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小院内,西厢房里,李慕婉坐在床榻上,王林坐于榻沿,双手捧着李慕婉的手,“我与爹娘说了,让他们安心睡下。”
李慕婉担忧道:“我哥哥还在县衙牢狱里,阿兄,我担心……”
“不用担心,巡查使到了长乐县,孙家的那些事,足够灭他们九族了,”王林抚着她后脑,“巡查使连同守备军,以及我们提供的证据线索,已证实药材是孙家蓄意更换,以谋取私利。奇庆兄是受害者,既然查明,县衙想必已经放了人,待婉儿养好伤,就能见到哥哥了。”
李家铺子还关着,李奇庆未归,王林只能将她带回来。不在自己眼皮底下,如何都不能安心。
东厢房久置无人居住,一时半会也收拾不出来,只能让她睡在自己西厢房。
“巡查使怎会那么巧就来了长乐县?”李慕婉心思细腻,一语道着关键。
王林将识得杨云山的起因经过一一道明,李慕婉才恍然大悟,从那时起,他便做了一手准备。
“阿兄是从景宁县赶回来的……”烛火下,李慕婉看清他面颊上的那道划痕,血液凝固了,还有她亲眼所见他后肩中肩头,只是黑夜里,他又身着一身黑衣,殊不知身上还有不少伤。
黑袍遮着看不出来,可脸上的却格外明显,她抚过王林面颊,“阿兄受伤了。”
“无碍。”
李慕婉心疼,朝他面颊伤处轻轻吹气,“阿兄骗人,怎会不疼。”
见她如此细致,王林欣然一笑,受着她的气息,也没阻止。
“阿兄,你在京城的官职呢?”李慕婉闪过一丝念头。
“辞了,”王林望着她,舍不得移开眼,“往后都不会再去京城了。”
“为何?”李慕婉被盯得不自在,她很少感受他这样的炽热,“王叔和周婶知道吗?”
“知道,爹娘不曾责怪我,我做什么爹娘都会支持我。”王林温声,“婉儿无需担心,只需好好养伤即可。”
“你是好女子,我本该以功名相报。”
“可是婉儿无法涉足的地界,我王林此生也定不会踏入半步。”他目光决绝,李慕婉如雷贯耳,他这话中之意是?
“阿兄,这是何意?”
“你不用担心自己无法踏足京城,而耽误我前程。我王林对官途从不向往,从前执着上京要考得功名只是想争一口气。而今也算是对我这些年苦心研习的成果有了验证,知道自己是能考上的,做不做官,能不能光宗耀祖,似乎并非那么重要。”
“爹娘也知道的,只要一家人平安无事,同守一屋檐下,度过春夏秋冬,已是世间幸事。我不求官途亨通,爹娘也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他们只是想我好,可我回来王家村守着爹娘,守着婉儿,也一样好。”
李慕婉极少听得他如此表露心迹,这是鲜活炽热的王林。
“我,我听哥哥说,你在京城时,有人要逼婚于你,阿兄又是如何脱身的?”
王林将周紫虹相助一事道与她听,李慕婉又是震惊。原来他早已知自己身世,上京前虽有猜测,上京后从程贤那听得的话,王林便已确定了。
“原是如此。”
忽而李慕婉又后怕道:“阿兄,即便孙家罪有应得,可你屠杀满门,没有巡查使的文书,却非师出有名,婉儿担心……”
她想到临行前给他那块金牌,“阿兄,我给你的锦囊呢?可有用了?”
“用了,”王林早有准备,起身从柜里拿出一卷文书,“我用它换了点东西。”
李慕婉见他卖关子,不忍急道:“换了东西?何物?”
他把那文书卷摊开,里边是明黄的绫锦缎,李慕婉打眼一瞧,那是圣旨。
眼神里满是诧异,王林交到她手心,让她握紧了,“辞官前,我拿了这免死金牌,向陛下讨了个赏赐,要他把这天下最好的女子,许配于我,有了这赐婚圣旨,孙镇伟还敢强娶,便是抗旨。”
“有这圣旨,我即便屠杀孙家满门,不过是替陛下铲除抗旨不尊之辈,官府也不敢深究。”
要搜集孙家的滔天罪行,还有暗中勾结的官员,才能彻底断了反击之势,永除后顾之忧,这些他早有准备。至于他最后脱身的底牌,便是这道圣旨。
“阿兄从京城辞官,是为我!”李慕婉低头思索,原来自己在他心中早已如此重要。
“未经你意,擅自请旨,是我唐突冒犯。若婉儿不愿,这圣旨,我便当没有过,绝不会强迫你意愿……”王林眼神闪过一丝暗伤。
“阿兄,婉儿愿意,往后让婉儿为你掌灯吧。”李慕婉抱着他宽背,脸颊埋入膛前,感受着他的气息。
王林松下最后一口气,从孙宅把人抢回来,他仍吊着一丝不安,虽心知她的心意,可也得经得她的同意。
他把人禁锢起来,稳稳抱在臂弯里,烛火打在双影上,陈旧的水墨山水屏风,映着两道残影。
竹林小院外想起呼声,“婉儿,哥哥来了。”
那是李奇庆的声音,县衙牢狱刚放人,他便跟着官兵连夜赶回清平镇,只是到了孙府看见那横尸遍地的景象已然吓失了神,若非巡查使告知王林一事,李奇庆也想不到来王家村寻人。
王林闻声松了手,“婉儿。”
李慕婉沉在温情里,起初还没听见,而后才听着声,“是哥哥的声音?”
二人出了西厢房,院门开了,李慕婉瞧出人一把上前抱住李奇庆,哭诉道:“哥,你担心死我了。”
就是这声音,李奇庆身上的疲惫烟消云散,他轻抚后背,安抚道:“哥无事,去了孙府不见你人影,你可还好?”
“婉儿很好,让哥忧心了,”李慕婉挣脱怀抱,转过身看着王林说,“是阿兄带我回来的。”
李奇庆知道,那孙府的人横躺堆叠的尸首都是出自他手笔,就连那还未断气的孙镇伟,口中还在不清的咒骂,模糊听得是他的名字。
如此心狠手辣之人,他还是有些防备的,“你布如此大一张网,只是因为解救我兄妹二人?”
“是。”王林淡淡道,准确的说,只是因为李慕婉,若非他是她兄长,他也不会费心至此。
“婉儿,走吧,跟哥哥回家。”李奇庆拉过李慕婉,欲要做辞。
王林上前,身量与身高的优势让他占尽了气势,可言语却是恭敬:“奇庆兄,婉儿今日受了惊,不宜再奔波劳累,就让她在此养伤吧,等她伤好,我定会送回去。”
李慕婉抬眼等待李奇庆的答复。
“你二人没有婚约,今夜你又声势浩荡地抢了这婚事,婉儿再住王家,于她名声有碍,不妥。”李奇庆坚持。
“哥,我不怕……”
“若是因我二人没有婚姻之实,”王林打断李慕婉的话,此事不应由她出面,他揽过责,“那我愿就此当双方长辈之面,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我王林愿娶李慕婉为妻,此生不负,唯爱一人。”
李慕婉见势拉着王林手臂,与他立在一侧,“哥,让我留下吧,婉儿自有分寸的。”
静了须臾,李奇庆沉息道:“三日后,哥哥来接你。”
送走李奇庆,王林深感疲惫,让李慕婉换下寝衣,自己去净房洗净了身上的血迹,那身黑袍浸泡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身上的伤也是背着李慕婉草草上了些药。
待他重回西厢房时,李慕婉已经躺下了,只是王林未回,她无法入睡,今夜他的话里透出的心意,让她倍感心足。
王林回来时瞧见屏风后,榻上躺下的人影,先是顿了足,默了片刻,清了嗓音道,“你安心睡,我守在这。”
李慕婉透过屏风,见那长影落坐案前,“阿兄也是。”
王林面容泛着浅笑,抚过那沓家书,便像是抚平这些日子的动荡,放置好,吹了灯,睡下了。
夜沉亥时,李慕婉睡得沉,只是梦里划过画面,那身影不明,却又好似熟悉。高殿之上,王林得封探花郎,李元朗请旨逼婚王林,王林拒而不受,惹了圣怒。
皇帝一气之下下令斩首,人头滚落在她衣摆,那副淡漠的眉眼逐渐清晰的闯入她视线。
榻上有挣扎的动静,却很小。
睡梦中画面再闪而过,孙府外墙长身玉立的背影冲破黑夜,夺目而来,可转瞬间,那飒爽英姿却沦为孙镇伟脚下囚徒。
王林被俘,任孙镇伟凌辱,李慕婉挣扎中扑在他身上,挡下那万箭齐发的箭矢,她口中呢喃念念:“阿兄不要,阿兄……”
王林睡得清浅,闻见动静,逐渐清醒,李慕婉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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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坐起,失神朝空气喊着:“阿兄。”
趴在上木桌的王林骤然直起身,冲入屏风内,“婉儿?怎么了?”
他坐在榻沿,李慕婉额间冒着大颗大颗汗珠,汗珠沿着发鬓顺着轮廓滚落脖颈。王林这才惊厥,伸出双臂,李慕婉会意,挪近他。
王林将惊魂未定的人稳稳拥进怀里,李慕婉几乎整个身躯坐上他腿间。
“梦魇了?”气息还未平复,声音也是刚醒的沉哑,李慕婉周身的余热覆着他。他什么坏心思都没想,只一遍遍安抚着。
“嗯,梦见阿兄为了婉儿身死,婉儿不要,不要……”
贴着的胸膛的人话语不断,好似还未从梦里彻底醒来,“不会的,只是梦魇,阿兄在这,婉儿不怕。”
待她平息后,王林让她继续睡,可李慕婉拉着他手,委屈着,“阿兄别走。”
王林只好待在榻前,守着她入睡,睡着后的人眉心还是紧的,良久才慢慢散开,他把那酣甜的睡颜牢牢记在心头。
久违的从竹林小院醒来,西厢房屋内早已没了王林的身影,李慕婉巡视四周,屋内的提神香若有似无,她掀了秋衾,坐于床榻,脑海中闪过昨夜的画面,却仿若大梦一场。
屏风后的长木桌上,书案叠得整齐,李慕婉思绪万千,昨夜挂在衣架上的那身红嫁衣早已不见,她起身轻盈落座书案前,那是王林以往常坐的位置,俯首时,瞥见那一沓厚厚的信封。
“这是?”李慕婉抚过信纸,“我寄去的家书。”
李慕婉若有所思,不曾想他把信都收的这般好。
遐想之余,门推开了,王林手里捧着不知哪采的花,见着书案出神的人。他怔了好一会儿,李慕婉身上那件中衣宽敞,广袖抬起时,露出半截白,手腕清晰可见的红痕,却让少年眉心蹙起。
听闻动静,她转身对上门框倚着的少年,眉宇间的愁色消散,笑容嫣然起身迎过去,“阿兄。”
“你去哪了?”
“竹林里开了些花,”王林举在她眼前,“给婉儿采的。”
李慕婉接过插上花筒,“阿兄把这些信都带着?”
王林寻着她视线而过,昨夜那个满是炽热的人有所收敛,可也不像往日那般冷漠疏离,怀着淡淡的亲切,“婉儿写的,自是要带着。”
说罢又从桌上拿了伤药,走近李慕婉后蹲身而下,近乎与她视线齐平,大掌轻握过她手臂,柔色道:“可还会疼?”
李慕婉盯着他面容,左脸那道伤泛红,她心疼的轻摇着头,“不疼。”
明明他自己身上也有伤,却要装着若无其事,手腕受着药物的凉意,很快又被他覆上的指腹驱散,只剩下余热。
待擦完手上的药,脖颈处的伤也要上药,王林指尖轻触到她颈侧。李慕婉下意识的后仰,似感受到她的动作,王林只能收回,方才那一下是无意识的,缓过神后才觉有失分寸。
“你,自己上?”王林声音低哑,好似二人都有生疏,虽已表明心迹,却还没到可以淡然触碰对方的程度。
“嗯。”李慕婉接过药罐,指尖轻蘸了些药粉,微侧过身,寻着脖颈的伤,慢条斯理地涂抹。
见她专注,王林才移动身子走到屏风后,铺好床,早间出去的深色外袍被竹林的露雾打湿,又重新换了件外袍。
李慕婉听得身后悉悉索索的动静,也不敢往那瞧,口中念道:“阿兄,你的伤,可也有换过药了?”
“换过了。”王林声音飘出,“涂好了吗?去正堂吃饭吧,娘备了你爱吃的。”
他怎的知道自己爱吃什么?李慕婉暗自思忖,从前住一块时,他也显少关心自己。
“怎么了?”见她出神,还以为她在忧思昨日之事,“别担心,爹娘都知道了,至于孙家的事,你也不必伤神,一切妥当。”
“有我在呢,眼下要事,就是好好养伤,其余都不要想。”
“嗯。”只要他在,她便觉着安心。
“等你养好伤,我送你回家。”二人穿过屋檐走到正堂,王天水与周英素也许久未见她,怜惜溢于言表。
关切了好一会儿,几人才好好坐下吃饭。用了饭后,花影王浩等人来竹林小院看过李慕婉,王林说有要事得出去一趟,并未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