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黎明
    知道不会分开太久,普绪赫心中唯一的郁结也打开。

    西塞维和约斯洛曼离开后,刚才那位负责领路的虫族又凑了过来。

    短发虫族自称为蝎尔,他将一双精致的小皮靴放在普绪赫的跟前,少年穿上后心情愉悦地跟随对方乘坐升降电梯来到瑰巢宫殿的第11层。

    蝎尔说,11层的防御性最强,位于瑰巢宫殿的中位,一直以来都是为虫母所准备。

    空气中飘散一股淡淡的清香。

    数根纹理石柱支撑着这层的内部空间,周围的墙壁上刻画了精美复古的壁画。

    俩人的步伐一致,脚步声回荡在长廊里听上去格外空旷。他们穿过一个圆形大厅走至最深处,蝎尔取出腰间的钥匙插上去。

    大门推开。

    蝎尔道:“冕下,这里是您休息的卧室。”

    巨大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天花板中间。

    普绪赫四处打量。

    蝎尔已经走进去:“您的床榻在这里,这些沙发是可伸缩的,您需要的时候可以拉出来当做备用床。”

    “右侧是娱乐区,往左侧走的房间则是为您准备的书房,书房的旁边就是您的更衣室,再往里面走是洗浴间。”

    蝎尔一边介绍一边将落地窗的窗帘全部拉起。

    外面是露天的扇形阳台。

    瑰巢的夜景尽收眼底。

    蝎尔道:“那些全息设备和电子仪器您可以随意使用,稍后会有人帮您洗漱,您可以先去更衣室里挑一套喜欢的衣服。如果您有其他服饰上的需求,我们会安排人来给您定制。”

    普绪赫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他回过神:“啊?不用的,谢谢你们,洗漱我可以自己完成。”

    蝎尔没有多说什么:“好的,冕下。”

    地板上铺满了柔软的地毯,流苏边的抱枕散落在房间各处,角落摆放了几株绿植,整个房间看起来非常温馨。

    这是普绪赫见过最完美的房间。

    蝎尔小心地问:“冕下,您喜欢吗?”

    普绪赫喜欢得不能再喜欢了。

    得到肯定,蝎尔的内心远远比他面上表现出来的要激动得多。他花费半小时教会他们的虫母如何使用全息设备,顺便给普绪赫分别注册了虫网和星网的账号。

    蝎尔拿起一个全息手环,给普绪赫演示穿戴方法:“您出门的时候可以佩戴这个,它的功能和全息设备差不多,只是外形更加小巧轻便。这些只是最基础的配置,之后我们还会为您准备一间投影室。”

    普绪赫:“……好。”

    基础配置?

    你们是不是对基础配置有什么误解?

    蝎尔很有分寸感,为了留给虫母足够的私人空间,他在做完自己的工作后便自觉离开,依照吩咐叮嘱几个虫族守在普绪赫的房间外。

    房间一时冷清下来。

    普绪赫自从破壳后身体就没有碰过水,他没有拖延的习惯,蝎尔刚走他便摘下军帽放在床边,乖乖的脱掉衣物去洗了个澡。

    洗浴间的大体布置和星舰上相同,使用起来没有难度。但因为要注意自己的头发和翅膀,所以速度比起曾经在孤儿院时要慢得多。

    少年哗啦啦的洗完,出来时换上了一身宽松的衬衣,他还不困,不想这么快就睡觉。

    普绪赫独自站在阳台外沉默了好一会,心里始终空落落的。

    大家都很好。

    瑰巢好漂亮。

    这个房间很大,床也很大,足够住下好多好多小孩。

    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令普绪赫的表情微滞,他眼神茫然地看向头顶的星空。

    “叩叩。”

    门外的敲门声把普绪赫从回忆中拽出。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冕下,您睡了吗?”

    是西塞维。

    普绪赫迫不及待地扇动蝶翼试图飞跃过去,然而翅膀却像是吸足了水分般变得沉重无比;失去了以往的轻盈,重心不稳的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西塞维听见动静推门而入,看见普绪赫整个人都贴在地板上,他心中“咯噔”一下,赶忙将他扶起:“冕下,您没事吧。”

    柔软的地毯缓解了大部分的冲击。

    普绪赫的脸上还挂着水珠,面色潮红,他不好意思的拍拍衣服,从西塞维的怀抱中抽离:“没事,摔上去一点也不疼。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翅膀好重,刚刚没有站稳。”

    西塞维见对方没有大碍,暂时松了口气。

    “没伤到就好,您……”西塞维话锋突转,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翅膀重?”

    虫母的翅膀渡上一层水雾,除了变得更漂亮西塞维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他有股不好的预感,手掌不由分说地覆上对方的额头。

    预料中的滚烫。

    西塞维发出重重的叹息:“冕下。”

    普绪赫不明所以:“怎么了?”

    西塞维道:“您发烧了。”

    他离开普绪赫还不到两个时辰。

    也不知道虫母为什么对自己身体的感知力这么低,发烧成这样还傻乎乎地以为是翅膀的错。

    西塞维一问,才知道他们的冕下是真的勇猛,在大半夜用凉水洗澡不说,还去阳台吹了冷风。

    虫母虚弱易病的身体素质固然令虫担忧,但虫母本人满不在意的心态更是让虫愁上加愁。

    西塞维强硬地要求普绪赫去床上休息。

    普绪赫坚持道:“我没生病,我刚刚洗了澡。”

    西塞维正在和约斯洛曼通讯:“冕下,约斯洛曼一会带医师过来,您好好躺着不要乱动。”

    真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普绪赫讪讪地应了一句,暗暗吐槽自己的虫身。怎么变成虫族之后反而弱了不少,隔三差五就要生个小病;想当初他在孤儿院的时候,一桶凉水从头浇到底都不会有事。

    想到这,普绪赫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

    西塞维通讯完后关上落地窗,走过来把普绪赫盖住脸的被子轻轻拉下来一些:“冕下,不要盖得太紧,闷。”

    “西塞维。”普绪赫趁机探出眼睛,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撑在床边:“虫族有孤儿院吗?”

    从普绪赫嘴中听见这个词,西塞维的表情明显有些困惑:“冕下,您从哪里听来的。”

    普绪赫道:“我也忘了,就问一下。”

    少年“欺骗”对方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

    西塞维稍加思考,语气笃定地回复普绪赫:“虫族没有孤儿院。”

    “您说的孤儿院应该是星际联邦那边的一种收留未成年幼崽的慈善机构,但虫族不存在无家可归的幼崽。”

    “虫族子嗣珍贵,如果幼崽失去父母亲人,一般都会有虫族家庭来争取幼崽的抚养权。孤儿院不利于幼崽的成长,集体环境下,幼崽的生活水平也会大大降低。”

    普绪赫听得认真。

    西塞维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冕下,您是不是也得知了小幼苗孤儿院的事?”

    “也不是不让您看,只是星网上的有些描写过于露骨,如果是因此而担心虫族的幼崽,您大可放心。”

    普绪赫“蹭”的坐直身体,像是被触发了什么重要开关,他重复道:“小幼苗孤儿院?”

    西塞维神情古怪:“难道不是吗?”

    普绪赫指尖的血液都开始回流,他尴尬的笑笑,话语含糊不清:“嗯,嗯。听说了一些,但是知道的不全面。”

    西塞维还没说话,约斯洛曼就带着三个医师匆匆赶来。

    普绪赫全程不在状态,只有眼神在追随他们忙碌的身影,哪怕是针扎到手上都没有反应。

    一针退烧针下去,普绪赫隐隐约约的头痛消减不少。

    约斯洛曼担心得要命,他在一旁充当发声的背景板不断安抚普绪赫,看见普绪赫神游天外的模样还以为是烧得太严重。

    虫母刚回到瑰巢就发起了烧,换谁都没有办法镇定,待他清楚来龙去脉后,老人微怒:“我应当安排了虫族帮冕下您洗漱,他们几个人在哪,怎么……”

    普绪赫及时出声:“是我不要他们来的。”

    本来不想麻烦其他人现在反而把事情变得更麻烦。

    “对不起,是我自己没在意水温才会这样。”少年发顶的头发都低软了下去,显得无助又乖顺,他已经吸取教训:“我下次不会了。”

    约斯洛曼的话卡住,面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他改口的速度极快:“原来如此。冕下,您选择独立是件好事,但洗冷水这种事还是不要再做了,您的身体目前还比较虚弱,需要好好爱护。”

    老人估摸现在的时间,说道:“我将您的身体体检安排到了明天,您现在好好休息,在检查之前暂时不能进食。”

    约斯洛曼像个啰嗦的长辈不停输出。

    西塞维的注意力始终在普绪赫的脸上。

    他们的虫母似乎有些郁郁寡欢。

    西塞维莫名觉得,对方潜藏的低落情绪并不是来源于这场疾病,是有其他的心事。

    约斯洛曼过来也是为了多看一眼虫母,离开时还不依不饶想多和普绪赫多说几句。

    西塞维丝毫不留情面地将约斯洛曼一众人推出去:“冕下的烧已经退了,注意事项我会再给冕下重复一遍,你们做的很好,去忙你们自己的事吧,现在可以走了。”

    不,他们没有事,他们还想再看看虫母。

    “砰——”

    大门重重关上。

    西塞维觉得今天实在是太过糟糕,他回头看见他们的冕下乖乖坐在床边,又不禁感叹这算得了什么。

    普绪赫赤脚踩在地板上,西塞维走过去正要提醒,这才发现少年是在偷偷地按压自己手臂上的针眼。

    西塞维:“……”

    有时候也挺不让虫省心的。

    “冕下,别按。”西塞维制止了普绪赫“自我伤害”的行为:“伤口上涂了一层药,很快就会愈合的。”

    “嗯,我不按。”

    普绪赫的手垂下,他张嘴想问关于小幼苗孤儿院的事,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思索再三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冕下,是不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

    普绪赫抬头:“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你们对我非常好。”

    西塞维担忧地说:“因为您看上去不太开心。”

    普绪赫不知道自己表现的这么明显,他本想再次岔开话题,但对上西塞维的眼睛,他又感觉自己像是被猎人牢牢栓住的战利品,根本无处可逃。

    没有人能逃过一双真挚的眼睛。

    西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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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是他最信任的虫族。

    普绪赫曲起双腿抵在床上,臂弯稍稍环住膝盖,他的侧脸靠在上面以极其放松的姿态望着西塞维。少年半阖眼睛,怯声说道:“我想知道更多小幼苗孤儿院的事,你可以说给我听吗?”

    祈求般的语气,西塞维饶是有再多疑虑都在此刻被打散:“好。”

    一直到西塞维打开房间内的全息设备登录上虫网,点开那个讨论激烈的贴子,普绪赫都是懵懵的。

    他看见一张无比熟悉的照片——那是他们孤儿院的前院。

    不是巧合,也不是重名,这就是他生活了十五年的孤儿院。

    因为里面的评论太多看起来过于混乱,西塞维干脆用自己的口吻向普绪赫陈诉这个事件的始末:“在星际联邦的一个偏远星球上,开立了一家收留幼崽的孤儿院。”

    “他们从四面八方收养了许多人类幼崽,表面上是一个慈善机构,实则不然。”

    西塞维点开另外一张图片,那是张泛黄的合同。

    “他们利用孤儿院这个转接点当做掩护,制造了一条小小的黑色产业链。年满十六岁的幼崽会被签下终生契约送往灰色地带,也就是星际联邦法律效力最弱的地方;他们会在那里干着最累的工作,领着最微薄的薪资,直到死亡。”

    “而没有满十六岁的幼崽……”西塞维停顿,无论提及多少次,他都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男人深吸口气,尽量不吓到身侧的人:“他们被孤儿院洗脑,供给权贵富商们玩乐,满足这些人的扭曲心理和施暴欲。”

    “领养不过是一个幌子。”

    这其中甚至有贪恋幼崽身体的变态。

    西塞维的牙关紧咬,半天才憋出骂声:“他们根本算不上人,不过是披了张人皮面具,和地狱里的丑陋魔鬼没有任何区别。”

    若敢发生在虫族,这些人哪怕是死,都会被拎出来鞭尸。

    普绪赫静静地听着这个“黑暗”的故事,仿佛置身事外。他看着评论楼里还在不断增加的谩骂,肩膀紧绷,声音平淡:“那孤儿院的孩子们逃出来了吗?”

    西塞维如实告诉普绪赫,没有因为事实的残酷而隐瞒真相:“没有全部逃出来。”

    “早些年被养在孤儿院的孩子,几乎都没有等到十六岁,就被折磨死了。”

    这是非常沉重的话题。

    “有些事情开了个头,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涌上来,他们的欲望和黑暗面往往只会比我们想的更加可怖。”

    普绪赫看着全息屏幕,瞳孔没有聚焦,已经死过一次的少年不得不接受这比记忆还要恶心的现实。

    西塞维赶紧结束这一部分,将事情说下去:“也许是星际联邦察觉到了什么,他们加强了对这类慈善机构的审查,这条黑色产业链便渐渐弱化。”

    “上个月末,星际联邦的幼崽保护协会收到一封匿名的举报信。对方揭露了小幼苗孤儿院所做的恶行,将这些年惨死的幼崽名单列了出来,这些幼崽没有名字,他们直到生命结束都是一串串冰冷的编号。”

    西塞维退出去,找到另一条贴子,这条贴内没有任何虫族表达负面情绪。

    大家的风格如此统一:

    【我是虫虫】:名字很好听,幼崽们很可爱。

    【飞呀飞】:不怕不怕,坏人已经得到惩罚了。

    【萤火虫】:虽然崽崽们是人类,但如果你们愿意当小虫,我们也欢迎你们来做虫族的幼崽。

    【世界和平】: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你们做最幸福的小孩;如果没有,那我祝你们睡个好觉。

    虫们不会说太肉麻的话,简单语气发出来的文字透露出浅浅的悲伤,他们试图安慰那些已逝的亡灵,也是安慰自己。

    普绪赫看见这些话差点没压下鼻尖的酸涩。

    西塞维惋惜道:“这些幼崽很不幸,但好在剩下的幼崽活了下来。”

    “事情十分恶劣,星际联邦不可能置之不理,再加上舆论的无形压力,他们现在正在彻底清查每一所孤儿院和相关机构,目前工作还在不断推进。”

    “幼崽是种族的未来,剩下的孩子会被真正的家庭领养。我想,他们会好好长大。”

    男人的嗓音轻缓:“如果能更早的发现就好了。”

    随着最后一张图片被西塞维点开,普绪赫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在看见那张写满名字的纸张时夺眶而出。

    纸张比少年记忆中的样子更加破旧不堪,尤其是左下角还缺了一块,但残留的名字和血迹依旧清晰,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摧残才能保留下来。

    缺失的那里恰好写着他的名字。

    普绪赫不在乎这个,他甚至庆幸自己的名字没有在上面。

    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少年的唇角弯起弧度,笑意与眼泪交织。

    普绪赫全身都在颤抖,他抓住西塞维的肩膀不断抽泣,任凭西塞维如何摆弄都不肯露出自己的脸;他的呼吸很不规律,吐出的碎音连成一句话:

    “我好高兴啊……西塞维。”

    “我好高兴。”

    少年想:142他们逃出来了。

    原来时间过去了这么久。

    小幼苗孤儿院再也不会有像他们这样的小孩。

    阳光照耀进孤儿院,斑驳的血迹被洗刷干净,从此再无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