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月湖就在朱雀大街旁边，横穿整个长安城，大而广阔，游人热闹喧嚣。
马车停靠在安静的角落里，钟离瑶下了车才发现松月湖边已经围满了百姓。
她扶了一把蹦下车的朝岚公主，那头齐景垣也翻身下马，来到她们身边。
他伸手作掌抵在眉眼处，低声喃喃道：“这动静闹的好像有点大了。”
钟离瑶：“……”
她默默的扭头看了他一眼，岂止是有点大？
四皇子的那辆花船已经停靠在了湖岸边，说是花船，其实楼船也不为过。
当真是富丽堂皇，镶了货真价实的金边，要不怎么能说是全长安最漂亮的花船呢？论最贵，那也得排第一名。
渡口一排禁卫军守着，百姓们不敢擅闯，只围在附近凑热闹，八卦声不休。
朝岚公主倒是一点都不怯场，拉着钟离瑶就要走，她急忙喊停，“等等！”
“怎么了？”齐景垣低头询问，怕她不好意思开口，又安慰道，“害怕的话不用勉强，长安好玩的地方很多。”
“没。”钟离瑶摇摇头，语气不掩惊讶，“这么大的船……就我们三个？”
“是啊。”朝岚公主点点头，想起什么又随口道，“姐姐有什么想带的人吗？如果想带朋友的话我派人去接。”
钟离瑶再次摇了摇头，“我没有朋友。”
除了从前那个小傻子，她便没有结交过朋友了，长安城里的人，她信不过。
这样的人不多，倒听的朝岚公主一怔，还没再问，旁边齐景垣已经摸着下巴开口：“我们仨好像是有点单调。”
她想了想，指着前面议论的百姓们提议：“这不还有他们吗？一起带上？”
“好主意。”齐景垣抚掌赞同，“公主出游，与民同乐，亦可彰显皇家风度。”
钟离瑶却有些担忧，“会不会不安全？”
“皇家禁军可不是饭桶，交给他们好了。”
朝岚公主一点都不担心，招了招手，那头的禁军首领早就发现了他们，见到传召信号立马挤开人群跑了过来。
“末将参见公主殿下。”
朝岚公主摆摆手让他起身，“曹副将，本公主今日高兴，愿与百姓同游松月湖。你来负责筛选，不论身份地位，有意者皆许上船，半个时辰内登记，可带吃食，但不许携带利器。仔细着点，若出了意外，本公主唯你是问！”
说到最后，她眉眼骤然凌厉，公主威严尽显。
曹副将霎时出了一脑门的冷汗，却没有敢轻易应下，小心翼翼的想劝阻：“这……”
他话还没出口，公主已沉声质问：“曹副将，你这是要抗旨不遵吗？”
“末将不敢。”曹副将立马将腰弯的更低，以表臣服，“末将这就去准备。”
齐景垣适时补充：“再抽调两队人马，一队护卫公主安全，一队维护百姓秩序。”
“是。”
曹副将恭敬的应下，转身跑回去，他站在台阶上，郎声宣布朝岚公主的旨意，百姓听后，高呼声喧嚣震天。
钟离瑶望见这一幕，笑着恭维了一句：“公主仁厚爱民，百姓回以爱戴。”
“我知道！”朝岚公主抢答道，“太傅教过我，这个就叫——将心比心！”
“说的不错。”齐景垣四处张望，“不过瞧这一时半刻也排查不完，两位祖宗，咱们去附近茶楼坐坐吧？”
朝岚公主一本正经的答：“允了。”
齐景垣直接将小豆丁抱了起来，扭头对一旁的钟离瑶说：“表妹，这边。”
他现在倒是把这个称呼唤的顺溜的很，偏偏每次叫都像调情一样，钟离瑶想了想，肯定是因为生了双桃花眼。
所以，看谁都多情！
“好。”她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去了对街的茶楼，挑了个好位置坐下。
可惜今日那说书的，讲的是酸腐的爱情故事，钟离瑶不爱听，没坐一会儿就站了起来，齐景垣则抱着盘栗子糕啃得津津有味，唯有朝岚公主认真听。
小姑娘家似乎都向往这些情情爱爱的故事，但她平生最看不上的就是情爱。
爱能伤人，亦能毁人，譬如她娘亲。
钟离瑶并不想被他们察觉出自己带有厌恶的情绪，转身去了另一个窗口。
他们是在二楼的包厢，站在窗台往下张望，整条街的风景都能尽收眼底，她瞧了一会儿，也没什么新意，刚准备回去，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边的……怎么瞧着像是昌颐郡主？”
齐景垣一听到她的声音，立马起身过来，不忘端着糕点，“嗯？我瞧瞧。”
他“咦”了一声，“还真是她啊。”
显然，他也不爱那一出。
钟离瑶刚要接话，又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她今日怎么舍得出门？”朝岚公主留了一只耳朵听他们的动静，闻言也跟了过来，“不应该赖在姐姐家里吗？”
昌颐郡主思慕成弗居这件事，全长安人尽皆知，大概只有她本人觉得是隐秘。
她被成弗居拒绝的事情，就算是公主也是不能说的，钟离瑶刚想找个由头替她糊弄过去，齐景垣已口齿不清的回话。
“过两日就是十五了吧？”
朝岚公主恍然，“哦对，又该去哭了。”
钟离瑶却没有听明白，“十五怎么了？”
“你不知道？”齐景垣有些意外，“昨日我回去问过身边的小厮，你们俩不是一向不和，打的热火朝天吗？”
钟离瑶：“……”
朝岚公主：“……”
她心说：您可真忙，那么晚回去，又是送公主、又是借船、又是安排游船，竟还有功夫跟小厮打听我的事？
可这话，钟离瑶只能在心里想想，没敢答，世子爷的问题她是回不了的。
朝岚公主就直接多了，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宫廷隐秘姐姐怎么会知道？王兄，你是连脑子一起吃了？”
齐景垣“啧”了一声，“没大没小。”
朝岚公主才不怕他，转头跟钟离瑶解释：“其实常宁姑姑现在的驸马是再醮的，我们这位表姐的生父，在她还不会爬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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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每个月十五，都会带着亲自采购的贡品纸扎等东西，去城外的佛寺上一炷香。不过自从前两年她在宫宴上见过弗居表哥之后，就改去大相国寺上香了，听说还专门把长明灯挪了过去。”
钟离瑶：“……”
该说不说，有孝心，但不够多。
她察觉到朝岚公主话语里细微的情绪，疑问道：“阿岚妹妹不喜欢郡主吗？”
朝岚公主哼了一声，“整天恨不得鼻孔看人，谁会喜欢她？真搞不懂那些长辈。”
钟离瑶接收到重要的信息，也没在继续这个话题，毕竟涉及了宫廷秘事。
常宁长公主再醮之事不外传，或者说昌颐郡主并非现驸马之女不外传，约莫也是顾忌她的名声，怕影响到她。
“我们继续听书吧。”钟离瑶陪着公主重新回到矮桌前坐下，放飞神思思索接下来的计划，她可不能坐以待毙。
大概过了有一个时辰，说书的故事终于讲完了，禁军卫兵也前来通知消息，一身甲胄，灵巧地从窗外翻了进来。
钟离瑶：“……”
许是怕惊扰茶楼中的百姓吧。
她兀自想着理由，那头人已跪地道：“禀公主，百姓已登船完毕，共计六十七人。”
朝岚公主站起来拍了拍手掌上的糕点碎屑，她本来是不想吃的，但王兄吃的太香，叫她看着嘴生馋，没忍住。
“好啦，这回热闹了，我们走吧？”
齐景垣打了个饱嗝，抹抹嘴角张开双臂，似习惯性的问道：“要抱吗？”
“不要。”朝岚公主方才听哭了故事有点害羞，大声拒绝，“我自己会走！”
钟离瑶抿唇一笑，上前牵住了公主的手，一行人很快回到了渡口边登船。
百姓们看到朝岚公主，立马下跪高呼“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钟离瑶不动声色的松开了手，退到公主身后。
朝岚公主虽年纪不大，但很有公主的做派，看着跪了满地的子民，朗声道：“诸位免礼。今日出游本是一时兴起，所以本公主也不招待你们了，自便即可。我等君民同乐，开开心心，玩好吃好，便算是不虚此行了。”
百姓又叩首：“谢公主。”
这才零零散散的搀扶着彼此起身。
百姓加上禁军护卫、侍女小厮、歌舞琴妓一众人等，大概有百来个，但花船有三层高，驮个百来人，绰绰有余。
朝岚公主直接领着他们上了二层，坐在楼台上，看着底下的歌舞表演。
齐景垣落座在朝岚公主左侧，半侧身来，似乎是在看公主，又似乎实在看公主右侧的钟离瑶，他状似无意的介绍：“朝岚、表妹且瞧一瞧，这可是四皇子花重金从洛州请回来的乐团。”
听到“洛州”这两个字眼时，钟离瑶心跳蓦地停了一拍，旋即加快跳动速度。
她强自镇定的道：“是么？洛州繁华，多达官贵人，乐团想来也是极好的。”
“确实繁华，我曾去过几次，倒叫人流连忘返。”齐景垣呵笑了一声，又突然想起似的问，“听说表妹也是自洛州而来，她们可算是你的老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