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的这一问并不有假,钟离瑶确实自洛州而来,或者应该说,蛮蛮是出生在洛州最大的青楼——醉春楼。
当年娘亲冒死生下她,并不纯粹是为了爱,还有恨在,她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而蛮蛮,同样继承了她的清醒和冷血。
娘亲年岁渐长,想要保住花魁的位置并不容易,自然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照顾蛮蛮。不过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她不愿意照顾她,因为她厌恶。
蛮蛮从小就聪明,脑子比同龄人转的都快,对于娘亲爱她又恨她这件事,她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并且接受了。
其实蛮蛮并不清楚,娘亲和便宜爹之间到底有什么爱恨情仇,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娘亲曾被抛弃过,所以这个女人心中有憎恨,可又无法吞噬掉爱。
那股恨意偶尔会盖过爱意,延伸到蛮蛮的身上,连带着令娘亲看向她的眼神都带着无穷的怨恨,每每这个时候,蛮蛮都很惧怕犯错,因为惩罚会加倍。
只不过,娘亲也不是一个恶母罢了,骨子里的冷血,让蛮蛮不会去依赖亲人。
因而她们母女二人,压根就算不上亲厚,至少没到可以为彼此抛却一切的程度。
毕竟,她们连为彼此展露笑颜都吝啬。
尚在襁褓里的时候,蛮蛮一直都是由一个哑婆照顾,以她奶娘的名义,和她一起住在距离醉春楼不远的某条深巷里。
娘亲偶尔会来看望,除此之外,只有每月定时送来的银票和日常所需物品。
待到她开始记事的时候,娘亲会在空闲的时候教她安身立命的本事,起初只是一些简单的才艺,后来是算计、谋划,再接着让她去醉春楼,请那些青楼的姑娘们传授她——她们的看家本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比如如何勾引男人、取悦男人。
也许是怜悯,也许是收了娘亲的好处,她们倒也教得认真,蛮蛮学的很快。
所以较真来说,她是一群娼妓的徒弟。
但这一切对于钟离瑶而言,只能是一个不见天日的秘密,随娘亲的死亡一同埋葬,钟离瑶不会去过那等污秽之地。
毕竟蛮蛮每一次前往醉春楼的时候都极为小心,她看见过不少的达官贵人出入特殊后门,也看见过酒池肉林的靡乱,可她从没让那些不该认识她的人,看见过她的脸。
哪怕齐景垣真的去过洛州,又非常赶巧的去过醉春楼,也根本不可能见过她。
除非,他去过那条小巷。
钟离瑶思虑一番,控制心神安定下来,她指尖扣紧手心,疼痛让她保持冷静,搬出从前那套应付他人的说辞。
“算是吧。”她苦笑一声,“不过我一直随娘亲生活在边界小镇中,那些大地方是去不得的,原也不曾见过。”
娘亲当了那么多年的花魁都没被人挤下去,腰包里的钱财自然不少,她名下有好几套房子,除了蛮蛮住的那一处,还在一个小镇里置办了一间院子,接济一对与她们年纪相仿的母女,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偷梁换柱抹去污点。
这些事,早在她认亲时就查过一出了。
钟离瑶并不认为,齐景垣手中有她的把柄。
可她不明白,这人为何先前处处维护,多次替她解围,现在却又咄咄相逼?
“是么。”齐景垣似是有些失落,“那表妹仔细瞧瞧,兴许熟悉呢?”
没待钟离瑶应下,朝岚公主就不依了,扭头骂道:“王兄怎么回事?非得揭开人家的伤口撒把盐是吧?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么贱的一面呢?”
谁都知道,钟离瑶在外流落多年,好不容易认祖归宗,家又散架了。
死的死,丢的丢,只能寄人篱下。
“行。”齐景垣气笑了,反手拎起酒壶,赌气似的道,“我贱,我自罚!”
说罢,他直接仰头,往嘴里大口大口的灌酒,酒水吞咽不及顺着白皙的脖颈流淌而下,无端的生出一点旖旎。
“你……”朝岚公主想要阻止,又有点恼,“莫名其妙,我们不理他。”
她扭头跟钟离瑶道了一句,便也赌气似的低头看着底下已经开场的表演。
楼台一时安静下来,侍奉的下人谁也不敢多言,个个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钟离瑶侧头望向对面生闷气的少年,心里实在不解,他……为何要生气呢?
不像是因为挨了骂,他又不怕公主,完全敢怼回去,公主也不会将他怎么样,她看得出来,这兄妹俩感情很好。
倒像是……被主人丢弃的一条狗。
意识到这一点,钟离瑶打了个激灵,为自己这大不敬的想法感到罪恶,她收回目光,专心欣赏起歌舞曲目。
乐团配合默契,一场落幕,满堂喝彩。
那厢下人们已经拟好曲目名单,递上来供朝岚公主挑选,小丫头拧了拧眉,兴致缺缺的道:“虽则精彩,但同宫廷乐师舞姬相比,也没什么新意。”
“既是与民同乐,也该让他们有点参与感。”齐景垣喝了两壶酒,也兀自调整好了心情,继续吊儿郎当的提议,“不妨让大家随意表演些民间的东西?”
朝岚公主眼睛一亮,明显有些心动,但想起刚才的事,哼了一声撇开脸。
齐景垣无奈的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朝公主身后的内侍官示意,对方立马高声宣布。
百姓之中不乏有胆子大的,自告奋勇要表演杂技,朝岚公主起了点兴致,命人准备好道具,看他当场口吐火焰。
虽知里面是有门道在的,但大家还是非常捧场的喝彩连连,渐渐的请示的人越来越多,船也驶入松月湖正中。
此行不欲出城,舵手依照御令,寻了个风景不错的位置,原地停了下来。
酒过三巡,突然有一个少女站了出来,跪在地上冲朝岚公主重重叩首行了大礼,然后半哭半笑的说:“民女李兰,三年前承蒙公主搭救,令我久病的妹妹得以捡回一条命。也许公主已经不记得了,但您的大恩,我姐妹二人片刻不敢忘。民女身无长物,唯有一颗赤胆忠心,听闻公主芳辰将近,恐来日无缘得见,愿在今日献舞一曲,祈神祝愿,提前贺公主千秋万岁。”
这一段话,她说的热泪盈眶,朝岚公主也愣了一愣,旋即站起身来,着急的询问:“那你妹妹现在可康愈了?”
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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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都愣住了。
朝岚公主的关注点不在贺岁,而是子民是否已经健康,少女发自内心的笑答道:“禀公主,得公主赐福,舍妹如今已经活蹦乱跳,再不需服药了。”
“那就好。”朝岚公主松了口气,想了想方说,“你说的事,本公主确实没什么印象了,不过能帮到你们我很高兴,真要论功的话,也该是治病救人的大夫功劳最大,但你既要献舞——”
她偏了偏头,吩咐内侍官,“取瑶琴。”
少女意识到朝岚公主的举动,瞬间瞪大了眼睛,“公主您……”
朝岚公主抬手制止她接下来的话,“你为我起舞,我为你伴琴,本当如是。”
少女含着泪,再次叩首:“谢公主!”
不过片刻,瑶琴呈上。
朝岚公主端坐楼台,眸中却无睥睨之态。
钟离瑶望着她年幼的背影,突然明白她为何如此得百姓爱戴,帝后宠爱。
仁德,爱民如子的仁德,而且懂得藏锋守拙。
日后,必成大器。
她若能得公主真正赏识,或许将来,待其成长起来,便能是她新的靠山。
台下献舞的少女容色一般,舞姿也算不上出众,远远比不上乐团的舞姬,但确如她所言,有一颗诚心,包含满满的祈愿,以及对公主虔诚的祝福。
一舞终了,依旧是满堂喝彩,但这一回是更热烈、更诚挚、更经久的掌声。
朝岚公主照旧赏赐了金银财宝,蹦蹦跳跳的回到座位上,底下祝福声不断。
钟离瑶也跟着恭维了两句,小丫头眉开眼笑,十分高兴,可惜还是有人唱反调。
“舞很不错。”齐景垣慢悠悠的收回目光,落到旁边妹妹的身上,揶揄道,“但某人的琴艺略次,还不如昌颐。”
底下热闹,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的人听个清楚。
朝岚公主立马就恼了,也顾不上置气反口骂道:“我多大她多大?王兄你可真不要脸,怎么不拿自己和皇叔比呢?”
钟离瑶不敢插嘴,孰料世子爷还真应了这句不要脸,懒洋洋的回道:“我那是看老头子年纪大了,怕他闪着腰,有意让着他呢。”
朝岚公主:“……”
钟离瑶:“……”
您可真敢说啊,朔亲王正值壮年,战场上都杀的有来有回,怎么可能打不过一个毛头小子?
朝岚公主气的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掰扯,道:“好,竖起你的狗耳朵,本公主今日就让你听听,何为仙乐!”
她扭头就道:“姐姐,你来。”
钟离瑶一愣,指了指自己,“我吗?”
“对啊。”朝岚公主理直气壮的说,“早上姑祖母说过,你最擅长弹琴了,我的琴艺差,姐姐替我教训教训他。”
钟离瑶万万想不到,自己坐在一旁也能被殃及,站起身来有些纠结的看了一眼齐景垣,尽量哪个都不得罪:“可臣女的琴艺也不一定能入世子的耳吧……”
“无妨,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朝岚公主大气的一挥手,重新转过身去,气冲冲的问道,“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