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弯月的光像一层霜冻,将秦家正院凝在淡淡的冷寂中。
朱嬷嬷屏退了下人,将门从内合上,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自打坐上马车回府开始,大姑娘的泪便没断过,一路上红着眼眶小声啜泣,也不说话,只是兀自垂泪,那模样别说是夫人,便是自己瞧了都难受。
二姑娘连同那把绿绮早早等在屋内,不知坐了多久,桌上茶水都凉透了,她腰背还是端的笔直,朱嬷嬷仿佛看到三年前那个深夜,二姑娘也是这般等待聆讯。
进屋看到绿绮,秦熙的泪便再也止不住,扑簌簌滚落。
秦夫人叹了声,将她揽进怀里,她想出声安慰,但看了眼站起身来的秦愫,又咽回去,此事说到底,不怨愫愫,怨不得愫愫。
那该怨恨谁呢?
秦夫人抚摸着秦熙的脑袋,掏出帕子给她擦拭眼泪,许久,两人才分别坐下,秦愫也跟着坐在秦熙对面。
“这把琴你准备如何处置?”
秦夫人叩着桌案,目光平静地望向秦愫。
秦愫还未开口,秦熙便哽咽着说道:“母亲,你莫要让愫愫为难,我哭是为我自己,既好心办了坏事,又有技不如人,并非为着这把琴,我只是…怪自己不够好,所以才不被珍视。”
秦夫人摇头:“别胡思乱想,你处处都好,别把责任归咎到自己身上,不是你的错。”
闻言,秦熙捂住脸,泪无声无息地从指缝间滚落。
秦愫原想说的话,忽然没了踪迹,她目不转睛看着秦夫人,仿佛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但,还是在等。
“愫愫,你今日出尽了风头,可想过置你姐姐颜面何存?你若要品评琴技,该提早知会一声,何故突然行事,弄得场面这般尴尬?锋芒太盛需得收敛,你总也改不了这个性子,太过张扬,往后迟早是要吃亏的。”
秦熙拦住她,劝道:“母亲,其实是我们误闯过去,不关愫愫的事,他们原是要私底下品评,没想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愫愫已经改了。”
秦夫人神色依旧凝重,叹了声说道:“我却是不知你弹得这样好,既有如此琴技,怎当年不继续学下去,反让师老先生动那样大的怒气?换言之,就算你弹得好,也不该同沈世子他们品评,你难道忘了当年,忘了吕颂是如何为了你退亲,让秦吕两家关系疏远的吗?
你姐姐说你改了,可你分明还是那个样子,任性肆意,丝毫不顾及秦家体面。”
这番话说完,秦夫人先是愣住,进屋时她可不是这么想的,怎的说了会儿话理智全无,竟一股脑儿冲着愫愫去了,她捏着帕子,懊恼的同时想着说辞找补。
秦愫起身走到堂中,没有反驳,只福身下去,神态语气同素日无异。
“回母亲的话,起先公府下人引领我们前去栖水阁,母亲和姐姐也在,而后母亲去寻父亲说事,阁中便只剩下我与姐姐两人,锦葵和红蓼都守在外头。
再之后姐姐让锦葵陪着去湖边散心,没过多久锦葵折返,以丢失荷包为由支开红蓼,阁内至此只我一人,至于大表兄是怎么去的,还是等他醒来自己说的才好。
自始至终我都安分守己地待在阁内,沈世子到栖水阁,并非我能左右,是他自己的决定,他要品评琴技,亦非我能主导和干涉。
我有没有任性肆意,还望母亲明察。”
一字一句,条理清晰。
秦夫人心中顿时大明,其实在公府那会儿她便多少猜出真相,不是她有多么精明,而是整件事手段实在稚嫩,目的又过于明确。
秦愫在栖水阁,秦熙怎会不知?既知道又故意带闺秀同去,不正是为了坐实什么吗?在场之人除了秦熙,又有谁知道袁光霁和秦愫的渊源,又有谁巴望着借今日促成他们两个的婚事?
秦夫人心下为难,她知道秦熙的渴望,也知道秦熙的恐惧,所以她才会行差踏错,做出这等糊涂事来。
但想到过会儿要与秦熙说的话,她又忍不住心软,权衡再三,秦夫人撑额长长吁了口气。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谁都莫要再提。”
秦愫垂着眼睫,她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也不指望母亲会给她一个公道。
正如母亲常说,“你们是双生子,可你处处都比熙姐儿强,你得到那么多,便也该体谅她的苦楚,知道她的艰难。
愫愫,别跟熙姐儿争抢,多帮帮她吧。”
也不知从哪日开始的,相貌好成了秦愫的欲加之罪,相貌平平也成了秦熙的丹书铁券。
临走前,秦愫同秦夫人说起想随大表兄回沂州的想法,秦夫人思忖片刻便应了下来。
“你外祖母一向是最疼你的,我不得便,你去陪她一阵子也是好的。”
初春时节的夜,冷意沁人骨里。
秦愫睡不着,枕着手臂一眨不眨地盯着纱帐,窗外偶尔有虫鸣声,长久的静默后显得这夜更凉。
她希望母亲答应,但不愿母亲答应的如此爽快。
秦夫人却没空想秦愫在纠结什么,自从跟秦熙说了要与晋国公府了断,她点头答应,转过脸来却是茶饭不思,昼夜难眠,短短数日小脸瘦的凹陷下来,走路都能被风吹倒似的。
秦熙很温顺,从不忤逆长辈,尽管她在意沈从简,却还是听从自己的吩咐,说不与沈从简往来便再没去过晋国公府,便是尤氏送来的邀帖和礼物,秦熙也都交给秦夫人来处置。
“熙姐儿太懂事了,我看着着实心疼。”
秦夫人将帷帐落下来后,靠在软枕上与秦明景感慨,“虽说咱们是为她好,可见她这样委屈自己,又不落忍,何况那位沈世子各方条件俱佳,如此错过倒也可惜了。”
秦明景把书往旁边拿开,笑道:“再好也不能嫁,公府里头门道太多,贵妃和晋国公也不对付,似乎吵过,沈从简这些日子都住在署衙。”
秦夫人低笑:“这儿都没外人,老爷不必说些场面话,贵妃和晋国公争吵,约莫都是做给圣上看的,哪里会是真的反目。当今需要晋国公驻守边境,就得放权给他,然又怕先帝在位时的乱局,特召沈家入京,不就是为了牵制晋国公吗?”
秦明景往后一仰:“真假都与咱们无关,看好熙姐儿便是。”
秦夫人嗯了声,又说起秦愫跟袁光霁回沂州,秦明景蹙眉,扭头问道:“她才回来多久,怎的又要走?”
“只去给我母亲过生辰,不为旁的,最多待两个月便回了。再说她暂时离京也是好的,不然跟熙姐儿在家中抬头不见低头见,谁都不痛快,不如就先分开她们,等日子久了这事也就淡了。
老爷不知,我夹在当中很是难做,为人父母总也端不平那碗水,总觉得都亏欠她们的。”
秦明景点头:“此事她们都有委屈,但好在孩子们都懂事。”
秦夫人靠过去:“你说她们姐妹两个,若是同样姿容该多好,偏愫愫全占了,熙姐儿这孩子,太可怜。”
晋国公府,尤氏接连数日憋着窝火,抑郁的快要喘不过气,但碍着晋国公在,她又不得不强颜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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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出慈母做派。
晋国公体谅她,送了丰厚的礼物以做抚慰,“我知你不易,且再熬几年,等咱们安定下来,我许你的都会给你。”
尤氏听了,精神大作,软软伏过去边抹泪边柔声说道:“国公爷知道我不易,我便是再难也能撑住,他们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哪里会因小事真的懊恼。
回去后你尽可放心,京城有我守着,便不会出叫人看笑话的乱子。”
晋国公最爱尤氏做小伏低的模样,她从不会与自己争执,像一只温顺的绵羊,如此也省去不少烦心和麻烦。
沈从简回府看到满面春风的尤氏,便知父亲一定又予她承诺,还真是个好哄的女人。
“薛家的事儿还没摆平?”晋国公翻看了几页案录,抬头审视般扫来。
沈从简道:“儿子会摆平的。”
晋国公冷冷一笑:“你还能有什么法子?秦家女跟你断了往来,难不成你再去勾搭薛家女?”
沈从简掀起眼皮,淡淡回望着这位浑身煞气的父亲,依旧用平缓的嗓音不疾不徐:“有些关系,只要我不想断,便不会断,我应允父亲的军令,也必然能如期完成。”
晋国公看着他与亡妻相像的眼睛,有一瞬仿佛回到当年,亡妻也是这般盯视自己,只不过眼神比儿子更加清高倨傲,像一头不被驯服的野兽。
他往后靠着圈椅椅背,双臂正在脑下,若有所思。
“薛家的事不能耽搁,还有沂州那边,我不放心旁人,你得亲自走一趟。”
“好。”
秋蝉等在门外,见沈从简出来便疾走跟上。
“禀世子,秦家定了明日的商船送袁光霁离开,据属下调查,秦二姑娘似乎要与袁光霁同行。”
沈从简睨了眼,脚步未停:“秦家又要撵她出京?”
秋蝉道:“属下不能近身,只知道好像是去给老太太贺寿,至于其中内情,属下没有亲耳听到。”
沂州
沈从简片刻后有了对策,“散出我要去沂州的消息,务必让秦家大姑娘知道。”
秦熙还有用处,至少在套完薛都尉的事情前,他不能舍弃秦熙。且此番去沂州不能让当今觉出异样,陪秦大姑娘同去给未来外祖母贺寿,这个理由倒不牵强。
边境军马充足,粮草辎重也在源源不断的储备,他必须配合父亲尽快说服薛都尉和沂州都督,这两人是他们沈家日后起势的关键所在。
成,则兵不血刃,败,则元气大损。
先帝为稳固皇位,平衡朝局,对扶持自己的世家无情斩杀。而后末年又为了给当今铺路强行将外围的沈家扶植起来,成为新贵,想用圣恩令沈家感恩戴德,以此忠君报国。
几十年后呢,若沈家再度威胁到皇权,会不会成为倒下去的无数世家之一。
必然会的。
沈家不能坐以待毙。
秦熙没有让沈从简失望,只不过半日光景,他便得到秦熙亦要同去沂州的消息。
秋蝉找出绣金线团纹锦衣,又给他搭了件雪色鹤氅,沈从简犹嫌不够,又去找出不常佩戴的紫金冠,精心妆饰后站起身来。
“如何?”
秋蝉和夏萤忙垂首,恭敬道:“秦家大姑娘必对世子倾心爱慕。”
沈从简抻着鹤氅,忽然抬起狭长凤眸,微微一凛,问:“那秦二姑娘呢?”
秋蝉看了眼夏萤,夏萤看了眼秋蝉,而后异口同声。
“亦会被世子风姿所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