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被拉回五年前。
“阿爹!女儿求您!求您放了孜山吧!”一女子身着素衣跪在滂沱大雨之中,她面容苍白如纸,密集的雨水随时能将她击垮。
她重重磕头,光洁的面庞染上泥污,被雨水冲刷干净后再次磕头,如此反复,面前的泥地都被磕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水洼。
天公织雨如幕,似是不满意自己的作品,忽又变了脸,天地瞬时暗淡,唯余一抹白色的身影摇摇欲坠。
“啪吱——啪吱——”不知是谁踏着雨水而来,皮质的黑色长靴咯吱作响,行走时溅起一片片水花,“玉儿,你这又是何苦呢?”
沙玉艰难抬眸,朦胧中只看见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撑伞而来,周围的雨水被隔绝在外,她终于看清来人的模样,“阿衡,你帮我劝劝阿爹,让他放了孜山吧.....”
沙衡将手中的伞向下倾斜,他不在乎自己的后背是否暴露在外,任由着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肩膀往下流淌,只要他的玉儿没有淋雨便好。
沙衡原本在外驯养狼崽子,听人说沙老抓了狂水部的一个男人,沙玉正跪地苦苦哀求。
他心中了然,二话不说便往回赶。
谁知半路狂风忽起,大雨骤降,他随意借了把伞匆匆赶来,待看到跪在雨幕中的沙玉时,他心猛地一揪,还是忍不住上前,替她挡下这风雨。
沙衡撑着伞缓缓蹲下身,替沙玉拨开凌乱的头发,“玉儿,向沙老认个错吧!忘掉一切,重新开始。”
沙玉原本充满希冀的眼眸瞬时暗淡,她苦笑道:“可我的芽芽怎么办?她还那样小,她离不开母亲的照顾!”
此时,芽芽已经出生五个月,由阿刀婶儿代为照看。
沙衡内心一阵酸涩,看着曾经被众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玉儿妹妹,他终究不忍她落泪,“不如,把芽芽一起带回来,我们......”
不等沙衡把话说完,沙玉出声打断他:“不行!”
沙衡明显一怔,人高马大的男人,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受伤的表情,还夹杂着委屈、以及不甘的复杂神色......
沙衡比沙玉大一岁,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沙玉是邬河部沙老唯一的孩子,沙衡从小便被父母教育一定要照顾好玉儿妹妹,保护她不受伤害。
从沙玉还在幼年时期,小沙衡就开始天天围着她转,满心满眼都是可爱的玉儿妹妹,他在心底里暗暗发誓,长大后一定要成为部族里最强悍的勇士,一生一世守护玉儿妹妹,其他人休想靠近。
可长大之后,一切都变了。
玉儿妹妹被他弄丢了,他的玉儿妹妹再也回不来了。
犹记得,玉儿妹妹十八岁生日那天,她哭着闹着要去远处的苍绝山上摘野果子吃。
沙衡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便答应带她上山。
“玉儿妹妹,我们说好了,就这一次,如果被阿爹发现我带你上山,他肯定会把我打死的!”
“你就放心吧!此事你知我知,只要你我都不说,没人会知道的~”
就这样,沙衡带着沙玉上了苍绝山。
两人在山上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慢慢的沙衡放松了警惕,可谁承想,他只是爬树摘个果子的时间,沙玉便不见了。
沙衡头一次有种天塌了的感觉,他自己丢了不要紧,万一玉儿妹妹遇到危险怎么办?
他高声呼喊,也顾不得是否会引来猛兽、他飞奔在山间,也顾不得乱石枝桠划破皮肤......
天色渐渐黑沉,沙衡仍旧没有找到沙玉。
沙衡只得赶紧通知族人,邬河部族人全体出动寻找沙玉,七天七夜仍不见踪影。
后来,沙玉自己回来了。
沙老问她怎么回来的?这七天都去了哪里?
沙玉不吭不响,什么也不说,众人只能作罢。
当时,沙衡被他阿爹打得皮开肉绽、深可见骨,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足足休养了小半年才恢复如初。
也正是在那半年的时间里,沙玉经常偷跑出去寻找她的救命恩人。
等沙衡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也完了。
他的玉儿妹妹爱上了一个狂水部的男人,她说,那是她的救命恩人。
可邬河部与狂水部势同水火,她怎么可以爱上那样的男人?她怎么可以爱上别人......
当沙玉再次想要偷跑出去时,沙衡发现了她的行踪并质问她为何要那样做,是否受到他人的蒙骗或者威胁?如果被人欺负了一定要告诉他,他会替她教训那些人。
沙玉哭着吼道:“是我骗孜山说自己是孤儿,这一切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也没有骗我利用我,他是无辜的!”
沙衡指尖几乎要掐进血肉里,他软下语气,近乎哀求道:“玉儿妹妹,你不要走好不好,这里是你的家啊!”
沙玉面无表情道:“我怀孕了。”
沙衡难以置信,恨不得立马去杀了那个叫孜山的男人,他怎么敢这样对她?!
“玉儿,你真的......喜欢他吗?”
“对!就算天塌下来,我也要去找他,你们能关我一时,难不成还能关我一辈子吗?”
沙衡沉默,他放走了沙玉。
自那之后,他变了,她也变了,再也回不到从前纯粹的时光。
—
苏湳蹙眉,“那沙玉和孜山呢?”
阿刀婶儿停下手中的动作,怔怔的望着远方,语气里透着丝丝哀意,“死了。”
苏湳震惊:“都...都死了吗?”
阿刀婶儿长吁一口气道:“也正是那一次,邬河部举族来犯,掳走令女息婳将其残忍杀害,又夜袭令女祠、毁坏斧头草、意图偷取银蛇蛊......”
苏湳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她心想:“看来,这邬河部与狂水部积怨已久,其中的恩怨是非也不少!”
她继续问道:“那沙衡呢?”
“沙玉和孜山死后我们才知道,原来沙玉根本就不是孤儿,她竟是邬河部沙老的独女。”
阿刀婶儿抹了把眼泪继续说道:“沙老膝下无子,沙玉死后,他便过继了沙古做儿子,谁知沙古天性淫靡,只知道花天酒地,沙老便转换目标,着手培养沙衡做接班人,其余的也就不得而知了。”
......
苏湳担心独自留在宅院里的林茗,便打了声招呼先行离开,其余人则留在阿刀婶儿家中闲坐。
临走前,阿刀婶儿提了一小筐刚出炉的包子,用干净的棉布盖着,“小苏啊!这几个包子你带回去吃。”
苏湳感觉心里暖呼呼的,趁着包子还热乎,她要赶紧带回去给林茗尝尝。
苏湳刚踏进后院儿,便看见一个陌生人站在四方池边,他双手背后,似乎是在观赏游鱼。
“你是谁?!”
那人悠悠转身,同样露出一副诧异的神情,他模仿着苏湳的语气反问道:“你又是谁?”
苏湳形容戒备,她快速跑到凉棚那边,将呆滞的林茗护在身后,她犹豫着开口问道:“你是来找什么人吗?”
“我叫息虎,来找令女。”息虎饶有兴致的看着苏湳,他微微挑眉道:“你和他什么关系?”他指的是林茗。
苏湳心中疑惑,息虎这名字好耳熟啊,似乎听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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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过......
“青淼不在,你找她有什么事?”苏湳对息虎的直观印象不是很好,她不喜欢留着一头蓬乱长发的男人,特别是眼前这人看着似乎不太正常的感觉。
息虎察觉到苏湳隐隐散发的敌意,不由反思自己是否说错了话?
他浅笑道:“劳烦告诉令女,息虎来过。”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林茗,便出门离去。
苏湳感觉此人莫名其妙像个圣人蛋,她转身将小箩筐里的包子拿出来递给林茗,“肉包子来咯~”
临近傍晚时分,青淼、青焱顶着落日余晖缓缓归来。
“走快点!”青淼左手拎着一只熏鸭、右手拎着一块腊肉,每次去阿刀婶儿家都是连吃带拿。
“阿姐,你就不能自己下来走路吗?”青炎背着青淼气喘吁吁,偏偏他阿姐还让他走快些,天可怜见儿,他还在长身体呢!
“阿惹师兄怎么叮嘱你的?都忘了吗?”
“师兄说,他不在的时候,让我照顾好阿姐......”青炎嘟囔着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就对了嘛~”青淼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特殊待遇。
回到院子后,苏湳告诉青淼,一个叫息虎的人来过。
青淼应声,“好,我知道了。”
天色渐晚,几人坐在后院的凉棚里吃饭,却听院外有人高呼:“青淼丫头!”
几人齐齐朝院门口的方向望去,只见林阿公匆忙赶来,沟壑纵横的脸上溢满焦急之色。
青淼心里一咯噔,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林阿公向来温和,说话的语调都是慢慢悠悠,很少见他如此慌张。
“林阿公,出什么事了?”青淼握紧腰间的青玉环,内心恍惚不安。
“阿惹!是阿惹出事儿了!”林阿公也顾不得自己这一把老骨头,挥舞着双手高喊道:“快,快去我家看看!”
青淼出奇的冷静,她朝青焱吩咐道:“去令女祠通知豹叔,让他赶去林阿公家,你留在祠堂里守着!”
青焱一听阿惹师兄出事后,双眼发红,立即朝令女祠飞奔而去。
青淼转而对苏湳叮嘱道:“你和林茗待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关好院门。”
苏湳一脸担忧,重重点头。
青淼脸色煞白,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林阿公,我们走!”
苏湳听从青淼的叮嘱,在所有人走后关上院门,而后将林茗带进屋内,紧闭门窗。
青炎将消息带到,息豹在得知阿惹出事后,立马准备动身。
临走前,他犹豫了,“青焱,你去帮把拐杖拿来。”
青焱走开后,息豹走到楼梯拐角的隐蔽处,对藏身在那里的息虎说了一句话,而后拿了拐杖匆匆离去。
所幸林阿公的家并不远,青淼赶到院外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屋内,阿惹双目紧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肉眼可见的皮肤没有一块是完好的,一双手可以说是血肉模糊,暗色的衣服被血液浸透,地面上洇出一大片血迹。
“阿惹?阿惹!”青淼哆哆嗦嗦伸出双手,她想要抚摸阿惹的面庞,可他满脸的伤痕,有些还在往外沁血,她只能作罢。
青淼近乎崩溃,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从未见过阿惹这般模样。
阿惹从来都是武力、可靠、智慧、冷静的代名词,她自己作为令女,在大小事务上也十分依赖阿惹,似乎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要冷静!”青淼自言自语自我安慰,她跪在地上,伸手探了探阿惹的鼻息,“不可能......阿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