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虽是后宅,可却正好是与前院的连通之处,廊外常有家仆往来,此刻一个个都嬉笑在外间探头探脑,预备着白看一番热闹。
那姑娘脸色登时煞白,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衣领,哀求道:“不!夫人,求您了,求您饶了我罢!我真的没有撒谎!”
可黄夫人哪里肯听?左右两边的丫鬟见主子主意已定,都卷着袖子朝那姑娘走去,那姑娘眼见不好,站起身拔腿就要跑。可对面人多势众,当即便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一个身形粗大高壮的丫鬟从后头一把扯住了她的头发,甩手便是两个大嘴巴子,“夫人要罚你,竟然还敢逃跑?!”
那姑娘体态纤瘦柔弱,哪里经得住这一嘴巴?嘴角流下一缕血,整个人随即软趴趴地摔在了地上。那丫鬟回头看向黄夫人,见其点了点头,手掌毫不犹豫便向那姑娘的衣襟探去。
“住手!”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呵斥,黄夫人及一众人均是一愣,纷纷循声望去。
程娇甩开花月拉扯自己的手,独自走到那姑娘身前,挡住了无数投在她身上的或嘲弄或狎昵的目光,镇定与黄夫人对峙,“二夫人,这位姑娘已经说明了她是为亡母祭祀,你若对此存疑,大可着人打听一二,岂能仅凭自己臆测就将其定罪?再者,若这位姑娘是二公子的房里人,那二公子便是她的夫君,纵使她是有意在地等待二公子路过,也是理所应当,何谈‘勾引’二字?”
“你!”黄夫人一时语塞,半晌竟笑道:“好哇你,挣上姨娘这个位置才几天呐,敢教训起我来了?”
程娇道:“不敢教训二夫人,只是你我都是女人,当知当众被脱衣是何等屈辱之事。我虽不曾读过几天书,却也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因而不得不站出来替这位姑娘说句话。”
黄夫人细眉倒拧,冷笑道:“你们这等爬床的下作东西,自然都生着同一副淫/邪心肠,如我这等正经人家的女儿,偏不屑与尔等为伍。程氏,我若非要扒了她的衣服,你又待如何?”
程娇道:“我自然不能如何,只是二夫人,你若执意如此,我并不会有丝毫损失,受损的只会是你自己。”
“一派胡言。”黄夫人高昂起头,冷冷道:“分明是这娼妇坏了规矩,我不过执行家规,怎会受损?”
程娇微笑道:“二夫人,这做人做事,最忌讳觉得自己聪明绝顶,倒把旁人都当作糊涂虫。我虽不识得这位姑娘,却也相信寻常人不会拿自己亲娘的性命来开玩笑,她生母亡故半载,二夫人你身为她的主母却丝毫不知,旁人听了,只会觉得这位姑娘可怜,二夫人刻薄,这是其一。其二,无论这位姑娘心中作何所想,观其行为,只是在河边烧了些纸钱,韩家并非皇宫大内,没有不许为亲人祭祀的规矩,而在其未犯错误,仅因二公子有可能从旁路过,就断定她是蓄意勾引,要对她施以当众扒衣的酷刑,此事一旦传开,岂非家中女子人人自危,都要避二公子与二夫人不及了?”
“什么样的东西才会令众人都退避三舍呢?”程娇一字一顿道:“是洪水猛兽、魑魅魍魉。”
“好你个伶牙俐齿的小蹄子!”黄夫人气得一张粉白的圆脸涨红,一手捂着胸口,另一手直指着程娇,“别以为自己生了张巧嘴,就能跟糊弄男人似的把全天下人都糊弄过去!任你如何花言巧语,我今日非扒了你们二人的衣服,好教她们知道,这韩家内宅,究竟捏在谁的手中!”
“那还请弟妹赐教,这韩家内宅,究竟捏在谁的手中啊?”
这一声传来,众人霎时俱是一静,黄夫人更是面色微僵,她勉强挂起一个笑,道:“哟,嫂嫂来了?嫂嫂来得正好,我正打算教训这两个犯了规矩的丫头呢,嫂嫂既来了,此事便托于嫂嫂罢。”
程娇小心将那跌坐在地的姑娘搀扶起,扭头望去,果然见到乔文心面色冷然,在数个丫鬟的围拥下朝自处而来,竹君也跟在她身后,悄悄地朝程娇挤了挤眼睛。
乔文心并不理会黄氏,只略抬了抬手,红岫便出列,指着挤在廊中等着看热闹的那些个家丁小厮怒喝:“一群好没规矩的东西!这里也是你们配待的地儿?眼见着大夫人来了,还不快滚!”家丁们立即拔腿作鸟兽散,红岫尤觉不足,继续骂道:“烂了心肝的王八羔子,还想着看人家姑娘,改明儿我非得回了大公子,将你们的皮也扒光了给大家伙儿看看才是!”
红岫这一通指桑骂槐下来,黄夫人的脸色愈发难看,侍立在她身侧那尤其健硕的丫鬟吟风道:“红岫,行了,得饶人处且饶人,知道的当你是骂小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骂的是谁呢。”
红岫笑道:“这哪里会弄错,我能骂什么人呢,自然是什么人该骂便骂的是谁咯。”
吟风登时咬牙,“你……”
“行了。”乔文心却突然开口,“还傻站在那儿作什么呢?还不快过来!”
程娇呆愣了两秒,对上乔文心冷淡不耐的眼神,才反应过来她竟是对自己说的,连忙扶着那姑娘就要躲到乔文心身后,后头站着的黄夫人却又幽幽道:“站住。”
原先满面怒火消散,黄夫人盈盈笑着,仍旧是一副温婉圆月脸,她走到乔文心面前,道:“嫂嫂要把程姨娘带回家去教训,这我无话可说。只是婵娟这丫头到底是我们二爷房里人,还请嫂嫂将她交还于我。”
此话一出,程娇明显感到靠在自己怀里的婵娟剧烈战栗起来。她看向面无表情的乔文心,有意开口求她出手相助,可黄夫人终究是她的妯娌,与之相对的,自己和婵娟不过是下人,竹君能请来乔夫人替自己解围程娇已经很是意外,她也无法再奢求更多。
这么想着,程娇只有无奈地捏紧了婵娟纤细瘦弱的手臂,长长一声叹息。
乔文心却诧异地看她一眼,眸光微闪了闪,她垂下眼帘,片刻之后,她抬眼看向黄氏,定定道:“婵娟虽是你们屋里人,可我执掌中馈,难道就没有过问的权力了么?此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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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由我已经听说,无非是你觉得婵娟假借祭祀亡母为由,实则是在此处等候二弟,既如此,我便帮着弟妹你查探清楚便是。”说罢,她也不待黄氏拒绝,就扭头对二婢道:“红岫,绿翡,你们去四处找些人证来,今儿个务必把这件事弄得水落石出。”
红岫、绿翡应声领人而去,不多时就各领了几个丫鬟婆子而来,正如程娇此前所想,这种事根本没法胡编乱造,原不过是黄夫人想寻衅生事,找个由头在通房身上撒气罢了。几个被找来的丫鬟婆子众口一致,都说婵娟的亲娘确在年后去世,婵娟还为此哭了一个月。
“知道了。”乔文心听毕,摆手教那些人都下去,又看向黄氏,“弟妹,你还有何话要说?”
黄夫人心中恼恨,偏生此时对着乔文心等人又无可奈何,只得暗暗记下这一笔,面上反而愈发笑得灿烂,柔了嗓子道:“哟,如此说来,竟是我错怪婵娟了。”她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吟风的脑门,“糊涂东西!婵娟家出了这样的事儿,也不知道同我说一声,害得今日竟闹出这样大的误会,回去仔细你的皮!”她又朝婵娟笑道:“好了,莫哭,看你今儿闹的,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随我回去罢。”
黄夫人的笑容温婉可亲,可她眼中寒意凛然,任谁一看都知道,婵娟回去定没有好果子吃,可谁都没办法。纵使乔文心有心相助,她的手也伸不到小叔子的房中,一个通房的名头,几乎就要将这个柔弱的女子钉死在这深墙之中了。
一阵难言的沉默之后,竟是婵娟率先开口,她在程娇怀里动了动,自己慢慢站直了身子,随即她朝一脸愕然的程娇笑了笑,道:“多谢姐姐今日相助。”又转过身向默然无言的乔文心行了一礼,“……多谢大夫人。”
她抬手抹着脸上不住滑落的泪水,就要朝黄氏走去,前院廊中竟又响起一个声音——“今儿什么日子啊,这里竟这样热闹?都别走都别走,让我二爷来瞧一瞧。”
一个身量颇高,却挟带满身酒气的年轻男人在小厮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朝此处走来。程娇借月色悄悄一看,见那男人五官与韩桢、韩芷皆颇为相似,只是他眼下发黑、面色浮红,眉梢眼角皆浸满了脂粉酒气。
想来这位便是韩家的二公子,韩棣。
程娇正思索间,乔文心开口说话了,“二弟,你来得正好。你房中这位叫婵娟的姑娘,我是素闻她有一手好绣活儿的,正巧过几日中元,要做几件锦绣衣裳烧给先人,我便斗胆问你借婵娟姑娘一用,你看可好?”
黄氏暗急,正欲开口,韩棣已笑道:“这么一点小事,嫂嫂你自己做主便是……不过,我房里还有个叫婵娟的?我怎么浑没印象?”
他醉醺醺地转着圈,在众婢子面前一一晃悠打量过,“婵娟?婵娟?谁是婵娟啊?”
程娇拽着婵娟低头正欲避开,却见那双玄缎皂靴竟停在了自己跟前。韩棣弯下腰,怔怔地看着她的脸,眼露痴迷,“……你就是婵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