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完好无损。高速袭来的子弹甚至没能刮花它,徒劳地从高空跌落。西尔维奥没有动。他只是抬了抬眼,平静地凝视着对面的楼层。
趴在原地的收尾人骂了句脏话。他还以为这是一个简单的任务,讲道理,暗杀一个闲职富二代通常不会这么困难。一连串子弹倾泻而出,但同样没有对那层离奇坚固的玻璃造成任何破坏。
“再努力点吧,”狙击镜里,西尔维奥无声地说,“如果你还有下次机会的话。”
这个傲慢的混蛋!但当务之急是撤离现场,加拉哈德的人说不定已经找过来了。他迅速收拾装备,来不及擦去地上的痕迹,匆匆拐进楼梯间。迎面而来重重一击。然后,收尾人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直到剧烈的疼痛突然撬开他的喉管。
“约翰·史密斯,年龄四十三,常驻收容区。……”
在收尾人约翰的惨叫声中,有人漫不经心地念出了他的履历。太黑了,约翰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高个子轮廓,一手正捏着纸,一手叉在腰间,似乎握着什么垂到地上的东西。
“你…你是谁?”他战战兢兢地问,“听着,哥们,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随便接了个单。我只是个收钱办事的收尾人,如果你想要我转头去杀雇我的人——”
“嘘。”高个子竖起手指。
约翰不由自主地停下了。他大腿上的疼痛仍然尖锐地叫嚣着,但他不敢开口,只能屏气凝神地看着高个子似乎在慢条斯理地…折纸。纸张被折叠的沙沙响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柔软。垂到地上的那根东西仍然挂在高个子手上,扫来扫去。
约翰逐渐适应了黑暗。他动了动,手上的链条不幸地响了起来。
高个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抬起头,看向约翰。他有一双金属般冰冷的眼睛,但在那之后,约翰更加不幸地发现,高个子握在黑皮手套里的是一根会飒飒作响的鞭子。
·
高个子随手把鞭子盘在腰间,鲜血浸过白色内里,滴下颇具艺术的蜿蜒曲线。他哼着一首苏联情歌,踩着节拍经过地下走廊,无视了所有囚笼前的守卫,而他们也在高个子经过时迅速低头,噤若寒蝉。只有在通往地面的入口处,守卫忙不迭地上前,替他打开了门。
高个子走上地面。日光照在他的卷发上,金子一般璀璨;他白皙的脸颊上溅到的新鲜血液呈现出漂亮的喷射效果,仿佛这是一个万圣节的夜晚。他的眼球往左转动了一圈,随后一个喜悦的笑容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好久不见,亲爱的。”他说,“你最近给我们送来了很多人。”
“好久不见,莱昂,”西尔维奥抱着手臂,“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所以他们是什么情况?”
“收尾人。”莱昂纳多偏了偏头,“只是收尾人,我每一个都确认过了,也许只是你最近的动作太大了,西尔。虽然我很喜欢你送过来一些新玩具,但我更喜欢你活着。”
西尔维奥笑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他说,“但还是谢了。”
“不,我是说真的。”莱昂纳多随意地靠在门上,像没有骨头一样柔软,“你最好让那些小伙子们回到你身边。我知道他们很烦,但你会安全。如此之类,你明白的。”
西尔维奥先是皱了下眉,随后挑了起来。“你没必要替他传话的。”莱昂纳多很少提建议,他通常是那种只会提意见的人。有俘虏玩,他就会满足。而这些话这很显然是阿列克谢的风格,做哥哥的注意到了西尔维奥的防守最近很是松懈。
“相信我,我也不想管你们兄弟俩之间的事,”莱昂纳多懒散地举起双手,“所以我这算是完成任务了。对了,加拉哈德夫妇的事情我还在查,已经有眉目了。”
“是吗?我很期待。”
“我也很期待。”莱昂纳多说。他遮着眼睛,看了眼天空,他的话语因此出现一个自然的停顿,“回聊,西尔,我得回到地下了。这里太亮了。”
“回见。”
莱昂纳多对他点点头,转过身推开通往地下的铁门。西尔维奥站在原地目送他,后者在踏进楼梯口时忽然想起什么,侧过身补充,“还有一件事,亲爱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干涉你的生活,但假如为你的利益着想,我就非说这句话不可。”
西尔维奥也学着他歪了歪头,“说吧,莱昂纳多。你也知道我一向善于倾听。”
莱昂纳多沾血的脸在铁门处只停了短暂的一会儿。他金灿灿的眼睛在那里望着西尔维奥,轻柔地提醒,“离那些刺客远一点。你太喜欢他们了,这会让你坠入地狱。”
地狱是什么?
从神话的角度来叙述,地狱用于关押并惩罚罪人的灵魂。放在现代,人们对它已经失去了来源于宗教的恐惧,用地狱来泛指一切让人感到不适,感到痛苦的处境。
西尔维奥沉默地看着莱昂纳多走回地下。那抹明快的色彩——由金色、白色与鲜红构成的莱昂纳多,哼着歌隐入黑暗中。那看起来像是他吞噬了黑暗,而不是黑暗吞噬了他。
他所在的地方完美符合地狱的定义。
莱昂纳多,姓氏不明,在西尔维奥有记忆之前就常驻加拉哈德的地下审讯场。所有他知道的部分,也不过是莱昂纳多曾经是芝加哥收尾人的一员,后来不知怎么的收了手——选择性地收了手,只为阿列克谢做事。没有人知道他为加拉哈德做了什么,知道的人也只会闭紧嘴,为自己的性命着想。
因为他是一个疯子。至少西尔维奥听说是这样。他能从旁人的退避与恐惧到颤抖的四肢中读到这一点,尽管他不清楚莱昂纳多曾经做过什么。阿列克谢有很多没有告诉他的部分,西尔维奥只知道这一点。他也不再费心询问。同样的,他也不会费心揣测莱昂纳多所说的话。
你永远不会知道一个疯子在想什么。
·
“我真的不知道你原来是这么想我的,艾登,”阿洛特吐槽,“变种人?认真的?”
“我一直觉得没有其他理由能解释你的能力。”艾登说,“而且你是认真的吗?只用一副墨镜挡住你的瞳孔变化?”
阿洛特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你是说鹰眼?好吧,那还是有点合理的。但是艾登,变种人是无法预测的基因突变。我们的伊述血统遗传得超稳定的。”
“我对科学不感兴趣。以及,不,我是说你无论面对多少包围都能逃出生天——以把他们杀光的方式逃出生天的能力。”
“如果是那样的话,”阿洛特摊开手,“我才更有理由相信你是变种人。认真的?艾登,你才是那个厉害到爆炸的无双玩家。”
“我刚告诉你我没玩过刺客信条。”艾登比了个暂停手势,“以及我还有很多问题,很多很多。但那些可以先放到一边。让我捋一下这件事,从头开始。你是个刺客。”
阿洛特点点头。
“有个历史悠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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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叫做兄弟会的刺客组织,你们专门暗杀那些有权有势的坏蛋。”
“差不多吧,”阿洛特歪头,“和你现在做的事情差不多。”
“所以奥利弗·加奈尔是你们的目标,因为他在搞秘密人体实验。恰好我抢先干掉了他。”艾登说,“我猜兄弟会没太生气。”
“你在停车场也没对我生气,”阿洛特想了想,“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我们和他有私仇。”
“因为他是圣殿骑士?”
“不。私仇就是私仇。”阿洛特回答,“也有些刺客可能会单凭‘圣殿骑士’的理由杀人。但我不是。”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原先那种轻松的状态从刺客身上水流般褪去了。纠缠千年的血与恨埋在圣殿骑士与刺客同行的道路上,以至于每一次听到对方的名号都像是听到响在耳边的钟声,让人的内脏颤抖不已。更多的刺客会试图谋杀每一个眼前的圣殿骑士,后者也同样。
但他们所做的事情往往过分得多。刺客至少信奉干脆利落的死亡。而圣殿骑士?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时,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他们会榨干刺客的价值,以至于在他们的追捕下,许多来不及逃离的刺客会选择先一步自杀。
阿洛特的目光飘远了。他想起阿尔文,想起17号样本项目,想起他出生以前的无数战斗…兄弟会把每一次与圣殿骑士的对决记录在册,英雄与烈士的名字在外永远查无此人,只有亲人与战友的眼泪鲜血般蜿蜒滴落。
生者的泪汇聚成血海深仇。
所以圣殿骑士和刺客的合作总是凤毛麟角的。比罗密欧与朱丽叶还要罕见的宿敌结合,必须建立在彼此足够清醒、足够理智的前提下,同时他们还要面对共同的敌人或者困境,或者相同的利益驱动,才能使他们联手。
而一旦共同的敌人或利益消失,他们就会迫不及待地转过身来,刀剑相向(艾莉丝与亚诺除外)。
这也是阿洛特有所预料的原因。小加拉哈德与他的合作建立在这座城市有待处理的黑邦之上,而当他们被清理完——或者圣殿骑士的人手接管他们之后,考虑到一座城市的黑暗面事实上是不可能被完全清扫完毕的——他们的合作也将告一段落。
区别只在于他们会如何向彼此告别。
尽管这距离他们目前的阶段还早。阿洛特在与艾登长谈过后,一键转发奥利弗·加奈尔的罪证给小加拉哈德。后者过了一段时间才回复,表示尽管他不会这么说,但他认为奥利弗死有余辜。
来自阿洛特 [01:52 A.M.]:你最好没有参与此事。
来自西尔维奥[01:53 A.M.]:我还以为我们之间有一点信任存在。
来自阿洛特 [01:53 A.M.]:得了吧,我不会为此感到愧疚的。
圣殿骑士没有再发来回复。他没问奥利弗是怎么死的,阿洛特也准备装作忘了这回事。但没过多久,即将陷入睡眠的阿洛特又被特别设置的铃声叫醒了。
来自西尔维奥[02:45 A.M.]:现再过来
来自西尔维奥[02:45 A.M.]:我需要你
阿洛特超不爽地从屏幕上读到这两条短信。但对于一个总是苛求完美的圣殿骑士来说,这两条短信的语气确实随意到有点奇怪。他盯着西尔维奥打错的单词看了一会儿,打开了定位追踪。屏幕显示圣殿骑士正位于密歇根湖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