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她攥着那个木雕小像,卧在塌上,脑中回荡着李奇庆的说的话,他们不是一路人吗?只因他要去上京奔赴前程,而上京是她此生不得踏入的地方……
热泪淌湿了褥枕,哭声淹没在风雪狂骤的黑夜,似无疾而终的情愫,不知何时,李慕婉握着小像慢慢入睡了,睡梦中心还是疼的。
正月初,市集开得早,街道张灯结彩爆竹不断,雪堆了厚厚一层,天际微亮,家家户户门前扫雪人影不停。
李慕婉推开窗,窗临着街道,几日以来都浑浑噩噩的,医书看不进去,王林年关前也结束了书铺的事情,再没过来。这些日子周英素忙里忙完给他准备上京要带的行囊。
王浩和花影来药铺找过李慕婉,念及王林元宵过后就要上京,想约着好友给他践行,李慕婉赴约,过了元宵,年就算出了。
王卓在镇上新置了个小院,因经营家里生意,常在清平镇落脚,住客栈不是常事,索性置办了院子,践行宴就定在王卓小院旁的戏楼里。
花影王浩还有王林从王家村过来,早早就到了,李慕婉帮着哥哥看铺子,耽搁了时间,来到王宅时天已经暗了。
这两日雪停了,可风还是很大,李慕婉行色匆匆,顶着寒风过来,几人包房里围成一桌,桌上摆了几坛酒,席面已经上了,就等李慕婉。
花影心心念念道:“婉儿怎么还没过来,说好今日的。”
“要不我去看看?”王浩道。
屋门被敲响,李慕婉着了一件莲花红色斗篷,推门进来时,一股冷风涌入,斗篷上落了雪花点缀在红艳里。
“婉儿来了。”正起身的王浩率先叫了人。
李慕婉扫净雪花,抬眼与众人行礼,视线却落在王林身侧,自上次除夕在王家小院一别之后,两人半个月再无见过。
不知为何,自李奇庆说了那些话后,原先想要亲近的举动都变作退却,只能强颜欢笑的装作若无其事。
“来晚了,我给诸位赔个不是。”
“过来坐。”花影给她留位置,好巧不巧偏就与他挨着。
擦肩而过时,李慕婉唤了他:“阿兄。”
王林微颔首。
“铁柱哥过两日就要上京了,不知雪还会不会下,官道不好走,就不能晚些再去?”王浩倒了酒,还有些担心。
屋内点了炭火,暖烘烘的,王卓说:“早些去也好,在京城备考一年,免得与上次一样,若是有点意外,还能有时间缓冲不是。”
李慕婉闻言低头,王林眼角瞧见她的低落,又怕她自责再起,说:“不会的,先前也是因为自己丢了身份鱼符和夹袋,即便去了上京也无法参与会试。”
“天麓山的匪徒已经清缴,此次若是走陆路也不怕了。”王卓道。
李慕婉好似一直就心绪不高,心里藏着事,恹恹的,花影察觉她的不对劲,手肘顶了她:“婉儿,怎么了?可是舍不得铁柱哥上京了?”
“没,没有,”李慕婉慌张解释,捧起酒盏一饮而下,“阿兄此行定会一帆风顺。”
“婉儿说得对,”王浩举杯,“铁柱哥定然能一举夺魁,往后就是赵国一朝宰辅,咱们王家村可要沾光了,若是做了官可不能忘记我们啊,到时候我王浩也要去京城,还得铁柱哥多照看一二。”
“来,咱们举杯,给铁柱哥碰一个。”
众人举杯附和,酒盏交错。
“多谢王浩,”王林说,“多谢诸位今日践行,王林谨记在心。”
楼下的戏曲唱得欢快,厢房里的热闹与谈笑绵绵不断,花影和王浩的声音最大,五人当中也只有李慕婉去过京城。
他们从行商客那里听来的京城趣事,谈起来颇为向往,唯独李慕婉,对京城总不愿多言,却总要无事一般与他们谈及几句。
酒过三巡,众人酒喝得多,已有醉态,李慕婉喝了酒便上脸,白皙的小脸因屋内炭火本就烘得热,加上酒意上来了,红得更甚。
花影见着捧起她小脸端详,说话气息醉态倍显:“婉儿,你脸好红,你醉了,不许喝了……”
李慕婉手中的酒杯脱手,见花影夺了酒,惺忪的双眸顿时光亮,起身就要去抢回酒杯,“我没醉,我酒量好着呢,还我。”
嘴里话说得还算清晰,就是身子摇摇欲坠,得撑着桌面,才能勉强站稳。
除了王林,其他二人也趴到桌面不起,王林不贪杯,分寸把握得好,王浩嘴里呢喃着听不清的话,大抵是自己往后要成大富大贵之人的豪言壮志。
酒席菜碟杂乱,酒后的辛辣灼烧着胸腔,李慕婉那边还在与花影争夺酒杯,花影不应她,两人半醉中几乎要倒,见着身躯往下坠的人,王林从身侧熟练抬手把李慕婉拽回座位。
他声音凛然道:“坐好,醉了还这么不安分。”
李慕婉拉着小脸狡辩:“阿兄,婉儿没醉,你替婉儿把酒杯拿回来,好不好?”
“不许喝了。”王林感受着手臂被拽的力道,抓开她的手心,有斥责的意思,“安分一些。”
王林见四人喝得烂醉,没个清醒的,夜又渐深,戏楼的曲目换了几次,听客也所剩不多。
“回去吧。”
顷刻间,王浩拍了桌子抬起头,“走,王卓哥,你院里不是还有果子酒吗?咱们回去接着喝。”
花影与李慕婉还在周旋,两个醉鬼各说各的,没一句对得上,王卓清醒一些,还能自己走得稳,“走,今夜都别回去了,接着喝,不醉不归。”
王浩跟着起,拉过与李慕婉玩闹的花影,“走啦,快走。”
花影被拽着走,李慕婉也要跟上去,走出几步有撞上桌子的气势,身后王林一把抬过她手臂搭着自己肩,“你兄长若是看到你喝成这样,不会训你?”
李慕婉听得清,还能回他话:“哥?哥哥他会训。”
见她朝自己做了个嘘的手势,“别跟哥哥说。”
王林不知她是清醒还是不清醒,唤着她名字:“李慕婉,你醉了。”
“醉了吗?那阿兄呢?阿兄也醉了?”二人就要走出门时,李慕婉踉跄不稳撞了门槛,身躯跌跌撞撞入了他怀里,王林猝不及防,被她推得往后退,直到靠着墙面才稳住身形,身上的李慕婉伏在肩头。
她努力仰着头去看清那张脸,王林俯视着她,两人视线逼近,他能闻到她鼻息出来的酒香,热热的。按在胸前的手掌撑着力,她眼神涣散,却睁得很大,注视着王林那双星眸。
“阿兄,”李慕婉呼吸沉重,王林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贴得很近,“阿兄的一双眼睛,好生漂亮。”
李慕婉说着抬手轻抚过去,王林背贴着墙,双手却无处安放。
被她抚着眉心一直到鼻梁,他涨死了,声音哑得几近没有声,“李慕婉,你到底醉没醉?给个准信。”
她的双眸蕴藏的温柔中带了几分娇媚,只觉浑身轻飘飘的,热得很,一股冲动刺激着她,那是酒后给她带的冲动。
“阿兄,”她气息很轻,轻的让人觉得是一种引诱,王林耳根烧红了,手臂抬到半空却不敢碰她,飘起的发丝懒洋洋落在他半握的掌心里,“哥哥说你去了京城便不会再回来了。”
王林倾听着,喉间不自觉连连滚了几下。
“反正阿兄醉了,婉儿也醉了,醒来后都不会记得。”
她像下定某种决心。
“阿兄,婉儿就冲动这么一回。”
李慕婉指尖从他高挺的鼻梁往下,抚到人中,指腹的温热触碰到唇线,她踮起脚伏在他膛前,身子慢慢上前。
王林瞳孔微张,逐渐放大,没有躲,半握的掌心最终成拳,藏在宽袖里,似在期待什么。只觉温热朝自己贴近,直到李慕婉的唇瓣贴过来。
她闭了眼,他看不见她眼神里情愫,只瞧得见那睫羽如蝶轻颤,一行清泪在她眼角漫出。
少年身躯僵硬,良久,李慕婉没有移开,也没有动,她不懂得亲吻,只想着贴近,再贴近,就这么感受着他的气息和味道。
直到踮起的脚尖支撑不住时才收回来,李慕婉模糊的看着他的轮廓,浅浅笑着,“阿兄,婉儿祝你前程似锦,公侯万代……”
王林还未从那一吻的余温里出来,李慕婉话未说完就醉倒怀中,眼看要坠下去,王林紧握的拳才舍得从袖口抬起,扣住了她后腰。
“你怎知我醉了,”王林下颚轻抵在她肩头,“怎知,我不会记得?”
王浩王卓花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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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已入了王宅,王林随后送了李慕婉过去,几人一回到宅院厢房里,酒坛开了,只是还没喝几口,都倒在了长炕上。
厢房的长炕能睡下五六人,王浩与王卓躺在左侧,花影贴着右边的墙,只剩下中间的位置。几人醉得不省人事,就连同二人没跟上也不清楚。
王林扶着李慕婉入房,又给她倒了热茶喝下,李慕婉站不住,王林便让她坐到炕边,屋内炭火烧的足,身上披的斗篷闷人,李慕婉毫无章法的解着系带,却解不开。索性直接躺上去了。
王浩那边也不怎么安分,眼看要滚到李慕婉身侧,正在给她倒茶的王林余光凛冽,飞步踏前,将滚过来的王浩一把提溜开外,近乎与王卓叠在一处。
为了防止醉鬼王浩再贴过来,王林无奈只能坐在中间,隔开二人。
花影口中还时不时喊着要继续喝,躺下的李慕婉似乎闷得不舒服,扯着脖颈下的斗篷系带,五官拧成一团,呼吸重得很。
王林见状只好帮她解开了,他端详着那张脸,还有她的软唇,一丝记忆提醒着他方才戏楼里她那个吻,酒后的冲动,偏就叫他是清醒的,若他也醉了,他也无法保证能自持。
夜过子时,屋外风雪不停,雪花打着窗棂,屋内已有鼾声,李慕婉似睡的不好,总是翻着身,王林盘坐了许久,应是炕上硌得很她才不舒适。
身旁的人背对自己,王林困意泛起,最终还是躺了下去,双手枕着头望着屋顶,李慕婉醉意朦胧,转身寻着舒适的位置。王林侧头瞧她,鬼使神差伸出臂,让她枕在自己臂弯里,两幅身躯却隔了些距离。
等了片刻,见她紧蹙的眉心有所舒展,应是对这臂枕还算满意。
“哥,别训,婉儿这就回……这就回了……”王林闭上眼,噙着笑意,隐隐听得她呢喃的话语。
他侧了身,将李慕婉笼罩在自己的气息下,伸展的手臂弯回,指尖轻缕过她发丝,将衔在面颊的乱发拨到身后,眼神在任何人看不见的昏暗里,揉碎了。
天际熹微时,燃了整夜的烛台烧尽,炭火的余热也渐渐冷却,风雪都停了。
王林半睁开眼,李慕婉还是睡前那个姿势,对着自己,身后的王浩有醒的趋势,腿不安分搭过王林,手也跟着过来,差半臂长就要碰到李慕婉。
王林轻轻抽回手臂,侧了个身,把王浩推走后,他自个手脚压上去,王浩被压得动弹不得,身上又无力,没得反抗。
李慕婉醒后,只看见身侧的三个男子紧紧挨着睡在一块,脑袋昏沉沉的,昨夜之事一点都没印象,只觉睡了很长的一觉。
屋外暖阳洒进窗,她下炕去拿了斗篷系上,心有担忧,自己一夜未归,不知兄长有无担心自己。
屋内还萦绕着酒气,就连自己身上也是,好似还有别的气息,她一时半会儿辨别不出。
炕上有了动静,花影窸窸窣窣撑起身,抻懒腰伸筋,把余下的懒意驱散后也下了塌。
“婉儿,起的这么早。”花影到了杯冷茶解渴。
“花影,我得回去了,昨夜未归,怕哥哥寻我。”李慕婉声音沙哑。
“我送你。”花影茶吞到一半。
“不用了。”李慕婉开了门出去。
王林也起了,挺直的身姿坐在炕沿,他拉紧了些那条云纹发带,朝门口走去:“我送你回去吧,若李兄问起,也能替你解释一二。”
李慕婉踩过积雪,听闻熟悉的声音才回眸,檐下的人涉阶而下走来,“阿兄。”
王林略过她若无其事走在前面,李慕婉却未动。
“阿兄,”她叫住了人,“我自己回去就好。”
她面露难色,王林不知她在躲什么,与昨夜那个强行吻自己的人截然不同,他不确定她是否还记得。
“你……”王林想试探,却不知如何问起。
“阿兄过两日就要启程了?”
红唇翕合间,他思绪飘远,淡淡“嗯”了一声,“快回吧。”
李慕婉转身就走,并未多留,踩过的雪地陷了深深的脚印,几户人家已经在门前扫雪。
雪碎被扬起又落下,青石板的街道化了一摊湿气,晨阳照着纤细的身影逐渐拉远,少年转身回了王家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