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迟早的事。或早或晚,他们一定会互相拼杀。阿洛特知道这一点,并且他认为西尔维奥也对此有所预料。
礼貌而尖锐的争执在他们之间总是一触即发,藏在袖管中的刀刃仿佛随时会亮起锋芒;但他们都没有选择更进一步。言语争端停留在交锋的视线中,守护这座城市的共识遮掩了他们的不和。
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你们让我想起雅阁和罗斯,”肖恩评论,“仅指合作打击□□的那部分,你懂的,不包括其他的部分。”
“没必要这么强调‘其他的’部分,肖恩。”阿洛特咬了个重音,“而且我们和他们也不一样。先不说雅阁和我的区别,至少西尔维奥不是那种人——不是那种为了乐趣做坏事的人。”
“你管他叫西尔维奥?”屏幕上出现瑞贝卡凑过来的脸。
肖恩也抬头瞟了他一眼,“认真的?你知道雅阁都没叫罗斯‘马克斯维尔’吧。”
“…奥利弗·加奈尔,你们查到了吗?”阿洛特轻咳一声,“艾登告诉我那是他杀的。但是他注意到兄弟会也盯上了他。”
“这招对我们可没用,阿洛特。”尽管这么说,肖恩还是看向了手上的电脑,“至于奥利弗·加奈尔,我完全可以保证他不是什么好人,除非他能宣称自己愚蠢无知到了极点,从没注意到公司里发生的人体实验。如果他还有机会在法庭上这么说的话!但当然了,现在他只能把辩护留到地狱里。”
“你说芝加哥的私法制裁者已经杀死了他,对吧?”瑞贝卡确认。
“对。”阿洛特点点头,“他的脾气可不怎么好。”
“太棒了!”肖恩埋头,“我这就写封邮件,告诉威廉这混蛋已经死得透透的了。他还准备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呢,没想到私法制裁者动作这么快。”
“什么?”
“你上次不是说过自己最近都待在芝加哥吗?”瑞贝卡解释,“所以当我们的目标出差去芝加哥的时候,我们都第一时间想到了你。不过,反正他已经死了。”
“特别巧。”肖恩头也没抬。
“是很巧。”阿洛特说。奥利弗·加奈尔差点就真成他杀的了。但即便那样,他也不可能提前通知小加拉哈德。
“我已经把你要的资料转发给你了,”肖恩说,“对了,你觉得艾登·皮尔斯怎么样?”
“嗯?”阿洛特切屏查看奥利弗·加奈尔的罪状,“如果是我想的那样,我会说他精通黑客技术,近身搏斗以及远程狙击,而且心思缜密,冷静果断。有些人管他叫狡猾的狐狸,那不是没有理由的。他逃脱了一次又一次几乎不可能生还的困境,而所有惹到他的人都死了。”
“你很看好他?”瑞贝卡把手放到腰上。
阿洛特从资料中分神看了看通话,“我只是在客观评价他的能力,”他说,“说真的,他完全可以担任一部《刺客信条》的主角。你们懂了吧。”
“他真有那么优秀?”肖恩挑了挑眉,“你说的我都有点想和他切磋一下了。”
阿洛特笑了,“他真的超棒的。而且他对同伴很温柔,虽然他很少宣之于口。不过我得提前告诉你们,艾登一直都是个独行侠。他不喜欢加入什么组织。我听说黑客组织Dedsec提出过和他合作,但他拒绝了。”
“但我想他不会拒绝和你合作吧,阿洛特。”
阿洛特正想说些什么,他的手机又震了震。是艾登发来的短信。
来自艾登 [17:22 P.M.]:关于奥利弗·加奈尔的后续。我发现有黑客和我一样在查他,他一定惹到了什么人。你需要我继续往下查吗?
“…等等,”阿洛特忽然抬头,“肖恩,你扫尾扫干净了吗?”
“当然,”肖恩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么问?”
“呃,没什么。我先挂了——艾登找我。”
艾登在堡垒等待阿洛特的到来。在他的复仇结束之后,这个与世隔绝的孤岛内部仍然时不时地亮起。他们把这里当成留言条,中转站,下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可以随时在这里休息,享受纯粹的黑暗带来的好眠。
当阿洛特走进来的时候,他看到艾登正从主机屏幕上揭下一张便条。他为此露出了微笑。那只可能是来自克拉拉的留言。
“她说什么?”
“没什么,”艾登向他展示了一下便签。那是一个几笔勾勒的简单涂鸦,莫西干头的女孩活灵活现地对他们吐舌。“也许是她新研究出的纹身图案。”
阿洛特看了看那个表情,“唔。我很确定不是。”他从桌面上顺手抄起一支水笔,示意了一下。艾登把便条递过去,阿洛特轻轻戳了两个黑点在上面,又补上一个圆弧。
一个最简单的微笑表情。艾登看了他一眼,阿洛特也抬起头看了看他,手里的水笔灵巧地转了个圈,笔身递过去。
“不必了。”
“真的不?”
“真的不。”
阿洛特摇摇头,“你会为此后悔的。”他从艾登手里接过那张便签,寻找了一个合适的角落,简笔画出一个戴着鸭舌帽,面罩遮脸的小人头像。备注:好心情的艾登。
艾登笑了一声。私法制裁者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既没阻止阿洛特把那张便签贴回主机屏幕上,也没阻止他掏出手机合影留念。咔擦一声,阿洛特对着镜头比V,右侧一角收入没躲开的艾登。
“好了,”艾登等阿洛特收起手机后说,“关于奥利弗·加奈尔。有个黑客也在查他,还有兄弟会在追捕他。他们可能是同一方,但在深入调查之前,我不能作出结论。你准备告诉我为什么你对这件事感兴趣吗?”
阿洛特点点头。他拎着椅子,让它转向自己,然后坐了下来。
“坐吧,艾登,”他说,“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们认识很久了,但我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关于为什么我总是在和阿布斯泰戈过不去,以及我的兄弟和我究竟是什么。
“我们来自一个拥有几千年历史的秘密结社,兄弟会。”
私法制裁者扬起了眉毛。他认识了十多年的阿洛特·特里斯坦郑重地望着他。
“我们是刺客。”
·
西尔维奥·加拉哈德正站在玻璃边。一如既往的,单薄的宝蓝色衬衫完全足以让他应付室内的温度,唯一的冰冷只存在于他俯视这座城市的眼睛里。这里太高,他无法看清地面上经过的市民,只能看到穿梭的车流。外面也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形。
但他仍然会站在这里,向下看。
西尔维奥也仍然会想起曾经面对的选择。第一次,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但第二次,他仍然拒绝了另一条道路。成为刺客的那条道路。
“你很有天赋,”另一个红发青年曾经对他说,“不仅是鹰眼。你知道即便是刺客中,拥有伊述血统的也是少数。但不仅是因为血统。你天生适合成为刺客。”
“你是在引诱我吗?”西尔维奥挑眉,“你知道我会成为圣殿骑士的。”
他的导师,阿尔文·特里斯坦,对西尔维奥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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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不上指责的反问笑了起来。但忽然之间,刺客收起了笑容。
“我是。”阿尔文对他说,“而且我只会说这一次,西尔。如果我要离开,你会跟我走吗?”
西尔维奥几乎是立刻知道阿尔文将要离开。有那么一瞬间,他没能说出话来。自从他发现阿尔文和他注定要成为的身份是多么无法调和的敌对关系之后,西尔维奥就知道这一天终将到来。但他一直没有做好准备。
“你会失去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阿尔文描述,“你的名字和身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最亲近的人知道你曾经存在过,知道你为这个世界做过多少贡献。你甚至可能拯救了世界,但历史上不会出现任何关于你的记载。只有兄弟会知道。只有我和你。”
他的语调很温柔,仿佛他仅仅是在描绘一个睡醒的午后。白纱帘在风中轻轻飘起,在温暖的阳光中,阿尔文会一如既往地向他走来。但年轻的西尔维奥心里溢满悲伤。
“你并不是真的想要一个肯定回答,阿尔文。”他低声说,“你就不能说些光明的未来吗?”
“刺客没有光明的未来,你知道的。”
沉默。西尔维奥没有回答。阿尔文看着他,“所以,我猜那是个否定回答了。”
“我想,”西尔维奥说,“但我不能。”
“我明白。”阿尔文说,“那么,至少现在,把你的手给我吧,西尔。”
西尔维奥犹豫了。但阿尔文对他伸出了手,西尔维奥无法拒绝他第二次。他递出右手,刺客解开他的袖扣,把袖管向上卷了卷;未来的圣殿骑士露出疑惑的表情,而阿尔文当着他的面摘下了自己的袖剑。藏着利刃的皮革轻柔而紧密地贴上西尔维奥的脉搏。
“等等,”他想拒绝,但不敢妄动,“你说过这个对你很重要。”
“从现在起,我希望它对你同样重要。”阿尔文回答。他替西尔维奥绑好袖剑,“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把它当作你身体的一部分。随身带一把隐藏的剑刃对你来说没有坏处,西尔,有一天你会发现它有多便利。尽管我不希望那一天会到来。”
“会有那一天的。”西尔维奥皱着眉,但不是因为可能遭袭的未来,而是因为阿尔文的赠予,“但你知道,有一天也许会有刺客来袭击我。”
“是的。”阿尔文回答。他松开手,向后退去,退进一片光芒里。西尔维奥下意识地伸出手,但阿尔文只是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什么都会改变。什么都有可能。你会成为圣殿骑士,我们可能在黑夜中相见。
“但现在,我知道你还会答应我的一个请求,是不是?别用它杀死任何一个刺客,西尔,至少现在别那么做。这十年内别那么做。你愿意吗?”
“…我发誓。”西尔维奥说。他的声音很轻,但他确定阿尔文听见了。刺客最后冲他笑了笑,消失于阳光中。在敞开的落地窗中,风一如既往地拂了进来,而白纱帘后,只剩下独自站在原地的西尔维奥。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但西尔维奥仍然会时不时地想起阿尔文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每当这时,他会向下看,想着阿尔文也许在某个城市,某条街道,像其他所有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的人们一样,匆匆路过其他人的生命。
西尔维奥因为回忆陷入短暂的怔忪。但遥遥的,他对面的某间玻璃似乎闪了闪。西尔维奥回过神,皱着眉看了过去。那里有一阵快速的反光,紧接着,他面前的那扇玻璃上出现了一个红点。
正在他眼前的位置。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