忽的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晏青棠下意识的顺着廊道寻了过去。
昏暗的石室中,透过门缝,她最先看见的是一个小少年。
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就已经入了结丹境,此等天赋就算是陆闻声也要逊色几分,若放在各宗之中,绝对是倾力培养的栋梁之材。
可此刻,这个天才却被困在石台上,身上的衣裳浸满了暗红血迹,冰冷的锁链穿过他的肩胛骨,锁住他的灵气,箍住他的手腕身躯。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麻木的望着天,半晌,又像是找回了一丝精气神似的,微微偏了偏头,平静的叙述:“父亲,我也是你的儿子。”
晏青棠眼瞳微微瞪大。
借着室内明明灭灭的烛火,她看见了一张极为熟悉的脸庞。
清俊疏朗,好看的有些过分。虽然脸颊上尚带着些婴儿肥,与记忆中有些偏差,但绝对不会错。
这是——
连亭!
晏青棠怔在了原地。
连亭……不是魔吗?
可眼前他的气息清正明朗,分明是个人类少年。
晏青棠心中蓦地升起巨大的荒谬之感,她后知后觉的想起连亭那张与长得乱七八糟的魔族们不甚相似的容颜。
她很早之前就觉得连亭几乎不像个魔,直到如今,她才猛然间发现。
原来他本来就是个……人。
由人堕魔。
石室的角落中,阴影忽然动了动,晏青棠这才看见那里还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袍,头戴帷帽,看不出身形年纪。
“你永远是我的好孩子。”黑袍人慈悲的的叹了口气,“我需要你,这正是你为我做出一些牺牲的时机。”
连亭琥珀色的眼黯了黯,却没有过多的失落,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
没有歇斯底里,他异常平静,淡声道:“我不愿意。”
黑袍人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他冷嗤一声,蓦地抬手扼住连亭的喉咙:“果然和你母亲一样,是最低贱的血脉,半点不懂得何为恩情。”
他话音未落,锁链相撞声蓦然响起,连亭丝毫不顾及穿透身体的锁链,屡次试图撑起身子,迎着他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目光,黑袍人嗤笑一声:“你挣不开这锁链,就像你逃不脱既定的结局一样。”
他说着话慢条斯理的拿起案台上的匕首,撕开他的衣领,冰冷的刀锋刺破连亭的身躯,鲜血瞬间溢出。
他翻手,有什么东西蠕动着,从他的袖口爬出。
“这是恩赐。”黑袍人说。
指节大小,形状奇诡绮丽的虫子顺着割开的伤口钻入了连亭的身体之中,撑起一个微小的鼓包,极缓极慢的在皮下游动。
连亭开始剧烈的颤抖,浑身肌肉紧绷,他挣扎着、倾尽全力抗拒着虫子的侵入,痛的冷汗簌簌,却始终没吭一声。
锁链不断相撞,肩胛骨处再次渗出血色,晏青棠甚至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连亭却蓦地扯起了唇。
他声音嘶哑,罕见的带上了些嘲讽般的笑意:“你想要我的灵根——可我就算毁了它,也不会便宜了你。”
这句话信息量极大,恍若一道惊雷当空劈下,晏青棠愕然失色,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可身体却快过思维的,猛然撞开了那道厚重的石门。
“连亭——”
她第一次唤出了他的名字。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晏青棠能感觉到他体内暴动的灵力。
这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过程,黑袍人目眦欲裂,却也无法阻止连亭。
——他亲手毁去了自己的灵根。
天地灵气震荡开来,石室开裂,碎石滚落,灵根自爆的威力抹杀了深入躯体虫子,也震断了箍住他的锁链。
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他几乎要死在石床之上,却还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翻了下来,向外逃去。
擦肩而过的那瞬间,连亭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浓郁的腐败气味中,他忽的嗅到了一抹极浅淡的冷香,就像青山的风拂过林间,带来的草木气味。
他再也迈不开步子,怔愣地抬眸,对上了一双神色复杂的笑眼。
昏暗的微光之下,他的眼中只剩下了眼前之人,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裙子,整个人仿佛明媚的光,干净的仿佛不该存在于这个污浊地狱之中。
没由来的,连亭忽然有些自残形愧,局促的揪着自己脏兮兮的衣角。
可她却主动地走进了这滩淤泥之中。
晏青棠抬手,拭去了他面上的血污,冲着他粲然一笑。
“师弟。”她温声道,“别总留在这里啦——我们回家。”
不知春悍然出鞘,剑光荡起数十丈,说到做到的把幻境暴打了一通。
她拉住了他的手,一步一步的带他走出了这片黑暗,周遭的景象飞速消逝,直至归于虚无之中。
意识缓缓回归。
清醒过来的那刻,晏青棠不自觉的便去寻连亭的踪迹。
他被幻境侵染的太深,纠缠着他的黑雾虽已经缓缓退去,却依旧有残留的雾气融进了他的身体。
下一刹那——
他的身形渐渐的抽条长大,就连五官也褪去了少年人的稚气,变得俊美凌厉。
晏青棠悚然一惊。
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连亭”!
又或者说这才是连亭的完全体。
她浑身骤然紧绷起来,下意识的握紧了剑柄。
身前,连亭蓦地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