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抵债
    “那得看你们的银子到不到位了。”张屠搭在椅上的手随意折了枝李慕婉院里种的花,拿在鼻尖闻了闻。

    李慕婉将二人送进堂屋,自己却未进去,悄无声息拉上门,从外头上了锁。二老慌忙转身扒着门,从门缝里喊着人。

    “婉儿,你做什么?把门打开。”周英素扒着门缝,“这是王家的债,不应牵累你的,好孩子,把门打开。”

    “周婶,王叔,你们别担心,婉儿能处理。”李慕婉安抚后转回身面对讨债的众人。

    “别费劲了,若拿不出银子,这扇门我也能给你踹了。”张屠起身俯视着她,李慕婉并未退却,反倒是很镇定。

    “早就听闻民间有放印子钱的不少,我王叔借五十两,你们要还一百五十两,按照印子钱的利息其实不算高。”李慕婉说。

    “哼,”张屠轻笑,见她比适才识趣不少,愿意与她多说两句,“看来你倒是懂得一些,怎么这钱你能还上?”

    “能还,”李慕婉浅浅一笑,比着手算,“按照印子钱的利息,五十两半年少说也要还一千两了,确实算得上仁至义尽,这样吧,连本带利,我给你们二百两,便做一笔勾销,如何?”

    张屠弟兄闻言大笑,“小娘子能拿出二百两?”

    “我说能拿自是能拿,前提是你们要拿出当初我王叔借银的画押契帖,不若别说这二百两,五十两我也是不会拿的。”

    “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屠哥,别跟她废话,要不然就砸了吧。”

    张屠摆手示意,从怀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契帖嘛,自然是有。”

    李慕婉接过来,上面确实是有王天水的字还有画押,只是细看,其中条款关于利息说得并不算清楚,要他怎么扯都有理,这种契帖,非要辩即便拿到公堂上也不一定能找回理。

    “是我王叔借的钱没错,张大哥,你们那放的印子钱,是什么银子?官府所制还是私铸的?”李慕婉漫不经心道。

    “你什么意思?”张屠警惕道。

    “要是私铸的,我若把这二百两还了,怕以后官府找你麻烦时,牵连我王叔一家,落个包庇和纵容同谋的罪名那可如何是好?”李慕婉不疾不徐说,“我阿兄还要考功名,断断是不能在官府有这些案卷的。”

    “哼。”张屠双手插腰,轻嗤一声,没成想她并不好对付,他那些放出去的钱,有一部分是镇上四大家族孙氏族长孙凌武联合他人私铸钱币谋利的。

    此等案子在京城大理寺审过的不少,李慕婉在百松书院时,先生也会举案在课上教学,是以知道一些。

    “不想还钱就别扯那么多。”张屠不想与她周旋,“待会动起手来,姑娘娇娇柔柔的可要躲远些。”

    “难不成当真是私铸的?”李慕婉说,“赵国律法,无故入人室宅舍,笞四十。主人登时杀者,勿论。我家中老弱妇孺,几位大哥身强体健,我等自是无法反抗,但倘若尔等打家砸舍,我也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且不论那银钱是私铸还是官银,今日尔等登堂入室伤人,已是触犯律法,若我一纸状纸递入县衙,就是不知会不会查出点别的?”李慕婉正色道。

    “屠哥,这臭丫头是蹬鼻子上脸,若我说还是砸了吧。”

    “尔敢?”李慕婉见势拦在堂屋前。

    张屠一把推开她,那力量把李慕婉推到几丈外,相比之下娇弱的身躯撞上梅枝,长出的枝岔划了她一边脸,细长的一道红光渗出。

    “你以为扯那几句文绉绉的什么律法就能唬住老子?我本不想动粗,奈何你太不识相。”张屠随手抄起一根木棍,往那院里晾晒的一些菜干还有草药重重砸去,竹筛瞬间裂成两半,“弟兄们,院里的东西都给我砸了,一样别留。”

    李慕婉撑地而起,双手还是发麻无力,脚步都艰难站稳,适才那一推太突然,加上力道过重,她头还有些昏昏的,站起后方向还不太能辨认,只是踉跄往堂屋方向去。王天水和周英素从门缝里急死了,催促李慕婉把门打开。

    院里那些人打砸不停,花草践踏不成样,药草被甩得到处是,眼见前院砸得不成样,他们将目标转到西厢房,李慕婉以身抵挡,气势不弱:“休要进我阿兄的房间。”

    “你阿兄?可是王林?”张屠粗糙的手掌捏过李慕婉细腕,看见李慕婉那动人艳丽的模样,霎时色从中来,露出一股邪笑,“今日本没想能顺利拿到我要的银两,若王林在,此刻卸的就是他一只手,还不上拿别的抵债也成,不如就你吧,这模样卖去春楼可不止一百五十两了。”

    “你松手。”李慕婉挣扎着,恶狠狠瞪着他。

    “王天水,银子不用还了,我拿这女子就当抵债了,如何?”张屠放肆地朝堂屋门缝里扬声。

    “此事是我王家的债,与她无关,银子我会还的……”王天水面露痛苦之色。

    周英素急得泣不成声,李慕婉手腕痛感加重,透着一股厌恶之色,张屠弟兄们讥笑不断。

    “你要拿谁抵债?”一阵森冷又覆有强悍的气息压过小院,未等几人见人,一个虚影从几人眼前闪过,打在张屠手背,李慕婉只觉刹那间紧攥手腕的力消散,只留下刺骨锥心的痛,还有一圈明显的红痕。

    李慕婉原本痛苦的五官扬起一丝喜悦,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阿兄……”

    一道身影缓缓从院墙隐现,长身玉立,如青松翠柏,那双深邃的眸子仿若盖了一层寒冰。

    张屠看清来人,“王林?”

    他不知王林身怀武艺,只道他是一介书生,定然柔弱如风,所以才有适才那句要卸他一只手的狂妄之言。

    王林眼神里带了一股说不尽的杀意,李慕婉仿若看见那日天麓山他持剑杀穿劫匪的气势。让张屠等人不寒而栗,只是他仗着人多,也不知他深藏不露,仍是嚣张道:“你爹欠的银子可是为了供你赶考,既然还不上,拿她抵债不正好?”

    说着张屠欲要再次上前擒住李慕婉,李慕婉顺势后退,王林见状飞速越过几人,就在张屠近在咫尺擒下李慕婉时,王林捏过他手腕,往回用力一掰,张屠明显感受到一股痛意直击脑门。

    “我们家欠的银子自然会还,那尔等欠的呢?”王林冷冷道,闪过寒芒,“欺我爹娘,辱我家人,砸我宅舍,拿什么还?”

    张屠痛得几经说不出话,“若,若非你爹不还银两,我又怎会,怎会……”

    “我王叔只借了你五十两,你便要一百五十两,这与劫匪有何分别。”李慕婉被王林庇护在身后,整个身躯挡的严实,张屠看不见她,只能听得声音。

    身后几人见状欲要上前,王林见势另一只手卸下背篓,就李慕婉护在身后,她声音气息不稳,应是受了惊吓的缘故,“阿兄小心。”

    “要不你们还是一起上吧。”

    堂屋的王天水和周英素忙喊道:“铁柱,算了吧,别跟他们对着干……”

    “爹,娘……”王林望着堂屋担忧的二老,满是愧疚与自责。

    “阿兄,王叔周婶无事,你别担心。”李慕婉安抚道。

    “退后,进屋子里去。”王林近乎是命令的口吻,可却极其柔声。李慕婉思虑须臾照做,躲入西厢房里。

    王林长腿一扫,一支木棍落入手心,“一百五十两没有,若要卸王某一只手,那便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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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张屠几个兄弟蜂拥而上,王林纵身一跃,腾空而起,长腿抬到半空,朝其中一人下颚重重下力,那人陡然摔到梅枝下的竹几上,案几碎裂,连同摆放的花筒滚落,花草散了一地,把本就凌乱的院落又添上几笔。

    待他稳稳落地后,手中木棍飞速转了几圈,耍的熟练,木棍出去时将靠近的两人打出院落,就在这显山露水里,张屠摸清王林的武力,方才的嚣张气焰浇灭了半。

    “等,等一下……”见木棍再次飞向自己时,张屠急促喊道,王林并未收手,不是不能收,而是他不想收,偏要他还上那笔债。

    只听得他右臂断裂的声音,方才便是这只手抓的人,还扬言要卸他一条胳膊,他就算连本带利还他了。

    张屠痛苦屈膝跪地,左手捂着断裂的右臂,额间汗珠汇成水流,滴落在干燥的泥地里。

    “这一棍,我便当你还清今日辱我家人的债,至于我们欠的,一百五十两?”王林手中还转着木棍,一副刚刚只是试手的作态。

    院里倒了一片,哀嚎声断断续续,堂屋里的人紧紧抓着门把手,偏就出不来,李慕婉从外头锁死了。

    西厢房探出她半个身子:“阿兄,按照钱庄利息,咱们只要还清六十五两便可,王叔适才已经给过四十两。”

    还有二十五两,王林侧对张屠,转着手腕,一副威胁的样子,却又平静得很,说:“六十五两,还得清吗?”

    张屠想也没想连连点头,“还,还得清,十两,十两就够了。”

    王林自己去写信,讲学赚的积蓄拢共就十两,那是他给自己来年上京赶考攒的银子,如此也能替爹娘分担一二,不知爹娘为了他还在外头受了这些苦。

    “成,结清后一笔勾销,往后若是敢再上门找我爹娘,我王林断不会放过尔等。”

    李慕婉出了房门,拉过王林手腕,提醒道:“阿兄,王叔借银子画押的契帖还在他们手里。”

    王林眼神冷戾,“契帖呢?”

    张屠只能用没断的那只手探进怀里摸索,掏出一张泛着褶皱的纸,颤颤巍巍递过去,王林接过细看一遍。

    李慕婉趁着间隙从东房里拿了些东西,只见她手里帕子摊开,白花花的银子看着有几十两,那都是她用采的药,按照医书上的丹方制成的丹药,拿去镇子上换的钱,比单独卖的草药能赚多出几番。

    “这里是三十两,我王叔没有白借你们银子的道理,按照钱庄最高利息给你算,剩余五两银子,是给你们买药的钱。”她又从袖袋里拿出几瓶药丸就当给他们疗伤了。

    张屠哪还能说什么,连忙要接,李慕婉却收回手,没立刻给,“我要你们立个字据,白纸黑字,阐明是你们主动清算债务,一笔勾销。往后再无任何关系,也不得以任何缘由再向王家施难。”

    “今日你们私闯宅舍伤人之过,我们也不追究。倘若你们心怀怨恨,伺机报复,我便只能将这张字据交由官府,你们难逃其咎。”

    她字字珠玑,条理清晰,就连向来谨慎的王林都不得暗自感叹,心底想说的都被她说完了,他拿不出三十两,李慕婉替王家出了,张屠收了钱,还保了命,自是不敢说什么。

    眼前这二人谁都不像好惹的,他催债十几年,什么恶茬没遇过,如此刚烈的还是第一次。

    照李慕婉所说,赵国律法中无故入人室宅舍,笞四十。主人登时杀者,勿论。他们入室为先,王林杀人在后,自是不用受罚,眼看他几人也不是王林对手,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拿了银子该是庆幸才对。

    张屠手断了握不住笔,字据是王林写的,他只管画押,拿了钱片刻不敢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