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山,蔡元懿的马车险些没走出来,离开茉莉谷后紧赶慢赶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回到蔡府。
薄惊棠是被蔡元懿抱下马车的,留府的下人们围成了一圈,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块儿。
昨夜蔡元懿没在霜华院留宿的消息一早便散布了出去,今早薄惊棠又在沉墨堂里被小公子指名道姓地侮辱,大伙儿觉着她这个少夫人怕是做不长久,皆嘘唏蔡府未来要丢了个贤明能干的少夫人。
可现下瞧着蔡元懿抱着薄惊棠进府,看样子紧张地很,兴许此事又有峰回路转的机缘。
蔡元懿一进府便吩咐阿桐去请府医,霜华院离大门远,蔡元懿便将她抱进藏书阁中。
为了方便读书,蔡元懿年少时特吩咐下人在藏书阁边修了座狭小的卧房,若非他的命令,不得有人随意进去查看,往日里就连寻常的洒扫也由蔡元懿亲自动手。
大雪细细簌簌地下了一整日,薄惊棠回府时意识便已经不清醒了,只记得蔡元懿抱着她进了一间狭小的屋子,屋内一片混沌,再然后发生的一切便全然不知了。
隐约回过神来,已是深夜,薄惊棠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穿过微微捱了条缝的窗户看向外面。
屋外的大雪已经停了,天上似乎出了月亮,铺展了满地的大雪映照着皎洁的月光,将世界映照地一尘不染又安详寂静。
薄惊棠艰难地翻了个身,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她想到了白日那阵迅猛的心跳,平静了多年的心逐渐跟随着对方的指引同频共振。
她不自觉地弯了嘴角,淡漠数年的眼眸中少见地出现了少女时期的甜蜜神情。
即使多次告诫自己,薄惊棠也做不到对蔡元懿这样的回答致以于视无睹,少女时期的美梦被遗弃在尘埃之中,却在她及笄后早已忘却的某天突然在泥泞中绽放出绚烂的花朵。
薄惊棠终究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兴许是府医开的药起了作用,薄惊棠觉得身子好多了,脑袋也不似先前那般混沌,瞧着窗外清明的月色,竟也生出想出去走走的心思。
喊了蓉儿和莲儿半晌,两个小丫头一个都没答应,想来是今日辛劳,又见她歇息了,二人便也睡下了,薄惊棠只能自行穿衣下床。
狭小的卧房中炭火烧得很旺,若非出门,薄惊棠险些忘记了屋外的严寒,刚踏进门外,便见一人长身玉立地借着月光看书,长袍厚重,穿在那人身上却不显臃肿,与满庭的冰雪相互呼应,更衬得他的身姿分外傲然。
听见身后的声响,蔡元懿将目光从书册上移开,转身看向后面,在月光的映照下,小姑娘的脸莹莹地发着润泽的光,像个毛绒绒的小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雪地里朝他这个方向看去。
瞧见蔡元懿守在屋外,薄惊棠瞬间明白为何叫了蓉儿莲儿好几遍都没有回应。
蔡元懿加快脚步向薄惊棠走去,边走边解外袍扣子,一把将她揽进温热的怀中。
“屋外冷,怎么出来了?”
薄惊棠靠在他的怀中,尚不能适应这样的温暖,只随意挑了个理由回答,“屋中有点闷,想出来走走。”
听着薄惊棠说话还是软绵绵有气无力,蔡元懿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不烫了才放下心来,正要开口送她回屋继续休养,却见小姑娘的心思早就飞到了其他地方。
蔡元懿顺着薄惊棠的目光看去,一只奄奄一息的白猫正在雪堆中艰难地爬行,看着个头,想来也刚出生不久,突然遭上这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雪,只怕是活不过今夜。
蔡元懿感觉到怀中的小姑娘动了两下,低头看去,她正竖着手指戳着他的腰,蔡元懿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挑了挑眉,“怎么了?”
薄惊棠抿了抿嘴唇,想张口说些什么,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闭上了嘴,一对弯月眉就快拧成一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似的开了口。
“它看起来快要死了,我能养它吗?”
蔡元懿有严重的洁癖,这件事放眼整个京畿想必无人不知,薄惊棠瞧着小家伙浑身脏兮兮的,污水混着血水在冰天雪地里结成了冰凝结在它刚长出来不久的毛上,薄惊棠害怕蔡元懿会嫌弃……
小家伙似乎是感受到了薄惊棠的目光,一片寂静中冷不丁地叫唤了一声,蔡元懿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心中虽对小家伙脏兮兮的外表心有芥蒂,却也不忍心让它就这样死在今夜。
蔡元懿将自己的外袍披在薄惊棠的身上,给她系了个紧紧的扣子,确认不会有风钻进来后才安心地放她前往。
庭院中积雪很厚,小家伙不知废了多大的力气才从积雪中钻出来。
薄惊棠扑通一下跪在雪地上,将它捧着放在平铺好的帕子上,又小心翼翼地将帕子包好,偷偷地看了眼身后的蔡元懿,瞧着他神色并无异样后才将它抱在怀中。
“这么宝贝?”蔡元懿瞧见了她怜惜的眼神。
“嗯,和人一样,若是无人照料,很容易死在冬天里。”薄惊棠面无表情地抱着小猫向屋中走去。
望着薄惊棠单薄的身影,蔡元懿愣住了,他在大狱中待了半年,而后圣上命他戴罪立功,化身庶民彻查西南兵乱的源头,这四年半里,他见识透了生命的易逝。
脆弱不过蚍蜉,朝生暮死,生命堪堪只有一日,人虽可拥有几十年的寿命,在面对暴乱时却也能脆弱地宛若萤火,一呼一吸间转瞬而逝。
至此,蔡元懿更不敢轻贱任何一条生命,哪怕它们再怎么微不足道,他看着身前的小姑娘,想到城中那些以戏耍平民百姓为乐的骄纵大小姐,愈发觉得自己捡到了块宝。
进了屋子,薄惊棠将小猫放在火盆边取暖,又在床边提来了府医留下来的药箱,娴熟地替小家伙处理身上的伤口。
被污血沾染的皮毛下是更骇人的伤口,小家伙看起来刚从凶兽的口中得以逃脱,偌大的咬痕几乎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将它贯穿。
蔡元懿站在床边,看着薄惊棠有条不紊地替小猫崽崽处理伤口,熟练地不像第一次。
“你先前经常救助小动物?”蔡元懿开口。
似乎是激起了什么不开心的回忆,薄惊棠的眉眼沉了三分,神情又重回淡漠呆滞的神态,沉寂了许久她才淡淡地开口。
“以前经常受伤,次数多了就学会了怎么处理了。”
蔡元懿突然明白了,却像有什么突然敲打了他一下,看着薄惊棠手中越熟练,心里便越不痛快。
眨眼的功夫,薄惊棠已将小猫身上的污血清理干净,洗了满满一盆血水,又从药箱中拿出黄酒要给小猫身上的伤口消毒,正巧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腕,借着窗口白雪反射的月光,蔡元懿看见她手腕上有数道骇人的刀痕。
兴许是她昨夜出浴时有垂下来的青丝遮掩,那时蔡元懿并未发现她细嫩的胳膊上竟有这么多道伤痕,现下瞧着这些歪歪扭扭的伤口,各个都不像有人替她处理过,粗糙的缝合印记清晰可见,像一条条蜈蚣攀在她的臂膀上。
蔡元懿的眉头拧成一团,明白了薄惊棠为何能如此娴熟地替小猫处理伤口,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偷偷地挠着他,惹得他心里一阵阵的不痛快。
蔡元懿在屋中坐下,盯着逐渐回温的小猫思忖了半天,他也以第三者的视角观察了薄惊棠两日,她的心像裹了一层坚冰般,不论蔡老丞相和郭夫人如何真心实意地对她,薄惊棠总是客气地令人觉得疏远。
蔡元懿分明已经承诺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替她兜底,真正遇见事后小姑娘依旧会条件反射般缩成一团。
好像一只被从小打到大的猫,因为从来没有人撑腰,为了保住性命,只能在遇见祸事后死死地蜷缩着,保护好身上最脆弱的要害,等待狂风暴雨逐渐奄息后才独自收拾满身伤痕。
小猫在薄惊棠的手中迅速恢复了生机,虽看着还是没什么精神,却也多了些活下去的生气。
薄惊棠瞧着它通身雪白的毛发欢喜得不得了,此时若再丢在雪地里,它若不叫唤,只怕是再也找不着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小猫的毛发擦干,抱着靠近火盆慢慢烤着,侧过脸笑着看向蔡元懿,“咱们给它取个名字吧,雪球怎么样?”
蔡元懿从未在她脸上见过如此明媚的笑,纵使如今身在黑夜,却也能感受到她眸中灿烂灼人的光华。
他扬了扬嘴角,眸中含笑,“你取的话,叫什么都行。”
薄惊棠心情似乎真的很好,忍不住抬杠挑蔡元懿话中的刺,“那叫旺财也行吗?”
蔡元懿咧了咧嘴,鬼使神差间也被她的情绪感染,顺着她的话回道:“哪有小猫叫旺财的?蔡府的财气已经够旺了,凡事过犹不及,小家伙前半生过得够辛苦了,后半辈子就让她留在府中享福吧。”
薄惊棠正要接着抬杠,猛地回过神,听明白了蔡元懿的话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