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公府人声鼎沸,想要寻个清净点的地方很是不易,秦明景和秦夫人踱步许久来到山墙下,两人看着那根金鹤花钗,俱是神情凝重。
“夫人,不然这桩婚事算了吧。”秦明景叹了声,“就算熙姐儿之后嫁过来,公府里的诸多关系便能叫她左右为难,原还觉得尤氏跟贵妃和世子相处融洽,不成想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今儿这场面,贵妃摆明要跟尤氏作对,尤氏喜欢熙姐儿,贵妃就厚赏愫姐儿,她们内斗不该拉咱们女儿跳火坑,这亲事不结也罢。”
秦夫人拽他衣袖,示意他小点声。
“老爷所言极是,与其亲事被动,不如及早抽身,待会儿宴席过后我同尤氏表明心思,她自己个儿知道轻重。”
想起尤氏推脱的场景,秦夫人低哼了声:“先前便不该信她。”
少顷,秦夫人面露惆怅:“老爷不知,熙姐儿怕是对沈世子动了真心,我担心说不动她,反叫她暗自伤怀。”
秦明景拍拍秦夫人肩膀:“长痛不如短痛,总好过往后掉进烂泥里,爬出来都难。”
朱嬷嬷咳了声,见两人站定,这才疾步过来。
“老爷,夫人,栖水阁那边仿佛要出事。”
秦夫人神经一跳:“怎么了?”
她便是从栖水阁离开,两个女儿应当都在里头,锦葵和红蓼自然也在,能出什么事?
朱嬷嬷:“老奴也不大清楚,只是瞧着许多人都往栖水阁方向走,心下咯噔,便赶紧来找夫人回禀。”
秦明景道:“不管何事,夫人需得稳住心神,切莫惊慌。”
秦夫人点头:“老爷放心。”
栖水阁临湖而建,四面花窗,淡青色帘帐垂落到地,因天气凉湛,阁内烧着炭盆,熏香味道弥散的尤其透彻。
桌案上摆置着青玉花囊,当中斜斜插了几支含苞待放的海棠,茶盏空了,旁边有人伏睡轻酣,两条长臂垫在脸下,只露出线条遒劲的背部。
秦愫端坐在侧,双手搭在桌上,目光若有似无瞟一眼四联山水屏,又挪到门框处,她静等了一刻钟,方要松口气时,外头传来闺秀们愉悦的说话声,越来越清楚,直到逼近门口。
秦愫悬着的心扑通坠入水底,像有个铁砣拽着直直下沉,她攥了攥发凉的手,对秦熙彻底失望。
“愫愫?”
推门而入的闺秀们皆怔了瞬,说笑声戛然而止,秦熙最先反应过来,自人群中走上前去,先是看向秦愫,继而缓缓扭头,似被惊到一般启唇,“大表兄?”
众人才知桌上酣睡那人是袁光霁。
秦熙倒吸了口气:“你们两个怎么单独在此,他…大表兄有没有…”恰到好处的欲言又止,在外人看来是姐姐对妹妹的急切关心。
秦愫垂下眼睫,在秦熙拉起她手时微微斜眸,“他究竟有没有唐突你?”
这话不问还好,旁人或许不会往深处想,但既已说出,且还是由秦熙嘴中问出来的,那诸闺秀自然就要多想。
孤男寡女,表兄表妹,躲在这僻静的栖水阁,还能做什么。
薛驰月张了张嘴,但还是没说出口,换做是她,或许会为秦愫打圆场,而非径直发问,这不是堪堪落人口实了吗?
人群里已经有窸窣声,很轻,但即便听不清也知她们在鄙夷什么,无非是说秦二姑娘轻浮浪荡,禀性难移。
秦愫弯唇轻笑,能感觉到握住她手臂的那只手抖了下,但很快攥的更紧,像是在下定决心。
“秦二姑娘,你倒是说句话,这样可不要急坏了大姑娘。”有人装着关切,眉目蹙拢地提醒。
接着便有人附和:“是呀,咱们来这儿是为了观赏湖景,也不是故意撞见你跟袁家小郎君的。”
这话里幸灾乐祸的意味简直欲盖弥彰。
要热闹起来了,她们擎等着印证当年的流言,迫不及待要证实一件事,秦二姑娘的确品行不堪。
薛驰月实在没忍住:“六娘若是吃醉酒,回陆夫人身边睡一会儿便是,可若说错话传到陆夫人耳中,想来往后我们找六娘吃酒都难了。”
陆六娘瞪了眼薛驰月,而后愤愤别过头去,无他,陆六娘虽记在陆夫人名下,却只是个姨娘生的,且早年间姨娘倚仗美貌多番顶撞陆夫人,以至于亡故许久,陆夫人仍对她颇多怨恨,为此陆六娘行事也受牵制,不敢过于跋扈。
秦熙没想到薛驰月会在此时打抱不平,咬了咬唇,小声道:“今日的事,还望诸位姐妹莫要外传,我代愫愫先行道谢了。”
她颔首福礼,端的是大家风范。
秦愫撑起腮颊,若有所思地看向她:“姐姐,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闻言,秦熙斜觑了一眼。
“你没有下次了。”秦愫起身时,靠近她耳畔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说过,不原谅。”
秦熙看到那抹碧青色裙摆晃过眼帘,径直走到雕花隔断处站定,众人目光随之望去,秦愫撩开落地轻纱,四联山水花鸟薄绢屏后,隐隐绰绰可见人影。
“那是…”
“沈世子?!”
秦熙双腿一软,她撑住桌案站定后急急看去。
沈从简自四联屏风后绕出,长眸深邃淡淡略过阁中,似笑非笑地拱手作揖:“方才尚未开口,便被迫听了许久的墙根,实属无奈,但我有一点不明,还请秦姑娘解惑。”
秦熙脸上没了血色,温婉的神情此刻露出几分惶惑:“沈郎君请说。”
沈从简:“不知秦姑娘说的是何事,需得诸位保密,不得外传。”
秦熙只觉得一阵冷一阵热,喉咙发紧,掌心濡湿:“原是我弄错了,还以为愫愫又跟从前那般只顾着玩,忘了分寸,所谓关心则乱,实在是我一时情急,竟也没问清楚便责怪了愫愫。”
她神色懊恼,语气委屈,说完低头用绢帕擦拭眼睛,再抬头时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愫愫,你到这儿来是做什么?”
秦愫笑,抬手指向四联屏后的位置,花梨木长案上覆着薄绸,四角缀着流苏穗子。
“弹琴,品评琴技。”
秦熙怔住,薛驰月诧异:“你?你不是早就放弃学琴了吗?”
当初秦家为了两个女儿学琴,请的是出身琴艺世家的师老先生,师老先生严苛,但也愿意栽培有天赋的学生,故而去秦家试教了一节课后,这才决定留下。后来秦愫停学,只秦熙跟着师老先生又学了两年,直到师老先生身子不适,告假离京。
京城都知,闺秀中秦熙琴技堪称第一。
沈从简惊讶:“是吗?”
秦愫走到屏风后,将薄绸揭开,坐在琴案前,素手轻轻一摇,琴音空灵生动。
秦熙几乎立时听出来,这是那把绿绮。
隔着屏风,她能看到秦愫在抚弄琴弦,她很想出声阻止,也知自己该去将人拉起来,她想了好多理由,可无一条能顺理成章。
琴音响起来的时候,秦熙便知自己十几年的苦心经营全没了。
师老先生留下教学,根本就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秦愫,第一节课,他便当着她们两姐妹的面不吝赞美,说秦愫是百年难遇的学琴天才,若拜在他门下好生习琴,定能有一番成就。
秦愫可怜她,没把这些话告诉父亲母亲。
她起初不信什么天赋,认为勤能补拙,只要自己拼命练习,一定能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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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愫。可是同样一首曲子,她昼夜不歇的练习,却怎么也达不到秦愫信手拈来的流畅,她就像为弹琴而生,每个琴音都在附和她的手指,任凭她随意驱使,总能变化出让人心动的声音。
那一刻,秦熙的信念崩塌。
正如她自幼便知道的事实,秦愫比她生的好,比她性格活泼,比她聪颖可爱。现在,她又比自己更有天赋,不管学什么,秦愫总是那么轻而易举,衬的她蠢笨丑陋,毫无是处。
当然,秦熙最厌恶的还是秦愫的自以为是,她一直不把自己看在眼里,所以才会站在高处同情自己,俯视自己。
秦愫的半途而废,是对她的最大羞辱。
“姐姐,此后先生只教你自己,你别睡那么晚了。”
师老先生责骂她许久,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知道那日的师老先生动了半生来最大的怒气。
秦熙明白,那是惋惜,是遗憾,恼怒秦愫浪费天赋。
一曲结束,众人久久不能从中抽离。
有谁忽然喃喃:“这是失传已久的《白雪》啊,师老先生祖上所作,不是已经被毁了吗,怎么她会弹?”
“是啊,就算师老先生传承,也该传给秦大姑娘,怎么会传给她?”
唏嘘声刺破耳膜般,扎的秦熙面色苍白,她的手指蜷起,指甲抠着肉,不疼,只是屈辱。
秦愫抬眸,看到秦熙死死盯视的眼睛,她莞尔一笑,双手覆在琴弦上感叹:“真是一把好琴。”
绿绮,宫里赏赐,当然是好琴。
沈从简轻拍双手,赞道:“如折竹碎玉,凛然清洁,雪竹琳琅,犹若仙境。”
他走上前去,看着落在琴弦上细长柔韧的手指,余光斜睨,看到秦熙微微摇晃的身影,这一刻,她应当想弄死自己的妹妹吧。
“佳品良人,相得益彰,今将绿绮赠与秦二姑娘,也算全了这把琴的名声。”
秦夫人赶过来时,秋蝉和夏萤正收拾绿绮,装匣整理后便抱起来去寻后院秦家马车。
“母亲,大表兄醉了,我去找他身边的随行过来。”秦愫福了福身,先行离开。
袁光霁是被人引来的,不知在席上吃了什么东西,坐下没多久便昏睡过去。
秦愫险些便喝了那盏茶,同袁光霁一样为人鱼肉,她闻出茶里的味道,也提前做好了反击。
沈从简有雅兴,有绿绮,自然也拒绝不了《白雪》的诱惑,师老先生将琴谱交到秦愫手中,犹对当年之事抱憾愤懑,秦愫羞愧,却以为自己对的起秦熙,不成想她的退步没有换来感谢,反倒招来憎恶嫉恨。
当初是吕颂,现下是袁光霁。
这一次,秦熙是要将她彻底毁了。
坐上马车,那张绿绮就横在方案上,淡淡的古木香气沁人心脾。
秦愫紧绷的情绪没有消减,她从栖水阁便开始伪装,装的冷静镇定,装的胸有成竹,更装的毫不在乎,然尖刀对向姐姐,第一次发出回击的刹那,她其实犹豫了,想着不若就算了,不跟她计较,可她终究没有收手,她将秦熙的颜面踩在地上,痛快发泄。
这并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红蓼,回去后收拾我们的东西,等大表兄启程回沂州时,咱们跟他一起走。”
红蓼惊呆,僵了半晌小声问道:“咱们还回来吗?”
秦愫撩开车帘,吹着冷风笑道:“当然,这次,我们只是去避避风头。”
还有一月便是外祖母的生辰,前去贺寿会是再好不过的说辞,想来家中最近都不得安宁了,从前他们会为了秦熙送她出京,此番应该还是如此。
这一次,她不叫父亲母亲为难,她想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