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认清
    两辆马车缓缓停在玉京最有名的乐坊前。

    一辆周阳王府的,一辆平凉侯府的,无论哪个,都是贵客,汀兰坊的管事娘子听了堂倌通报后亲自过来接待,领几人去了楼上的雅座。

    才坐下,忽听一道熟悉的声音。

    裴姝回头,透过帷帽前的白纱,一眼瞧见了不远处与她隔了两张桌子的钟昱明,见他支着下巴,神情很是不耐烦,此刻他白靴上布满了茶渍,旁边一个堂倌弯着腰不停地向他赔罪。

    显然,是这个小堂倌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了钟昱明身上,才有了方才那一声呵斥。

    钟昱明摆摆手,让那堂倌退下,坐在他对面的男子反笑他:“哟,是谁惹的咱钟小公子这么大的火气?”

    “喝酒。”钟昱明很是郁闷,他拿起斟满了酒的酒杯,忽觉有人在看他,抬眼望过去,又没发现什么人。

    裴姝轻松了一口气,还好她反应快。

    怎么随便出趟门就遇上这个祖宗了?

    周攸宁也是瞧见了,便问:“阿姝,那是你表兄吧?要过去打个招呼吗?”

    “我瞧他今日气儿不顺,我还是不过去了吧……”裴姝轻轻揭过这一茬,说,“不知道扬州来的那位娘子今日会不会露面。”

    周攸宁也好奇,便叫来一个堂倌打听。

    徐卿言和周越对立而坐,两人却都不说话,气氛略显生硬,裴姝和徐卿言也只是幼时在周阳王府见过几回,后面便不常见,只知她是个温和性子,待人和善,却不多话,而周越更是个闷葫芦。

    若这二人成了婚……

    被叫来问话的堂倌立马回了话,说是扬州来的那位陈娘子待会就要在堂中弹琴,届时还有精心准备的歌舞。

    “今日正是样样都赶巧了。”周攸宁瞧着她家兄长和徐卿言生分的模样暗暗着急,她心生一计,朝裴姝眨了下眼睛,又说,“阿姝,你陪我去更衣吧?”

    啊?

    裴姝反应过来,赶紧应下:“好。”

    二人离开后,徐卿言双手交握于桌下,帷帽上的纱帘只掀上去一半,可已足够看清眼前的人,她见周越只看着楼下大堂,便轻咳了一声,果然引起周越的注意。

    “徐姑娘可有不适?”

    “没。”徐卿言垂下眼睫,忍不住低落,没有旁人的时候,他还是称她徐姑娘。

    其实,在周阳王夫妇逝世前,周越全然不是如今的性子,那时他就如所有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般,爱笑,张扬。

    周徐两家时有来往,曾玩笑要给两个孩子定娃娃亲,每每提及,尚且朦胧不懂的徐卿言总是羞红脸,周越则在一旁笑。

    想起从前,徐卿言不禁感叹出声:“时间过得真快,你我都生分了。”

    周越却不似有这般感慨,只道:“没的生分不生分,只望不损姑娘清誉。”

    徐卿言双手紧握,身子差点不稳,只觉这话如刀子一般扎进她心里,她怔怔望着周越,粉唇微颤:“你说,清誉?”

    这是要绝了她的心思?

    纱帘遮了半张脸,周越看不清徐卿言脸上的神情,但凭声音能听出她必然伤神,他心里有愧,有愧于整个徐家,更有愧于徐卿言,只是,他若真娶了她,才真是负她。

    “徐姑娘蕙质兰心,名冠玉京,必会觅得良缘。”周越说完,端起面前的茶,双手交叠着将茶杯往徐卿言面前送了下,“今日周某以茶代酒,祝姑娘如愿。”

    如愿?

    要她如何如愿?

    心里似有什么轰然坍塌,徐卿言忽觉头重脚轻,入眼所见皆是模糊不堪,她慌忙扯下纱帘,拿出随身的锦帕替自己擦去一脸狼狈。

    楼下大堂琵琶声起,周遭人声渐隐,只留妙音入耳。

    徐卿言伸手轻握住茶杯,如方才周越一般微微仰头一饮而尽,只用寻常的语气说:“卿言在此谢过周公子,同祝公子前路坦途,顺遂无忧。”

    ……

    楼下。

    周攸宁拉着裴姝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命人上了茶水点心,悠哉悠哉地看着堂中台上乐坊娘子们的表演。

    一曲毕,楼中众人喝彩声不断。

    “诶?”周攸宁似是看见了什么。

    裴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徐卿言和周越一前一后走下楼梯,徐卿言仍戴着帷帽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周越仍面无表情,二人这般,实在不像好事将近的模样。

    周越的目光在大堂中扫视一圈,很快看见了周攸宁和裴姝,随徐卿言一道朝她们走过去。

    “阿兄,徐姐姐,你们怎么下来了?”周攸宁有些心虚。

    却听徐卿言笑了声,说:“是我有些乏了,来与二位妹妹告别。”

    “那徐姐姐快回去好生歇息。”周攸宁说罢看向她兄长,示意周越送徐卿言回府。

    不料,徐卿言却看向裴姝,轻声朝她问:“阿姝,可否让你家车夫送我回府?”

    此话一出,其中意味,已很分明。

    周攸宁愣住,裴姝先反应过来,笑说:“我正好也要回去呢,有徐姐姐相陪,是再好不过。”

    周攸宁又是一愣:“你也乏了?”

    裴姝点点头,与兄妹二人告别后,便和徐卿言一道从乐坊后门离开,马车就停在旁边的巷子里。

    按着周攸宁的性子,必然想知道周越和徐卿言之间如何了,若裴姝在,她反倒不方便问,裴姝刻意在此刻离开,一来避免了和楼上钟昱明撞见,二来也确是她犯困了,连着几日早起晚睡又没有午休,她方才听那乐声便已迷糊了两回。

    ……

    徐府和平凉侯府是相反的方向,裴姝与徐卿言先后上了马车,摘下帷帽后她便令车夫先往徐府去。

    “有劳阿姝陪我绕一圈了。”徐卿言出声道谢。

    “徐姐姐不必客气。”裴姝说这话时发现徐卿言眼眶微红,像是哭过。

    二人面对面坐着,倒是头一回像这般相处。

    “阿姝,你是何时与他们兄妹二人相熟识的?”徐卿言忽问。

    裴姝略想了会儿,说:“大约七年前吧。”她没说是在周阳王的吊唁礼上。

    “七年前……”徐卿言喃喃重复了遍,浅浅扬起唇角,“那你一定没见过张扬肆意的周越吧?”她看着裴姝,这是她头一回在旁人面前直呼周越的名字。

    裴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答道:“从未见过。”

    “其实他从前很爱笑,也爱捉弄人,同现在浑然是两个人。”徐卿言不禁又想起,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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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湿,却仍笑着,“我一直盼着他能回到从前的样子,哪怕一二。”

    裴姝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点在哪里,她和徐卿言实在谈不上亲密,可现在说的这些话又太过交心,就很突然……

    “我相信定有个人会让他重新开怀大笑的,只可惜,这个人不能是我了。”徐卿言继续说着,“如今,我该走自己的路了。”

    想来今日在楼上,两人已说清楚。

    这样拿得起放得下的胸襟令裴姝很是钦佩,可她着实不会安慰人,便说:“徐姐姐如此豁达,只当是某人眼盲心瞎吧!”

    徐卿言被裴姝的话逗笑,见她还是孩子心性,也不再说这些事,她该说的也说尽了。

    ……

    平凉侯府。

    席面散去后,裴文珺又被老太太和钟氏叫去,陪着几位夫人说话,还有两个年岁与她相仿的,也陪在自家长辈身旁,端方守礼。

    无非是聊些儿女婚事,有小辈在,话也没说太直白,若有人问起年方几何,读过几本书,平日里都喜好什么,裴文珺只管一一答了。

    这半日应付下来,竟比去女学上一日学还要劳心劳神。

    裴文珺坐在妆台前,小心从头上取下钟氏送她的那支紫玉簪子,她拿在手上看了又看,最后寻了张绢帕来仔细包上,又另找了只匣子来装。

    “对了,阿姝送我的生辰礼呢?”她记得早上裴姝身边的人来送了回东西,只是那时她只顾着伤心,并没有在意。

    “给,姑娘。”琳香从案上拿来递给裴文珺。

    打开木匣子,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小老虎木雕,裴文珺“扑哧”一声,又惊又喜,将这老虎拿出来就摆在她的妆台上。

    “姑娘,这二姑娘送得未免也太寒酸了……”琳香不禁吐槽。

    不料裴文珺却说:“我很喜欢。”她回过头,有些不悦,吩咐着,“往后不许说这样的话。”

    琳香一惊,连忙应是,她家姑娘和二姑娘不是向来不对付吗?

    裴文珺想起之前送裴姝的生辰礼,是她心血来潮想给顾容初送一面团扇,头一面刺绣的颜色不对,因而又绣了一面,绣坏的那面她便当做生辰礼让人给裴姝送了去。

    现在想来,真正小气的是她。

    正想着要重新绣一面送给裴姝,忽听外头有动静,她起身走出去看,只见桂妈妈领着许多人过来。

    “大姑娘,这些都是姑娘的生辰礼,大太太特意嘱咐了清点完就送到姑娘这里来。”桂妈妈见裴文珺发愣,便又出声问,“不知要给姑娘放在哪处?”

    裴文珺回过神,忙让琳香和屋里的丫鬟去帮忙接过东西,领着她们往屋里去。

    “有劳妈妈了,还请妈妈替我与大伯母道一声谢。”裴文珺说着便取下身上的荷包,将里头的碎银全都倒出来要拿给桂妈妈。

    “姑娘,使不得。”桂妈妈忙摆手拒绝,笑说,“我替太太办事,哪能收姑娘的银子?”

    裴文珺脸上一红,只得把银子又收回来。

    待东西都放进屋里后,桂妈妈才领着人离开。

    屋内矮榻和书案上,东西堆得像小山一样高,有精致的木匣,不知里头是什么,有绸缎布匹,也有珍奇物件,更有红绸盖着的金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