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未亮,狩元帝顶着朦胧的月色起了身,特意吩咐宫人不许打搅葳蕤,只是洗漱时,想起昨夜葳蕤比他还有经验的样子,忍不住疑惑了起来。
他系着腰带:“郑重阳,昭仪的生平你去取来,待朕退朝后呈上来。”
每一个入太极宫的人都要查一遍身份,葳蕤刚来时,郑重阳还特地给皇上送去过目,只不过那时候的狩元帝可没把一个宫女放在心上,看都没看又让郑重阳撤走了。
这时候想起来要这份生平……郑重阳瞧了眼屏风后遮的严严实实的床帐,应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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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渐渐放亮,葳蕤也迷蒙转醒,身上还有些怪异的不适感,但还能忍:“来人。”
听到动静,宫女们捧着净盆与衣衫鱼贯而入。
葳蕤先是灌了一大口茶,她下意识拿起衣服,待见到小环错愕的眼神,这才清醒,将衣裳递给吉燕:“今日也素净些,等会青黛陪本宫一同去向贵妃与德妃请安。”
虽说宫中无主,按理说不用请安,但贵妃与德妃共掌宫权,她一个刚升上来的嫔妃,还是要有做低伏小的眼色,讨好一番,往后日子也好过些。
洗漱完,吉燕服侍她梳妆,青黛在一旁提点:“贵妃娘娘不仅身份尊贵,更是皇上的亲表妹,宠冠六宫,娘娘要敬着些。”
青黛的想法大概就是皇上的想法,葳蕤点点头表示明白,贵妃娘娘名头听来已久,宋嫔段婕妤从前再得宠,也爬不到贵妃头上去,这份荣耀,给葳蕤十个胆子也不敢去碰瓷。听闻从前有位妃嫔,仗着服侍皇上多年,奚落还是贵嫔的贵妃命中无子,当即就被皇上一降三等,再没被翻过绿头牌。
“德妃娘娘端庄贤惠,执掌六宫有功,皇上多次嘉奖,若是娘娘能与德妃娘娘交好,那是再好不过了。”
端庄贤惠,这是最容易装的人设了,不知道这位德妃是真贤惠还是假纯善,葳蕤希望是真纯善,毕竟说是贵妃德妃共掌宫权,实则贵妃体弱,足不出宫,宫务更多在德妃处,要是得罪了德妃,她说不准连肉都要吃不起,绝对的硬背景,惹不起惹不起。
吉燕给葳蕤头上插了一支花钗,估摸是昨夜那回让她误以为葳蕤喜欢花饰,葳蕤叹了口气,将花钗取下:“我是去给两位娘娘请安的,不是去示威的,就用那支蝴蝶钗吧。”
吉燕明白自己又犯错了,脸色煞白,青黛见她手抖,又取了两朵宝石珠花:“蝴蝶配花,美不胜收。”
珠花小而精,配上确实好看且不显夺目,葳蕤淡淡瞧了青黛一眼,不再作声。
升为昭仪后,葳蕤的一日三餐比从前更为丰盛,她吃了半碗鸡丝粥,一张芝麻烧饼、半盘子三鲜丸子,又喝了一盏杏仁茶,腹中已有八九分饱,脑袋里却想起了皮薄馅鲜的小馄饨。
晚些就吩咐小年子去御膳房说一声。
青黛瞧着日头,催促道:“娘娘,该出发了,若是晚了显得不尊敬。”
葳蕤这才扶着小环起身,见小环冲她讨好笑着的模样,她仿佛瞧见了差不多年岁的花朝,心中一软:“小环也跟着一起吧,待请安完,陪我出去走走。”
小环眼睛一亮,忙点头:“多谢娘娘。”
贵妃的钟粹宫离华清宫并不远,走了不到一刻钟,葳蕤便到了钟粹宫宫门前。
青黛上前向守门的小太监说明来意,小太监去里头禀报了,葳蕤瞧着钟粹宫,也是十分精致的一处宫殿,就是这位置稍微偏了些,不知是否为了让贵妃能静养。
等了约莫一刻钟,葳蕤换了换脚,只见钟粹宫里头走出来一个衣着精致的宫女,却不是来请她们进去的,而是昂着下巴,哼了声道:“贵妃娘娘正歇着呢,你们赶紧走吧,别打搅了贵妃娘娘清净。”
要说嚣张,葳蕤也曾见过齐贵嫔、段婕妤、梅丽仪等人的仗势欺人,但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宫女敢对四品昭仪这么鼻孔对人的。
那能怎么办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官大一级压死人嘛,葳蕤能屈能伸,还笑道:“那本宫就不打扰贵妃娘娘歇息,先走了。”
走出一段路,葳蕤感慨:“果然是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没成想连个面都没见上。”
小环忍不住替自己娘娘叫屈:“那个宫女算什么东西,也敢这么对娘娘,奴婢瞧那钟粹宫是没规没矩的,娘娘别理她们。”
葳蕤笑眯眯:“正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贵妃娘娘不理世事,也省得我热脸贴冷屁股了。”
这话让青黛听了冒汗,太过粗鄙,她替贵妃开脱:“许是贵妃真的身子有恙,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小环哼了声:“贵妃有没有恙奴婢不知道,但那个宫女确实有病!”
青黛想训斥她,葳蕤却摸了摸小环的头:“说得好,不过这在外头呢,小声些。”
小环连忙捂住嘴,点点头,青黛张了的嘴又无奈闭上。
景阳宫。
得知葳蕤来请安,守门的太监利落地将葳蕤带进了宫,只是刚踏入正殿,葳蕤脚步一顿,概因一眼望去,满满当当都是花枝招展环肥燕瘦的各色妃嫔。
狩元帝后宫十多位妃子,就没有一位相貌平庸,但即便如此,在看见葳蕤的那一瞬,众妃都掩不住惊艳之色。
郑贵人几人昨日已见过昭仪,那时她着昭仪礼服,头顶品级冕冠,面敷脂粉,虽艳光四射,却免不了几分俗气,今日一袭青衣,仿若未施粉黛,竟更为清丽动人,连一向以美貌著称的常贵嫔,在她面前都落了下成。
郑贵人心一紧,暗叹时机不对,遇上这么个美人,难怪皇上宠爱如此,不由唏嘘感叹,这么一来,她更无出头之日了。
“妹妹终于来了,”见气氛僵硬,郑贵人主动上前迎接,“那便是你的位置,德妃娘娘还没来,咱们都在等呢。”
面对善意,葳蕤笑着接纳:“多谢郑姐姐指点。”
葳蕤刚要坐下,上面飘下来一声嗤笑:“果然是贱籍出身,贱人就是没规矩,连请安都不会,白雪,还不快去教教明昭仪,什么是尊卑。”
那白雪看着就要过来,青黛下意识拦住她,还没开口,就听葳蕤诧异道:“原来是要请安的吗,我方才进来,看见几位妹妹都坐着,还以为是姐姐们免了呢。”
这话一出,下面几位小主顿时跟烫了屁股一般跳起来,她们倒也说不上故意不故意,但葳蕤前几日还是伺候她们的奴婢,今日成了昭仪,心中总有些不甘,这下被摊开来讲,不管心里乐不乐意,都连忙行礼:“嫔妾请明昭仪安。”
葳蕤笑着受了:“快起来吧,都是一家子姐妹,哪用这些虚礼。”
说罢,她转身朝上面几位行礼:“嫔妾请常贵嫔、齐贵嫔、赵嫔安。”
穿着最为雍容,头顶着整幅碧玉头面的常贵嫔亲切地叫了起:“你也说了,都是一家子姐妹,哪用得着这些,”她挥手让葳蕤走近,仔细瞧着,“都说妹妹貌若天仙,从前还以为旁人夸大其词,今日一见,才知道什么叫仙女下凡。”
说着,她往葳蕤手上塞了个碧镯:“都成了一宫之主,怎穿的还如此素净,快拿着镯子,昨日大公主非闹着要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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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这才没能去成你的迁宫礼,这算是给你赔罪的。”
葳蕤推拒不成,只能收下:“娘娘羞煞嫔妾了,嫔妾蒲柳之姿,哪比得上姐姐国色天香,说什么赔罪,娘娘送了嫔妾这么大的礼,嫔妾感激还来不及。”
齐贵嫔斜了常贵嫔一眼,嫌她装模作样:“听听这张嘴,说的多好听啊,只可惜再国色天香,还不是被比了下去,也不见皇上怜惜。”
殿内霎时静了下来,常贵嫔脸色看着似乎没变化,眼中却冷了下来,对着葳蕤的态度也淡了两分。
葳蕤却反笑一声:“贵嫔此言差矣,论位分,我在下,论子嗣,我也无所出,怎配同常贵嫔相比,倒是齐贵嫔,可曾被皇上夸过什么,恕嫔妾愚钝,竟看不出来。”
“噗嗤…”
“放肆!”
常贵嫔掩唇而笑,座下几位小主纷纷弯了唇角,齐贵嫔气得拍桌而起:“不许笑,谁再敢笑,本宫撕了她的嘴!”
她怒瞪葳蕤:“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编排本宫,别以为有皇上撑腰,本宫奈何不了你!”
葳蕤无辜啊了一声:“编排娘娘,嫔妾可不敢啊,只是真心疑惑,求娘娘指点罢了。”
齐贵嫔被气得脸色发青:“好,好得很呐,你给本宫等着。”
“等着什么?”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葳蕤只觉得如闻仙乐,抬头看去,只见一位约莫二十上下,一袭霁红色宫服的女子缓缓走来。
“嫔妾请德妃娘娘安,德妃娘娘万福金安。”霎时间,所有人都屈身弯腰,就连齐贵嫔也只能不甘不愿地低头请了安。
“娘娘您是不知道,这位明昭仪牙尖嘴利得很,我瞧着性子乖张,还是好好磨磨为好。”
德妃扫了葳蕤一眼,略过的眼神带着同狩元帝如出一辙的威压,叫葳蕤呼吸一滞:“都坐下吧,今日来得倒齐。”
见德妃不搭理她,齐贵嫔的脸色更难看了,她索性一福身:“嫔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说罢转身就走,她的宫女白雪连忙边喊着娘娘边跟上去,葳蕤惊诧齐贵嫔的大胆,偷偷瞄了德妃一眼,却见德妃竟也瞧了过来:“齐贵嫔就是这般性子,明昭仪无需同她计较。”
葳蕤站起身应道:“是,嫔妾听德妃娘娘的。”
德妃这才露出个笑:“明昭仪看起来是个懂事的,甚好,若是人人都能像明昭仪这般听话,也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常贵嫔闻弦音而知雅意:“娘娘何出此言?”
德妃却不愿多说:“一早皇上命人来传旨,三日后在太和殿为班师回朝的几位将军设宴接风,届时朝中在京官员及亲王郡王都会携家眷参宴,各位作为皇上妃嫔,有以身作则之责,切记穿着端正,礼仪得体,若是谁在那日惹出什么事端,皇上与本宫定不会轻饶。”
“是!”妃嫔们闻言露出喜意,有开心能见到家人的,更多的是欢喜终于能见到皇上了。
算来自元宵后,她们都没见过皇上,倒是这个异军突起的明昭仪,整日霸占着皇上,也不知道给皇上下了什么迷魂药。
这般想着,又有几个人酸了起来,心思涌流,德妃坐在最高处,看着众生百面,叹了口气道:“行了,都赶紧回去吧,本宫还有事要忙,这几日无事不要来找本宫。”
瞧着鲜妍的妃子们鱼贯而出,德妃目光绵长,这个明昭仪还未封位时,便闹得后宫沸沸扬扬,如今平步青云成了昭仪,恐怕后宫要热闹一阵子了。只是不知道,这位风光的新人,是第二位贵妃呢,还是只如昙花一现,即刻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