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窗,杨飞月看向对面刚搭起的台子。
真是唱戏的好地方。
她微抿茶水,掩去唇角几丝轻蔑的意思。
屠掌柜拈起一块在江南一带时兴的糕点,咬了半口,却是扯起闲天:“别说,这江南的风物还是不错的。”
吃完,屠掌柜揩去指尖和衣服上的碎屑,道:“听说明宫还放出话来,说明宫的宫主回从在场人中挑选一个带回微生宫。”他整个人半撑在桌子上,手指指点江山似的在虚空上下左右起来:“这可是在江南一带掀起风浪来了!不少人都指着今天的机会进去呢!想想啊,要是能进微生宫,甭管做什么,只看明宫对外这样大方,便猜测那里头应当积攒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啊。也不知我有没有这个机会啊!若能进去,想必调查起来也会容易许多。”说着,屠掌柜看向窗外。
温司绝到了。
着白色衣裙的白宫侍女们脚步轻快地抬着轿辇。风吹过,侍女们黄色的披帛随风扬起,卷起轿帘,世人因此窥见仙人真面。
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围观众人瞬间失了神。
连屠掌柜也是目瞪口呆的样子。好容易回过神来,他咽了口唾沫,吃惊道:“世上竟有这样的人物。”
楼下,已有那等豪放的女侠客耍流氓地吹起口哨。人群有些躁动。
温司绝从轿辇里弯腰走出,燥热的空气似乎因此清凉下来。所有人如痴如醉地望着他,一声不响。一瞬后,爆炸式的尖叫声如海浪一般卷起。
温司绝嘴角噙着抹无可奈何的笑意,低声向旁边的人吩咐了句什么后,他慢条斯理地坐在华盖下,含笑看着粮食与布匹等物被分发到百姓手中。
他开口道,声音清透悦耳:“当中若有富余者,亦可于此箱中行捐赠之善。”
混像个道貌岸然的坑蒙拐骗之徒。杨飞月在心中啐道。
布施还在进行,温司绝没再有下一步动作。几方人马也按兵不动。
隔壁雅间的门又被推开,这次进去的是一个黑裙女子。
女人在距离玄衣男人三步的地方站定,拱手道:“禀报宫主,属下又跟丢了。向姑娘已经不知去向。”
温嗣绝泠泠指尖摩挲着杯沿,面具在照射到此的阳光下闪耀着寒光。所有人都休想越过那光驱接近他。从银屏的视角,刚好能看见楼下坐高台之上的仙人之影,和楼上背光懒靠的鬼魅身躯。暖阳落在他身上,都显现出薄凉的痕迹。他眼睑折痕投下的暗影,带着她许久未曾见过的,不管不顾的冷峻邪肆。
上一次看到这样的神情,似乎还在四年前的某一日。
那一日,宫主滴食未沾,杀了很多微生宫的人。后来,他换下血衣,不顾阻拦地出去,只说该去讨杯喜酒。
是谁的新婚,是谁的喜酒,她和王肇一概不知。只知道那日后,再见宫主时他已经濒死,求生意志极低——而这已经是第二年的事了。
银屏匆忙低下头,有些不安,急不可耐地说道:“我这就去找向姑娘,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到!”
“哐当”一声,似乎是他使力不均,推倒了茶盏。水渍开始将桌面沁成暗色,一路淌到桌沿,落入地板,又复而溅到温嗣绝丝质的鞋面,勾勒点点墨痕。他一动未动,只嗄声道:“不必。”
银屏一时寻帕子不着,忙用衣袖擦干了桌面,而后又蹲下身,想揩去温嗣绝鞋面上的水痕。未料他却轻挪脚步,躲了开来。银屏不敢强求,起身恭谨地退到一旁。
“布施将于未时继续,现在我将从你们当中挑选一人入我微生宫中。”
温司绝的声音从楼下递来,温嗣绝投去视线。
有大胆的女侠用一种热情似火的目光盯住温司绝,压抑住一贯豪迈的姿态,拿捏着几分娇柔问道:“不知宫主对被挑选之人有什么要求呢?也看看奴家能不能满足呀!”
一时间,众人被她的矫揉造作的样子惹笑起来。
女侠见状,摆了下十分有韧劲的腰肢,插科打诨道:“真是讨厌!”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温司绝眼眸微弯的看着她,似乎很是欣赏她这样的热情。
那“鼎鼎有名”的女侠一贯是粗豪惯了的,何时被这样一位清俊美男子给温情脉脉地注视过,登时闹了个大脸红。自己羞了一回,解下腰上的葫芦猛灌了一口烈酒。似乎还真怕被这位宫主给瞧上了,一会见众人目光不在自己,便悄悄躲到别处继续看这场热闹去了。
杨飞月眉眼挂笑,她倒认得这位。乃是江南有名的酒鬼唐笑义,以一套醉拳扬名。
当年她女扮男装游走江南之地时,也被她调戏过几回。后来等她开始表露一种回应时,她反倒寻思不对,开始避着她了。
总之是个喜好过过嘴瘾的不羁人物。
杨飞月见她果然找机会遁走,摇头失笑。
那头,温司绝倒是回答了唐笑义的问题:“倒并无什么要求,只凭我与各位的眼缘罢了。”
如此笼统的挑选标准,反叫众人无着无落了。
杨飞月心下一动,翻身从窗台跃下。蹁跹红衣瞬间吸引来了许多视线,杨飞月屈腿落地,忽觉脚踝崴了下。她帷帽后的双眉微皱,有些吃痛。
...怪只怪她一时忘记顾虑这具身体韧性与内力都有不足。
她佯装无事地站直身体,实则脊背都绷紧了。在看到温司绝向自己看来那一刻,她就知道,事成了。
那厢,温司绝见到这酷似杨飞月的女子,的确是又疑又惊。他怔了几息,不自觉地起身,像杨飞月的方向走近了两步,问道:“姑娘是?”
杨飞月状似未闻,径直转身欲走。
可付诸行动以后,她又后悔了。这脚...怎么就不听使唤。但众目睽睽之下,业已无力回天了。杨飞月忍痛作势离开,不出片刻,果有人拦住她的去路。
赫然便是温司绝身边那擅长耍鞭子的右护法雷俏。
“姑娘且慢,我们宫主问你话呢。”雷俏俨然一股说一不二的架势,以绝对的高姿态随时准备维护着主人的尊严。
杨飞月扭头,却见温司绝已然下台,缓步朝这边走近。
他用一种害怕的、希冀的、忏悔的、冷酷的视线望着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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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中的情感复杂得不可思议。而温司绝也的确为这种纷杂的情绪堵得胸口发闷了。
“可是故人?”他站定在她面前,轻声问道。
“故人是谁?”杨飞月问。
“故人...杨飞月。”
“她不是死了吗?”
温司绝脸色惨白,控制不住身形地后退了一步,身形有些晃地说道:“抱歉,认错了。”
杨飞月深看他一眼,转身离开,隐入人群。
温司绝欲原地呆了一阵,忽而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吩咐道:“去追!”
雷俏领命去办,左护法静静站在温司绝身后半步,坚如磐石。
杨飞月走入小巷,极快褪去那身红衣裳随手抛入就近的院内,正要出巷离开时,身后木门忽被打开,有人将她一把拽了进去。
后脚,就有雷俏带领的一队人马将此次搜查了一遍。
杨飞月本欲挣扎,听见外面的动静,加之看清眼前的人后,才安静下来。
温嗣绝把她圈在臂弯内,使她紧紧贴着墙壁,“向南。”他近乎咬牙切齿地叫她的名字,像有一股邪火憋闷在胸口,挥之不去,又无处可以发泄,“小心玩火自焚。”
杨飞月心下一跳,却只抓握着手心,并不说话。
每每做坏事,总叫暗宫宫主发现,她越发在他面前直不起腰来了。
“究竟是为了真相,还是为了他?”温嗣绝头抵在她旁边,压抑道。
杨飞月不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刚刚发生的全部,他全看在眼里。可他并没有出现破坏她的计划。她升起一股由衷的感激来。
她的回应,只是沉默。
温嗣绝无力了般,轻轻搭靠在她的肩头。
他的难受好像借助空气、借助肢体的接触清晰地传给了杨飞月。她觉得他很难受,可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难受。她心下微酸,几分怜悯几分疼惜地轻拍了拍他紧实的背,轻声道:“宫主,你怎么了?”
温嗣绝嗅着鼻尖属于她的气息,略一侧头,就看见她洁白的耳后,圆润的耳珠。他轻阖上眼,重新直起身,直直地看着她。可等察觉到她眸中柔软的怜悯时,他忽然土崩瓦解,心里没由来一股愤恨。他张口,咬住她的脖颈。
一如她重新回来那一天,他们在翻澜水榭见的第一面时她做的那样。
杨飞月吃痛地倒抽一口气,从脖子红到了耳朵。
温嗣绝察觉到身下她的发紧地轻颤,终于是收了力道。他有气无力地说道:“还你。”
陡然间,杨飞月就想起来那一夜发生的事。原本的不满和不解,忽然就消散了似的。“宫主,你挺记仇的。”
闻言,温嗣绝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是吗?”
杨飞月肯定地点了点头。
温嗣绝更是气笑了起来。微叹口气,他将眸中呼之欲出的情绪压低,恢复一贯的神情后,拦腰将她抱起。
杨飞月登时挣扎起来。
温嗣绝任她闹了一阵,“不是脚崴了?”
...还真是观察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