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凌武坐于书房,账本翻了又翻。
孙镇伟从别苑回来,朝书房里的人恭敬拘礼,“父亲。”
孙宅宁静,月色过了院墙,孙凌武多心谨慎,不免多嘱咐道:“李家铺子那批药材得赶快转出去,填补亏空,不若四大家族的管事若是下来查账,就不好交代了。”
“父亲放心,孩儿已经联系了药商,且不说能不能卖个高价,脱手了才是要事,李家药材自然是上等的。”
“这些年来,曹氏因水路货运占据了清平镇大头生意,咱们孙家也只能忍气吞声,燕王与朝廷不对付,眼下虽是平息,万一这仗日后打起来,药商便是稀罕买卖。”
“若非咱们与燕州那边打不开商路,又怎么会出此下策,让李奇庆深陷囹圄,逼迫李慕婉嫁入孙家,从而利用李家的人脉打通燕州药商与孙家的合作。”孙凌武道。
“父亲说得是,”孙镇伟说,“那李慕婉丹道精湛,药材始终是低利之道,丹药才是高利,往后李家与孙家就算是一条船上的了,谅他兄妹二人也不会不识时务。”
“县衙那都打点了?”孙凌武端着茶盏浅呷一口。
“都安排好了,父亲放心就是。”
竹林小院内,王天水与周英素坐在院里纳凉,周英素满脸愁容,叹着气道:“这婉儿说成婚就成婚了,眼下待嫁也好久没有回来了。”
王天水呼出一缕烟雾说:“这孩子有好的归处也算好。”
“铁柱上京后,婉儿在家里忙前忙后,那是替铁柱尽孝呢,”周英素言语满是惋惜,“若是能成咱们家的媳妇,该有多好。”
……
堂屋门前,颀长的身影压过光线,周英素神色微颤,带着不可置信,嘴巴微张,口齿不是太清楚,“铁,铁柱?”
王天水闻言也望去,王林风尘仆仆,一路沧桑,下颚的胡茬横长,二老有些不敢认。
“爹,娘。”直到王林喊了声,二人互相搀扶起身,王林忙跑过去,跪在二人身前,“爹,娘,是铁柱,铁柱回来了。”
“铁柱啊,你不是在京城吗?怎的回来了?”周英素弯腰去扶他,王林朝二人磕了三个头。
“你信中不是说在翰林院当差?”王天水也很是迷惑,他这一身,倒像是亡命之徒装束。
“爹,娘,铁柱不孝,辞了官职。”
“儿啊,这是为何啊,”王天水说,“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清,王林沉重叹了一声,只想问道:“孩儿无碍,爹娘信中说,婉儿要成婚了?”
“是啊,是镇上孙员外家的少爷,富贵人家,也很是懂数,婉儿嫁过去也算是个好归处。”
好归处?
王林眉心拧紧,宽袖里几乎握出血的掌心抖个不停。
李慕婉的好归处唯有自己,只能是自己!
在父母面前却还要压抑那份情愫,“爹娘,铁柱辞官一事,一时半会儿无法与你们道清,等寻个时机孩儿再与你们解释。”
二人面面相觑,沉默良久,王天水搀起王林,拍了拍他衣衫上的尘土,“铁柱啊,你自小就有主意,爹娘也非不通情达理之人,做不做官的,都没有踏踏实实活着重要,无论你做什么,爹娘都支持你。”
听着父母的宽慰之言,王林更是心生愧疚,抱着二老安慰了许久。王林又打听了关于李慕婉婚事的详细,道明此行回乡目的。
“孩儿很感激婉儿这些年来对爹娘的照顾,从前我不懂,在京城备考的那些时日,才知晓心底所想,爹娘,孩儿属意婉儿,我要把她抢回来,给你们做儿媳。”
他说得那样决绝,眼神透着坚定。
他若有这个心,李慕婉若是能做王家媳妇儿,二老自然是乐意。只是这婚事已定,他如何抢得过来。见着二人神色担忧,王林安抚着:“爹娘放心,孩儿已有主意。”
见他说得轻松,也不再过问,周英素给他烧了热水,王林净身后把那多日风尘扫尽,剃了胡茬,那清秀温润的少年郎如松风水月。
待他回了西厢房,推门那刻,昔日往事一幕幕映入眼帘,少年郎端坐案前温书,温婉优雅的倩影端了茶盏入内,添油点香,二人再安静的对坐看书。
她一句一句的“阿兄”,似萦绕耳侧,王林缓缓伸手,朝那虚影的位置轻轻一握,唯有凉风穿过,什么都没留下。
少年深深一叹,走近烛台,点上烛火,桌案还是他走时的模样,李慕婉未定婚前,每次来竹林小院都会打扫一番西厢房,之后软禁孙家别苑,再无踏入此地,来打扫的就成了周英素。
桌上竹子做的花筒空置,已有一年多未再插花,可他却好似能闻见若有似无的一股味道。
是香炉里提神香的余味。
他提着步子,缓缓而过,指尖抚在她原来常坐的那个位置,就好像抚着她的影子。
“我都记得,是你不记得了。”王林声音沉哑,黯然神伤,渐渐的那柔情演变成锋利,眸光里散出杀意,脑子里控制的弦崩裂,将他那满是侵略和占有的欲望泄出。
掌心渐渐握成拳,抵在案上,他在努力克制,就好像在京城收到家书得知李慕婉要成婚那刻一样,重回故地,从前种种画面如排山倒海猛灌,烛光摇曳,闪过暗色,他眼里的杀意近乎疯狂,难以按耐,宛若嗜血修罗。
暗夜里,他低低涌重的出声,“孙镇伟!”眸中的寒芒再收不住,似要撕裂黑暗,撕裂那人。
王林翌日一早便去了镇子,如爹娘所说,李家药铺被查封。李慕婉如今住在孙镇伟别苑里,他多番打听调查后才得知李慕婉所住之处,清平镇不算大,孙家地产闻名,总能寻到。
只是那别苑门户紧锁,府外还有专人看守。若是李奇庆在的话,定然不会让她被孙家接走,思量过后,王林总觉其中透着古怪,李家在镇上是药商,那便与药商打听,定然能有线索。
经过两日暗中探查,王林才知李奇庆遭逢牢狱之灾,原因就是那批药材。难不成李慕婉与孙镇伟的婚事是因为这个?
虽说软禁,但是只要李慕婉开口,孙镇伟也会允她外出透气,只是周身都得跟着人,大婚在即,李慕婉要求见一面哥哥。
孙镇伟不想她多虑,便答应了,从清平镇到县衙一来一回也要一日,夕暮后,余晖笼罩清平镇古街道的枫林处,金辉与枯黄融为一色,李慕婉坐在马车里,挑开帘子漫无目的的观着街景。
她把清平镇的路线记熟了。
正要收回视线时,街角处一孩童跑出,马儿受了惊前蹄后仰,车内的人失了平衡,马夫拉紧了缰绳,心有余悸。
那孩童被人稳稳抱在怀里,高大的身躯蹲下身与他齐平,摸了摸他头,安抚道:“没事吧?快回去寻你爹娘吧。”
孩童惊慌中道了声谢谢跑开了,李慕婉回神后问了帘子外的马夫:“发生了何事?”
“无事,适才一小孩不长眼,险些撞上了。”马夫回头与里边人回话。
“那孩子可有伤着?”李慕婉略显担忧。
“被一位小哥救下,已经无碍,少夫人莫要担心。”马夫扬起鞭子,“天色要暗了,小的送您回去。”
孙镇伟有嘱咐,马夫也不敢耽搁,李慕婉仍是不放心,“既然是我们的马车惊了人,若非那位小哥,岂不是我们的过失。”
“劳烦将那人叫过来,我与他道声谢。”
马夫受了差遣,见李慕婉坚持也不好拒绝,下车拦下已经远走一段距离的王林叫住。
“小哥留步。”
王林顿足,微侧身,却没看身后的人,“何事?”
“小哥方才救了那小孩,我们少夫人说要给您道谢。”
王林提步子要走,显然没在意,那马夫得了李慕婉的差遣却不敢怠慢,硬着头皮跑上前,定在王林跟前,和气道:“少夫人心善,自知是我们不是,无论如何都得当面致谢,还请小哥行个方便,莫要为难小的了。”
此人难缠,王林心里惦记着要事,索性应付一下,马夫领着他走到马车窗前不远处。
马夫轻敲两下外窗,“少夫人,人已经带到。”
李慕婉临着帘子,未挑开,“多谢公子方才出手。”
熟悉的声音贯穿入耳,街道的嘈杂在这一刻宛若静止,王林脑海里映出那抹身影。
是她!
涣散的眸子骤然睁大,定定望着车窗,落日打在车前,透过帘子隐约能看见里边的轮廓。
王林神色突变,敏锐的察觉马车身后跟了许多暗哨,他只能暗自隐下那份激动,压着声音:“无妨。”
听见声音的李慕婉抬头,双肩挺直,这声音,这气息,是日思夜想的人。
是他!
王林带着期许,不确定李慕婉能否认出自己的声音,正当他在遐想时,李慕婉已经挑了帘,目光炽热盯着他,这一眼就好似隔了千山万水。
二人视线交汇,往日如流水,将那些情愫与思念滚过天际,形成光束汇聚于此,李慕婉哽咽,不可置信沙哑的唤了句:“阿兄?”
心中千言万语,可她此刻却什么都不能说。
他,怎的回来了?
他可知道自己要成婚了?
余光里的暗哨正盯着此处,王林将那些情愫隐去,抱拳微颔首。
“阿兄何时回来的?”李慕婉心中千言万语最后只落成这一句。
“日前。”
李慕婉缓缓下车,与他站得隔了些距离,无处安放的双手藏入宽袖里,目光落在王林的五官上,一年多不见,彼此的身高见长些,李慕婉出落得更是亭亭玉立,温婉大气。
她朱唇微启,想试探,“阿兄因为考取功名回乡的?听闻阿兄在翰林院做了学士,此次归乡,要待多久?”
“嗯,归期未定。”
李慕婉挤出一笑,“答应阿兄要照顾王叔周婶的,婉儿这些日子不便去王家村,不知二老身体健康否?”
“嗯,我走了。”王林目视前方,提步要走。
擦肩而过时,李慕婉鼓足勇气扯住他衣角,仅仅攥了一角,力道却不重,王林顿时留步。
喉间滚动,睫羽微颤。
李慕婉声音泛伤,“李家与孙家因药商联姻,一月后举行大婚典礼,若阿兄一个月还未折返京城,能否来参加这成婚大典?”
李慕婉抬眸灼灼望着他侧脸,那轮廓比一年前更是锋利了些。
“恭喜。”王林声音隐忍,险些自控不下,迈出的步子放大,消失在街道里。
李慕婉望着远去的背影,他那句恭喜,却让她痛心泣血,良久才收回神。
归家的王林回想李慕婉的话,李家与孙家是因药商联姻,李慕婉不敢明说,是因为那些暗中窥视的护卫,王林不敢吐露心声,冷漠应对,也只是怕惊动暗处的人。
还有一个月。
王林回到家中,烛火下的他压根无法静下心思索其他的事,晚饭也只是扒了两口,二老见他早出晚归一副心事重重模样,心里记挂着又不敢烦他。王林察觉父母担忧,扯出一丝笑容,“爹娘,不必挂心我。”
****
孙镇伟在书房听闻暗哨汇报了李慕婉白日的行踪后便来到别苑。
“婉儿,听说你王家村的阿兄回来了?”孙镇伟试探道。
李慕婉很是警觉,“嗯,白日从县衙回来,街上遇着了,怎么?这也要向你汇报吗?”
“婉儿误会了,那王林既是你兄长,又曾对你有恩,王家二老待婉儿如己出,”孙镇伟一笑,“我们孙家该有的礼数要有,不若大婚前我陪婉儿一块到王家村好好拜谢二老。”
“你?”
“婉儿别紧张,”孙镇伟说,“我并无他意,就定明日吧,明日我来接你。”
孙镇伟走后,李慕婉拿出妆匣里藏着的图纸,她望着烛台许久,图纸上面标记的是整个清平镇的路线。
倘若别苑起火,再造成假死之势,孙府在清平镇势力遍布,没有事先备好的路线,她想躲过探查并非易事。
是日万里无云,孙家马车从清平镇赶到王家村,声势浩荡,似要昭告什么。
王家村口来往的村民少有看过如此豪华的马车,罗帐遮帘,孙镇伟率先下了马车,抬手让李慕婉搭,李慕婉撇过视线未碰及他分毫,躲开了。
竹林小院里,二人刚进小院,便见从东厢房窗台下插着花的王林转回身,李慕婉先是怔住须臾,随即又恢复平静唤了声:“阿兄。”
王林点点头,瞧见两人身影,却不明来意。眸中寒芒悄无声息压过孙镇伟,他面色仍是淡然。
王天水和周英素忙招呼着二人,孙镇伟颇有礼数,坐下后端过王天水递过的茶。
“听婉儿说,王林兄弟从京城回乡了,正好来拜见,承蒙王家以前对婉儿的照顾。”
李慕婉与孙镇伟坐在一处,有些距离,王林抱臂倚在堂屋门框上,视线若有似无的瞥着李慕婉。却见她一直低着头。
王天水朝王林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屋内氛围不算好,大多是孙镇伟在滔滔不绝,周英素接话说:“都是婉儿孝顺懂事,铁柱上京后,家里全靠婉儿照顾,是我们王家感恩才是。”
“周婶,王叔,”李慕婉这才抬头,“都是婉儿该做的。”
李慕婉思虑许久,视线终于移到门框上倚着的身影,瞧她看过来王林才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移到别处。
但见他却丝毫不在意,哪怕连问候的话都未曾说一句,失望搅着她,目光再次垂下,盯着自己的裙摆。良久那无人察觉的视线,又才落回她身上,两人都无心孙镇伟与父母攀谈的话,各有心事。
月朗星稀,少年睡不下,闭着眼时脑子里都是白日李慕婉与孙镇伟出双入对的身影,掌心攥了一团被褥,无声撕碎着,躁极了。
王林猛然坐起,穿了靴,撑在窗台上,黑夜里深眸如幽暗的无底洞,却藏了满腔恨意。
在这股恨意里,他被反复颠簸,他再也不是镇定从容的正人君子,是黑暗中性情暴虐的野兽,窗台的花筒被打落,连同书案都翻了,屋内的凌乱不堪入目。
那恨意含着酸苦,他被血淋淋地浇透了。心烦意乱中好似瞧见了虚影从门里走来,端着茶水。
“阿兄。”
“阿兄,婉儿来添茶。”
“阿兄,灯油尽了,婉儿来添。”
“阿兄......”
浑噩中他睁大了眼,可虚影消散了,门仍是紧闭的。
西厢房再次门开时,一道长影出了小院。
别苑中,李慕婉立在窗台赏月,夜里府上只留了几个看守院门的,只要李慕婉不外出身边的暗探就会撤下。
王林几日在别苑巡视后已有察觉,知道什么时辰会有巡逻,暗哨的位置也探得清楚。
夜过子时,李慕婉刚褪下外衫下榻,自见过王林后,便再难隐忍这些时日藏下的情意,她下定决心要嫁,不想耽误王林前程,亦不想哥哥出事,可她心里仍是存了念想。
她不知,比她更无法放下的另有其人。
“开门。”窗外声音森冷,李慕婉沉在思绪里,忽闻一声,猛然坐起身子。
王林眼前的窗户被重重推开。
月色下,俊朗的少年额前飘着碎发,发带搅动。
“阿兄……”热泪打在眼眶里,那双清眸裹上银河。
王林撑手等不及她开门,抬腿从窗外一跃而入,李慕婉被这气势惊退两步,磕着身后的烛台,身躯不稳。
王林伸手捞起人,手臂横在她后腰,李慕婉讶异发出微/喘的气息。
昏暗中二人贴得近,隔着影影绰绰的烛火,看清了彼此的面容,王林炽热的目光和滚烫的气息让她两颊淡出绯红。
李慕婉不知他今夜前来是何意,又怕被孙镇伟派的人发现踪迹,不免担心道:“阿兄,你进来可有人发现?”
“无碍,”王林语气轻柔,松了手,转身立在窗台,时刻注视着窗外的动静。
李慕婉走近些,目光一直落在他轮廓里,王林察觉后回以视线,“杀孙镇伟简单,但是要等我掌握孙家足够为非作歹的证据,让孙家永无翻身之日,再带你离开,可好?”
“嗯。”李慕婉欣然一笑,他的话比冬日暖阳还要烈。
“阿兄你是如何知道的?”
王林淡然解释说:“昨日与你在街上相遇之所以不提及,是因为暗中有人窥视,不便多说。”
李慕婉垂眸原来是如此,把白日竹林小院里他的冷漠抛到脑后。
“婉儿,奇庆兄可是遇到麻烦了?”王林深知,李奇庆不会让她受此等屈辱。
“哥哥他,在县衙大牢里,”李慕婉伤身,“孙镇伟答应等大婚后便拖人把哥哥从牢狱里放回来。”
“那你可有亲眼所见?”王林谨慎小心。
“见过,昨日街上遇着阿兄,我便是从县衙刚回来。”
“阿兄,那批药材不会有问题的,婉儿怀疑定然是孙家从中做了手脚,致使哥哥无法脱身,”李慕婉分析着前因后果,这些日子她也有努力在探查,只可惜孙镇伟盯得紧,她行事不便,“早在先前,孙镇伟便与哥哥提过与李家联姻的想法,可是哥哥没应。”
见王林神色骇然,李慕婉又补充道:“婉儿也不应。”
“之后哥哥出了事被困县衙,孙镇伟趁人之危,逼迫我嫁于他……”
王林久久注视着她,原来是因为这样,从那时候,他便没收到她的家书了。
李慕婉又与王林谈了事发前后的详细,夜色越浓,月光斜过屋檐,鸦声也静了,王林不能再久留,“婉儿,你且安心等我。”
王林离开别苑已是丑时。
从李慕婉那得知的线索,王林接下来便开始着手筹谋,加之前几日打探的信息。
他寻了王浩,王卓还有葛阳许浩一道谋划。王浩负责在镇子上打听李慕婉在孙家别苑的处境,葛阳许浩则负责打探李家和孙家近几月接触到的药商。
二人闲时会在李家药铺帮衬,这事李慕婉在信中提过,两人对李家兄妹感恩,拖了王林的嘱托,自是鞍前马后。
王卓家住县城,借着家中关系,打听到李奇庆在狱中之况。
接下来只要查出孙家暗箱操作的证据,证明李奇庆无罪,撇清与孙家关系,自然可以释放。
可如此并不能阻止李慕婉嫁入孙家,他还有底牌。
至于孙家是否会反击报复,连累亲人好友,以孙家多年在清平镇打下的根基,药商一事揭露,出些钱便能摆平,且孙家能联合县衙狼狈为奸,要挟李家兄妹,那么县衙也不可靠。
几人聚在一块,商量着对策,王浩还有担忧,若孙家起死回生,再报复岂不是惹祸上身了。
王林眸子坚毅,恶狠狠道:“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他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嘱托着,“我要去景宁县一趟,大婚前定然赶回来,婉儿那就有劳你们了。”
众人都不知他最后筹算是什么。
李奇庆的药材出了问题,葛阳许浩那探查出是孙家做了手脚,孙家近日急着找药商出手这批药材,王林拿了银票让葛阳许浩想办法用燕州药商的身份将这批药材买下,以解孙家暂时之困。
孙镇伟脱手药材后心情大好,来了别苑看望李慕婉,李慕婉拿着那尊王林刻的木雕小像捂在心口,见孙镇伟到来,李慕婉又收起木雕。
王林一路疾驰到了景宁县府衙,以匕首为信物,求见巡查使杨云山。
杨云山看过那把匕首,不成想结下的机缘这么快就来了,他应了王林的约。
王林只道长乐县官商勾结,欺压百姓,暗通款曲,更换军药。原本还要在景宁县待上几日的杨云山,却又不得马不停蹄赶往长乐县。
若是前往长乐县巡查,晚几日定是无妨,可王林等不了,大婚在即。
他必须得赶在李慕婉大婚前回到清平镇,杨云山知晓他的诉求后,原本还有所顾忌。
可王林不要他承诺自己什么,只需秉公执法,至于人证物证尽数由王林提供,到了清平镇,这些证据都会呈上巡查使。
巡查使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言,杨云山到了长乐县后便按王林所提线索一一查证。
大婚之日,孙府红绸装点得喜庆锦色,宾客齐聚,唢呐声响,吉时算的是在亥时一刻拜堂。
孙镇伟在庭院招呼宾客,李慕婉等在婚房,竹影残灯映在火红嫁衣的鸳鸯绣上,凤冠遮着眼帘,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铜镜里的新娘,粉白黛绿,气若幽兰,只是绝美如玉的容貌下,怀了一层失落。
眼见吉时要到,屋外贺喜声音连绵不断,她却觉得刺耳。
喜婆领着女使入了新房,“少夫人,吉时已到,咱们走吧。”
李慕婉迟疑,不听催促,喜婆摆手示意女使上去搀扶。
“孙少爷英年才俊,与少夫人郎才女貌,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老婆子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如此般配的,孙员外家大业大的,也就这么一个独子,往后家业不都是您的了,要老婆子说啊,还有什么看不清的呢?”
李慕婉仍是不动,门外响起不合时宜的声音,孙镇伟言语威胁,步步紧逼:“今日乃大喜之日,亲朋好友尽数到齐,这婚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我劝你识相一些,莫要惹我 ,不然你那牢狱的哥哥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出来,那就不一定了。”
李慕婉手腕被捏了一道力,想挣扎却越发紧,她满眼厌恶瞪着孙镇伟,全身心都在诉说她的不愿。
“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什么?还在想着你那王家村的阿兄来救你?”孙镇伟言语奚落,满是不屑,“他早已回了京城,你以为他区区一个翰林院学士能耐我何?若他胆敢坏我好事,我定饶不了他王家一族。”
“你敢?”李慕婉曷厉。
“那倒要看你了,婉儿,你我今夜就会成为夫妻,往后孙李两家合作,手握清平镇永凌港各大州郡药商,富甲一方成为皇商指日可待。你得认清现实啊。”
“请少夫人到正堂去,”孙镇伟卑鄙道,“想想你的兄长,还有王家村那一家子,再决定要不要行这拜堂礼。”
李慕婉没法子,只能任他摆布,宾客挤满正院,火红的地毯从大门铺到正厅,喜婆给她正好凤冠,二人缓缓步入正堂,宾客议论纷纷,大多数夸赞这女子容貌惊艳,姿态如扶风弱柳,天下无双之言。
李慕婉充耳不闻。二人步入正堂后,唱礼官开始宣式拜礼,嘹亮的声音绕过满堂红绸,荡在梁柱上经久不消。
“一拜天地……”
孙镇伟朝天地深深鞠躬,唯见李慕婉站如松柏,岿然不动,孙镇伟余光落空,微抬眸侧望,“你是不想见你兄长了?”
只有李慕婉能听见的声音,面对此状,众人唏嘘不已,对此桩婚事心有存疑。
李慕婉不情愿低下头,只是刚要垂眸,那夜色里一支利箭穿过喜灯,正堂檐下的灯火熄灭,暗箭飞过孙镇伟的发冠,钉在正堂墙上那张偌大显眼的囍字上。正戴的发胡乱散下,没了新郎官的礼正。
堂内众人炸乱,孙镇伟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暗箭吓坏心神,狂躁地朝四下喊去:“护卫,护卫,有刺客!”
李慕婉心底一松,一晚上的不安在这时全然松动,她望着那支箭,低声念着:“是阿兄……”
她知道,必然是他来了。
“今日乃我孙府大喜之日,阁下若是想讨杯酒喝,老夫不介意赠你一坛,可若是成心滋事,那可就怪不得老夫招待不周了。”孙凌武还算镇定。
此时堂内人群里不少人议论。
“这大喜之日,怎会有刺客?”
“莫非是有人来抢亲?”
“哼,”王林冷哼一声,“你孙家仗着清平镇四大家族的地位,恃强凌弱,暗箭中人,阳奉阴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强娶婉儿,眼下竟还要装作一副冠冕堂皇之态。”
孙镇伟听得更是暴躁,朝那空旷的黑夜喊道:“少在这装神弄鬼,来人,今夜必将此人生擒,凌迟……”
他话音未落,三支箭羽再次穿过,将堂内桌上摆放的红烛熄灭,就连酒盏也碎了。
那震天的威慑声音从院外滚滚而来,一抹威严挺拔的身影在院墙之上卓然而立,月色落在他身上,一身黑衣,面容却泛着白皙,隔着暗色,李慕婉瞧清了他。
“今日乃王某与孙家私怨,若尔等要走,王某不送。”王林手中弓弦拉满,众人闻声四散而去,他们不过是受邀来喝个喜宴,犯不着搭上这么档子事。
孙府护卫蜂拥而上,王林只身前来,手中拉开的三支箭羽再次射出,直直朝孙镇伟而去,却被身前的护卫挡下。
孙府的护卫身手不错,王林扫过上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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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从腰间抽出长剑,剑柄在手腕空转几下,几乎是瞬息间,锋利划过其中护卫的脖颈,那人身躯应声倒地。
身后欲要上前的护卫显然怔了须臾,很快又挥刀而出,越来越多的护卫围上去,王林眼神凌厉,冷静得骇人。
剑锋撕破长空,如游龙穿横,他身轻如燕,腾空躲避攻击时,旋转的利剑如电光火石刺向众人,挥剑之快,疾如闪电,快如疾风。
惨戾的厮杀响彻暗夜,护卫越来越多,李慕婉望着惊心动魄的一幕,回想起天麓山那夜,他便是如此只身破百人围杀,带着素未相识的她冲出险境,即便被山匪穷追不舍,他也没想过弃自己而去。
刹那间,一道暗箭穿过人群,李慕婉观着局势,捕捉到那暗箭时喊道:“阿兄,小心。”
奈何速度太快,王林躲避不及,只能用肩头挡下,头发散乱的孙镇伟见此一幕心中暗爽。
“杀,杀了他,重重有赏!”
李慕婉心急想要上前,却被孙镇伟抓紧手腕重重一甩,李慕婉不受控,扑在铺满红绸的案台上,灯油倒了一片,霎时熊熊烈火燃起红绸,将原本暗夜点起光亮。
王林手中长剑再次拨开,将蜂拥的护卫击退数丈之外,借着空隙打了一眼正堂,李慕婉正被孙镇伟扯过带出堂屋,往后院去了。
“婉儿!”王林欲要追出去,又被几个护卫拦下。
他身手再好,也难以在这围剿中轻松脱身。
他今夜赶在巡查使的人之前独身而来,就没打算放过孙镇伟。
即便如此,孙府的重围比他想象还要难缠,可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得把人给抢回来!
李慕婉被拽着走,处心积虑筹谋的大婚被搅乱,孙镇伟几近疯狂,口中恶言威胁道:“王林不是回了京城吗?他折返回来你知道?”
“与你何干!”李慕婉不愿走,抬起手肘,照着他手臂重重一击,孙镇伟受痛松了手。李慕婉见状便跑,只是这里的孙府她不熟悉,若是回头遇上护卫挟持自己要挟阿兄,便是给他添乱了。
孙镇伟很快追上来,那杂乱的头发舞在夜风里,身上宽袍红衣映着火光,似地狱攀爬而出穷追不舍的厉鬼。
李慕婉只能往身侧最近的阁楼上躲,繁琐的头饰和嫁衣让她动作无法轻快,可她不知自己登上的阁楼是死路,孙镇伟见状已经隐了急色,眼神泛着戏耍的玩味。
“婉儿,你跑啊,如何不跑了?”孙镇伟身躯压上,李慕婉抵栏闪避。
“孙镇伟,你要做什么!我阿兄不会放过你的。”李慕婉声音凌厉。
孙镇伟却不吃这套,“你阿兄孤身而来,我孙府护卫无数,任他再勇猛无敌,也有力竭的时候,到时候,本少爷再好好折磨他,连同你。”
“莫非看中你李家与燕州药商的人脉,我何故大费周章设此一局,让你兄长入狱,再叫你走投无路,只能嫁与本少爷。谁料你竟不识抬举,伙同贼人,你以为今夜你们出得去吗?”
“你孙家罪恶滔天,我阿兄若无十全把握,也不会只身而来。”
孙镇伟步步紧逼,李慕婉无可退,她敌不过孙镇伟的蛮力。
正堂的火势越发猛烈,孙凌武拔了刀指挥着护卫进攻,王林黑衣浸染了鲜血,中了数刀,院前已横尸遍野,厮杀疯了,眼神渗透的凶狠如地狱鬼刹,要将这黑夜撕碎,把那些人尽数斩下。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重重包围。
乱战里不知受了谁的一脚,王林躲避不及,倒在席桌上,桌面受着力霎时碎裂,王林躺在血泊中,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黑袍下是渗透的血迹,绷带下的血流入掌心,滑在剑柄之上,发带也松了,墨发如丝散下,李慕婉绣的发带正好落到手上。
虽已力竭,可他不能倒下,望着李慕婉被带离方向。
“婉儿……”
王林又重拾斗志,掌心猛然握紧发带,手肘撑地艰难而起,用发带连同手臂和剑柄一并缠紧,再次抬眸时,目光的狠戾越发浓郁。
“就算是死,我也要把你抢回来!”
艳红的火光摇曳在深眸里,眉骨处溅了血液,周身散着浓浓的血腥味,垂首的王林侧头抬起,那血滴沿着高挺的鼻梁滴落剑柄之上。
孙凌武被这气势压得不自觉后退,王林却像打量猎物一般,他咬着绷带,缠得更紧了,那神色着实叫人恐惧。
“给我杀,杀了此子,赏黄金千两。”
他的脸被火光映得透红,瞳孔几乎是红色的,那藏在黑夜里的一半轮廓,森冷寒芒。
王林身上受了几处伤,李慕婉还不知去处,他得速战速决,握紧剑的手骤然挥出,纵身而下时如万剑钧势而来,那些护卫抬刀要挡,王林剑光疾驰,招数变幻,让人毫无防备的落在要害之处。
孙凌武见状吓得手握不稳,武器哐当落地,王林解决了护卫丝毫未停,侧身将手中长剑奋力飞出,剑身带着火光穿透欲逃的孙凌武。
其余光一抹寒芒裹挟月色,旋即,喉间利剑穿破,孙凌武口吐浓血,喉间血流不止,捂着伤口的指缝渗出,渐渐倒地。
王林从黑夜里现出,目视前方,眼角是抽搐不断的孙凌武,他利落拔出刺穿孙凌武喉间的长剑,又是一束横流喷射而出,他头也不回。
火光照着远去的背影,少年发带飘在血色里,目光森然,弥漫的血腥萦绕黑夜,长剑擦过青石板,滋滋地拉出火星。
阁楼处,李慕婉双腕被孙镇伟掐着近乎使不上劲,他狂妄道:“你不愿嫁?那本少爷今夜就办了你,等我爹生擒那王林,再叫他亲眼看着,本少年对你是如何百般淫/辱!”
他这副鬼样子,李慕婉恶心极了。
只能后仰着身躯,要躲开他抵上来的意图,可奈何这样,她那修长白皙的脖颈暴露在月光之下,宛若是一种迷药。
促使孙镇伟兽性大发,伸着头就要埋下去,李慕婉感受到热气越来越近,无奈之下,膝盖猛的朝他胯/下重击,孙镇伟还未碰及便只觉浑身撕裂,痛感冲破窍门,叫他生不如死。
李慕婉寻机要逃,孙镇伟反应很快,忍着痛也要给她扯回来。
正要逃离的人身躯再次被带回,孙镇伟早已没了理智,恶狠狠的上前压着人,双手掐着李慕婉细脖,李慕婉呼吸困难,二人抵在阁楼的栏杆处,她半个身子悬着空。
孙镇伟癫狂放声道:“贱人,我要杀了你!”
她越发喘不上气,朦胧中,一道离弦声擦过黑夜,击中孙镇伟的左肩,那力道将他整个人往后带,重重倒地,阁楼余震难平,王林岿然立在黑暗中,眼神阴沉。
“婉儿!”声音从阁楼下传来。
李慕婉俯身喘着息,前院火光冲天,看见了王林站在光前,弓还举在手上,当李慕婉站起身子,王林扬出一抹久别重逢的暖笑。
他箭步踏前,立在阁楼下,双手张开,朝那温婉的女子柔声:“来。”
李慕婉看见少年脸上的笑,如沐春风十里。
往日种种,王林耐心静静等着她,堂屋为母亲治疗腿疾的她,夜夜掌灯之人,替他护双亲时的决绝,那一封封寄往京城的家书。
李慕婉望着那满身伤痕的人,泪如雨下。天麓山救她时不顾一切的仗义,王家村次次维护,离乡时的允诺,画面滚滚而来。
她再顾不得那么多,纵身而跃,红色嫁衣裙摆被风鼓动,王林接住了他的月光。
少年身上血染尽衣衫,长剑挂于腰间,双臂拖着李慕婉,李慕婉结结实实落在他膛前,他下颚抵着她颈窝,生怕碎了。
“阿兄。”她伏在王林肩头,脸埋入颈侧,身上是熟悉的提神香,还有一股浓厚的血腥,二人发丝被风搅缠在一块,似要将他们的命运纠缠到底。
王林抱够了才缓缓放下,借着月色,他抚过李慕婉的面颊,融在臂弯的温暖里,二人额间相抵,王林望着她眼睑,声声柔情:“婉儿,阿兄来了,阿兄来晚了!不怕”
李慕婉受着这份难得的柔情,沉浸其中,可那满身伤痕着实触目惊心,“阿兄,你的伤……”
“无妨。”他气息沉重,失而复得抱着人,已然忘了伤痛。
王林念道:“永正九年,三月二十七日,刚孵出的小鸡会啄人不疼……”
李慕婉身躯微怔,略显震惊,王林左臂扣紧她,右掌握住她的手心,抚在自己面颊上,继续温声说:“永正九年,四月初十,苍翠的稻叶锋利伤人会疼,院里海棠花盛开,雨季淋坏了婉儿的山茶,乞巧节画舫的灯谜要有情人才能猜……”
“一别数月,百花落尽月又西,我怎会读不懂婉儿话中相思,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那都是她家书上的手札所记,李慕婉哽咽着,眼眶含着泪,抿唇不落。
“可是永正十年四月后,我的婉儿,再没给我寄过家书。”抵着的额头松开,他退了些距离,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双手捧过李慕婉的小脸,似珠玉般珍视,“不是说好等我回来么,不作数?”
李慕婉再忍不下,眼眶的泪潸然而下,她将这些日子的委屈和思念尽数扑进他怀中。
“阿兄……”
二人相拥在夜色里,王林安抚了许久,指腹擦过面颊的泪,指背再轻轻一带,再次落回她轮廓上,手里的绷带残留了血汗,他只能以指尖轻抚。
李慕婉的泪落尽了。
王林却在火光里看见她脖颈的红痕,眼中的柔情突变,随之而来的戾色,“他伤你了?”
李慕婉垂眸,不想他担心。
王林拖过她手臂,衣袖掀起时,手腕也是红痕,“他还碰你哪了?”那声音暗哑又极力克制,他心底不由来一股怒意,仿若还掺杂了一丝酸涩,他怜惜着,又痛恨那人,要灭了他,撕碎他。
“阿兄,婉儿无碍,你今夜大闹孙府,即便孙家父子罪孽深重,理应要官府那边处理……”
王林却满不在意,咬牙切齿道:“孙镇伟,他必死!”
王林起身,身影压过光亮,朝她伸出手,“走。”
李慕婉蓦然,仰头望着身躯,“去哪?”
“我带你去杀人!”王林神色狠戾。
李慕婉微怔须臾,随即搭过手去,王林一把将人拉入怀里。
孙镇伟受了伤,逃不快,孙府后院寂静无声,下人早已在那场大战中仓皇而逃。
王林搂着李慕婉,步子不快,可还是撵上了从阁楼受伤爬下来的孙镇伟。
“孙镇伟,你大限已至,还想逃到哪里去?”王林声音骇然穿过寂夜。孙镇伟就好似失魂的野鬼,发丝杂成一团,婚服坠了泥,捂着肩口那道伤,青石板落了一地的血。
他侧头转回身,见着二人走过来,尤其是王林的目光,让人慎得慌,孙镇伟想求饶,跪地不起:“饶命,小的愿奉上孙家所有财产,只为能保留性命。”
“你伤我婉儿,此刻还有脸求情,”王林将人护在身后,不想脏污之物秽了李慕婉的眼,“我要你加之她身上的伤,成百上千的还回来。”
说时迟那时快,王林手起刀落,刀身划过孙镇伟双腕,手筋被挑断了,痛苦的厮鸣声游在空宅里,惊起枯木上的寒鸦。
那哀嚎声盖过鸦声的凄厉。
李慕婉看得心慌。
孙镇伟痛苦道:“王林,你杀我全府上下,你以为今夜能全身而退吗?”
“聒噪。”王林再次挥剑,孙镇伟脚腕再次传来撕裂,那是脚筋跟着被挑断。
哀嚎再次撕破暗夜,他身上千百倍的痛处无处明说,整个身躯如死蛇瘫软在地,再撑不起来,只能抬着脖颈怒目着王林,惊恐的眼神却好像在看一个恶鬼。
“婉儿,转过去。”王林背对着李慕婉,微侧了视线,李慕婉照做。
没过多时,王林再次提剑,孙镇伟脖颈一道血痕渗出,却不深,那血液细流,不叫他一口气死了。
孙镇伟整个身躯连同面颊瘫在带血的泥尘里,瞳孔睁得很大,口中想说话,声带断了,发出的声如同恶犬,听不清。王林要叫他亲眼见着自己的血液流尽,浸在血里,尝着自己的血味,直至死亡。
“走吧,回家。”王林手揽过李慕婉细腰,紧紧护着,凤冠随着步伐晃动,李慕婉取下那冠,甩进熊熊烈火中,月色笼罩二人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孙家宅院。
官兵抵达孙府时已是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无人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