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016
    已是深夜,薄惊棠坐在桌案前看着蔡元懿认真的脸,万籁俱寂中竟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薄惊棠听得懂蔡元懿的话中意,他从小聪慧,仅从方才的只言片语就推测出薄惊棠曾在薄家遭受万千劫难。

    过往近二十年来,她如一只孤鸿栖息在寒枝上,凛冬常至,冷风吹得树枝摇摇欲坠,她一边忍受寒风划过每一片羽毛,一边控制着在枝条上站稳,眼巴巴地注视着其他鸟儿钻进庇佑的巢穴。

    而今有双宽大的羽翼向她张开,一如薄惊棠曾经向往的那般温暖,她如何能稳住心神,控制着整颗心不颤抖摇曳?

    “夜已深了,公子为何不早点回房歇息?”薄惊棠强压着心中燥意,尽管早已猜到缘由,此时她却更想听蔡元懿亲口证实这个答案。

    屋内狭小,桌案上的那盏灯将整个卧房照得明亮,将蔡元懿一双眼睛照得明亮,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薄惊棠,不相信小姑娘猜不到原因,想着哄夫人开心也是作为夫君的一项职责,终究还是开口解释。

    “夫人在茉莉谷染了风寒,交给下人们照看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便自己亲来了。”

    蔡元懿郑重其事的回答正巧印证了薄惊棠心中的猜想,原本还围了一圈大堤的心潮突然迅猛地突破重围,奔涌而出的情绪猛烈地冲击着薄惊棠的心弦。

    故梦成真的虚幻感与当下所处的现实交织在一起,薄惊棠几乎分不清此刻是否沉睡在美梦里。

    似乎是薄惊棠抱着雪球的手控制不住地用了力,小家伙被她捏得叫出了声,尖细娇弱的声响将薄惊棠拉回了现实,她回过神来定定地盯着蔡元懿的脸庞,许久才确认这一切真的不是梦。

    见她精神恍惚,蔡元懿眉头紧皱,托着薄惊棠的胳膊拉着她往床边走,“回床继续歇息吧,窗边风冷,可别让风寒再加重了。”

    躺到床上,薄惊棠感受着那双已经熟悉的大手替她盖好被子,想呵护一个刚刚降生的小宝宝般照顾着她的一举一动。

    雪球被蔡元懿放在一边的桌案上,垫上了松软干净的棉花,小家伙睡得香甜美满,蔡元懿又摸了摸薄惊棠的额头,确定病情并没有恶化后才安心地退出卧房。

    薄惊棠躺在床边,心中突然丢了什么东西般空落落的,蔡元懿正要关上门,她撑着身子嘀咕一声。

    “可是我睡不着……”

    蔡元懿停下脚步,薄惊棠不敢去看他的深情,见他沉默了许久,心中竟有些害怕,愈发后悔说了这句话。

    蔡元懿一定觉得她很缠人吧,明明已经深夜不眠地陪着她,她却还无理取闹般想让他一直哄着她……

    藏在被子里的小手死死地揪住大腿,只差如岳氏那般给她拧出一大块又青又紫的印子,薄惊棠半咬着嘴唇,想着向蔡元懿道歉,得快些回去歇息,话还没说出口,却被对方堵了回去。

    蔡元懿轻声叹了口气,“想来夫人因白日紧张忧虑方才辗转难眠,古琴曲有宁心安神的功效,你且躺好,我取琴来为你助眠。”

    薄惊棠躺在床上猝然瞪大了眼睛,蔡元懿琴艺高超,曾经京畿中的豪门贵女多有借曲有误周郎顾多典故引他回首指导琴艺。

    后来蔡元懿知晓众人心思后便再也没在公众面前弹过琴,就连圣上都驱使不得。

    薄惊棠静静地躺在床上数着心跳声,门口的人早已消失不见,不知数了多久,庭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随后,轻盈空灵的琴音伴着逐渐平息下来的风声传入屋中。

    睡得香甜的雪球对着传来琴音的地方抬了个脑袋,似是在梦中见到了什么好吃的,粉红色的小舌头伸出来舔了一圈嘴唇,又安安稳稳地缩在棉花中沉沉睡去。

    薄惊棠不记得自己何时睡着,只记得琴音响了很久,久到似乎隐约感觉到传进了梦中,兴许是琴音与汤药的双重作用,这一夜她睡得很沉很沉,身心终于前所未有地松弛了下来。

    再醒来,天边已是一片大亮,薄惊棠睁开眼,蓉儿正小心翼翼地在桌案前踱着步子,生怕吵醒生病难眠的薄惊棠。

    “你手中拿的何物?”薄惊棠瞧着蓉儿扯着鼓鼓囊囊的一个大包,大早上又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不明所以地反问道。

    蓉儿本想不吵醒薄惊棠,反倒被她吓了一跳,捂着扑通扑通的胸口转身,嗔怪着薄惊棠突然出声,见她醒了,便走到床边将大包递到她手上。

    薄惊棠疑惑地瞧了蓉儿一眼,见她不说话,便动手拆了开来,几十件猫咪穿的小衣服被整整齐齐地叠在里面,一旁还放了个精致的金丝红木匣子,薄惊棠打开,十几种药丸陈列其中。

    薄惊棠眼睛瞪得老大,蓉儿见她这副神态,笑盈盈地解释着:“大公子听闻少夫人收养了只小猫,便差遣人送来了这些,听阿桐说这些衣物是宫里太后娘娘所赠,太后听闻少夫人的猫生了重病,还特地匀了些药丸过来,这些可都是御猫才能用得的好东西。”

    “太后娘娘?她也爱养猫?”薄惊棠反问。

    蓉儿点头,有些惋惜地皱眉,“是当今圣上的生母,荣德太后。”

    薄惊棠也回想了起来,荣德太后与先帝育有一儿一女,皇子便是当今圣上,而女儿便是失踪了二十余年的嘉仪大长公主。

    荣德太后活泼爱笑,也因此深受先帝喜爱,若非大长公主失踪,她也不会性情大变抑郁成疾。

    薄惊棠没有机会入宫,可听进了宫的贵女们说,荣德太后和曾经相比,已然判若两人,想来也是那个时候起,太后才爱上了养猫,能以此消磨时间,总比一味沉溺在痛失爱女的悲伤中要好。

    薄惊棠微微叹了口气,心想着若能有机会,她指定要进宫亲自谢恩,见荣德太后给她送来这么些东西,指定是蔡元懿进宫求来的,原本低落的心情逐渐好转了些。

    都说命越贱的人越不容易死,薄惊棠昨日还感染着风寒卧床不起,今晨便似乎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头脑有些混沌,其余一如往常。

    想着蔡元懿帮她像太后娘娘讨了这么些好东西,她也总得给予些回报,打发了蓉儿收拾好东西,二人便一道回了霜华院。

    蔡元懿交代她准备今年京畿的春神宴,薄惊棠从来没操持过这么大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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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往日里办的事情从未出过差错,可若要让她安排整个京畿官员贵族都会参加的宴会,薄惊棠心里终究还是没什么准头。

    想到这里,她便一刻也闲不得,一边喝着府医开的汤药稳住刚刚好些的身子,一边忙得像陀螺般翻看着往年记录下来的册子。

    蔡元懿忙于公务三日都没回家,薄惊棠也乐得清闲,一股脑地全身心扑到春神宴上,生怕到时候出一点点岔子。

    京畿城中,晋王府内。

    蔡元懿静坐在凉亭里同晋王萧清尘手谈,对方却全无耐心,时不时张望着王府门口的方向。

    见萧清尘无心下棋,蔡元懿将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篓中,“王爷今日心不在焉,想来不是适合对弈的日子,若是这样,在下明日再来。”说罢起身整了整衣衫,大步迈向亭外。

    萧清尘见状立马回了神,一把扯住了蔡元懿的外袍,一连啧啧啧地将他拽了回来。

    “还说我呢,你刚一出狱我便邀你来府上下棋,前些日子公然毁约不成,本王只当那日雪太大了马车过不来,可今日百般确定过的时辰你又来迟了,不打算跟本王解释解释什么原因?”

    蔡元懿被萧清尘扯了回来,猜了将近半个时辰,蔡元懿还以为他在生什么闷气,没想到是今日来迟之事。

    近来三两日,蔡元懿皆在宫中度过,圣上暗中组了个内阁,专门商谈关系大雍利害的大事,接连讨论了两个通宵才略略得出个定论,本想着直接去赴约,刚要出宫门时又想起薄惊棠。

    他这么些天不回家,也不知道小姑娘过得怎么样,身上的病有没有好利索点,可转念一想,郭夫人与蔡老丞相这些时日都在府中,就算出了什么岔子,也有他们处理妥当。

    可这么久没回去慰问一下薄惊棠的病情,蔡元懿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想到小姑娘收养了只小猫,便紧赶慢赶地去太后宫中求了些东西,出宫后又派着阿桐送到府上,期望小姑娘见着后心里能宽慰些。

    见蔡元懿沉默不语,萧清尘神秘兮兮地笑着,全然没有王爷的模样。

    蔡元懿被他盯得发麻,直直地对上萧清尘的目光,“王爷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你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咱俩上学堂时你总拉着我提前将近一个时辰温书,现下竟然屡屡不守时间……”萧清尘歪着脑袋斜靠在垫子上,不正经地上下打量着蔡元懿,“让我猜猜究竟是什么绊住了你的脚……”

    蔡元懿虚心平意地端坐在棋盘前,萧清尘抓了把棋子把玩着,思忖了半天,“你从宫里来,想来是公务繁忙,不对,你哪天公务不忙?也没见着你这样放本王鸽子……”

    萧清尘否定了心中的猜想,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都不明白平日最不可能迟到的蔡元懿为何迟到。

    见他百思不得其解,蔡元懿端起棋盘边上的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两眼含笑地注视着他。

    “总不会是陪夫人去了吧,你这个万年孤寡命怎么可能……”

    “五年不见,晋王变聪明了。”

    蔡元懿端着茶盏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