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席惊食骇果
    三人在泰安殿里说了许多体己话,经由宁遥提醒时辰差不多了,才起身前去三秀殿。

    在路上,江广再次见到了自己那个名义上的皇子妃,那个他十七岁请命戍边前,皇帝亲自为他挑选下的皇子妃。

    他还记得自己那时候是在练武场里被张福紧急召回去的,本以为皇帝是要诘责自己昨日与七皇子打架的事情,结果去到养生殿,就见到了一名女子。

    眉黛春山,秋水剪瞳。

    这是他第一眼看她时对她的印象,可等他再次端详了一遍,才看清她脸上的病弱青白色。

    皇帝与丞相李齐贺皆在,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没等他问出口,皇帝便给他介绍了这名女子。

    她是屹和郡太守之孙女,是太常寺少卿元仁之次女,更是元仁之连襟李齐贺的外甥女,二八年华,性情温良贤淑,才德双全。

    六儿觉得此女如何?

    当时的皇帝笑着问他,似乎已从李齐贺的话语中得知那女子的品行脾性,对她也十分满意。

    他知道皇帝的意思,可当时的自己只想与皇帝针锋相对,想也不想说出了绝不会迎娶她之类的话。

    皇帝果然大怒,将自己幽禁在宗祠里,还下令要他跪足七天七夜,最后还是皇后出面将他解救出来。

    而他无法抗旨,被迫迎娶了那女子,还在新婚第二日意气用事地请命戍边,驱逐北狄,皇帝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竟也准了他,从此他离开了京城,远赴边疆,再次回来,就是五年后。

    除开新婚那日见过她一面后,他再没有见过他的皇子妃。

    名字……姓元,但是叫什么来着?

    在江广思忖之际,身姿纤弱、步履轻盈的元苒若已经走至了他们身前,躬身行礼,温声道:“苒若拜见皇后殿下、太子殿下、六皇子。”

    “苒若来了,那正好我们一道过去吧。”皇后别有深意看了她一眼,径直拉过江开昭走去前头,徒留下江广和她在后头。

    元苒若在侧抬首凝望着江广,苍白的面容浮出一抹羞涩的红云:“妾恭喜六皇子凯旋,取得边关大捷,殄灭北狄,保国安民,解民倒悬。”

    “嗯,这些年辛苦皇子妃了。”江广微微一笑。

    江广的面容是时下京城女子喜欢的温润如玉形,加之他如今噙着浅薄笑意,模样就更加魅惑迷人,元苒若的脸“轰”地一下全红了,期期艾艾道:“不……不辛苦。”

    江广见状收了视线,淡淡道:“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是。”

    两人并肩走去,心中各有心事,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去了三秀殿,江广又见到了许多许久未见过的人,二皇子及王妃、三皇子及王妃,还有一众后宫妃嫔、公主、驸马等。

    江广忙于与众人寒暄应酬,转头才发现谢毅不知何时加入其中,身旁还有他的父亲武睿侯。

    除开这两个他最为熟悉的人,还有一个他特别关注着的,便是丞相李齐贺。

    李齐贺与皇后同为已故李太傅之元妻所出,自小聪慧,不过而立便拜升为丞相,十年间行事沉稳决断,屡谏重用,颇得皇帝信任,对其下属及族内子弟分外严格,不偏不倚,在京城德高望重,深受百姓爱戴。

    此刻他正在不远处与江开昭说着什么,偶尔露出浅薄的笑意,把他面容上那抹绷紧的肃然严苛都冲淡了许多,察觉到江广的目光,他扭头朝他微微颔首,算作招呼。

    应付完所有人,江广和元苒若坐于一案,与其他人一样,等待帝王的到来。

    江广静下来扫看了一圈才发现,七皇子江承旸到如今还未见有踪影!而皇后亦是发现了此事,忙吩咐了宁遥去寻人。

    皇后心中忐忑不安,幸好不一会儿后,宁遥便寻到了江承旸,可他脚步虚软漂浮被人扶着进来,一脸惺忪未醒,靠近一嗅,还满身酒气,见此,温婉端庄的皇后一时也怒不可遏。

    “将他带回去!莫让他冲撞了陛下,没清醒不准出来!”

    “是。”

    但好巧不巧,皇帝便是在下一刻踏了进来。

    “拜见陛下。”

    众人惶恐,纷纷起身行礼,亦有些在等着看好戏。

    “这怎么回事?!”皇帝目光锐利地盯向被人扶着身子摇晃不定的江承旸,威沉的声音里满是不悦和愠怒。

    “张福,去拿盆水来泼醒他!”

    “是。”

    “陛下……”

    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幼子,皇后六神不安走至皇帝身侧,欲劝说一二,却被皇帝阻拦下来,眼睁睁看着內侍将刺骨的水尽数泼在江承旸脸上。

    张扬的朱红淌染成暗沉的赭黯,半醉半醒的江承旸浑身湿透,呜咽着打了个激灵,当摸到脸上冰冷的水渍后,瞬间清醒过来,直起身子,舌头打结,张口就大骂:“哪个不知死活的王八敢泼老子水!”

    抹开眼前的水珠,入目是一张震怒的龙颜,江承旸还未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又究竟发生何事,便先下意识地对着面前的男人脱口而出道了一声“阿爹”。

    这般自然流畅的叫唤,显然他平时私底下没少如此叫过皇帝。

    但皇帝此时不领他的情,拂袖瞪着他,怒道:“逆子!朕让你今日好好去准备你六哥的庆功宴,你又到哪胡混去了?!”

    “我,我……”经皇帝这么一说,江承旸似乎才想起确有此事,但支支吾吾地找不出理由来辩驳皇帝的话,显然是被皇帝说准了。

    “逆子!逆子!”

    皇帝气得直哆嗦,脸色难看至极,对着张福吩咐道:“将他带去宗祠里,让他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将道经抄上三遍,何时抄完,何时才放出来!”

    “陛下!陛下!阿娘……”江承旸知晓自己劝不得皇帝,便把希望寄托于皇后身上。

    可这次,一向宠惯自己的皇后也没有帮他,反而抓着他的手轻拍了两下,声音凄婉地附和:“阿旸,陛下如此煞费苦心为你,你确实该好好反省反省,日后莫要再如此了。”

    冲撞了皇帝只是跪宗祠抄经书这般小惩,已是仁慈得不能再仁慈了。

    一场闹剧,随着江承旸不甘的鬼哭狼嚎而结束。

    江广神色淡然看着皇帝和皇后并肩去到上座,又仿佛无事一般吩咐着众人奏乐开宴。

    歌舞高升,酒过三巡,席间众人已有几分醉态,受万众瞩目的江广自然被奉承得最多,连连仰头尽饮,粗略看来,他至少饮下有一大坛酒了。

    一旁的江开昭见他状若酩酊,醉眼惺忪,便起身加入其中,他酒力不佳,只替他挡下了两杯。

    脚步虚浮坐回到位置上,江广面容微醺蕴红,双眼虽迷离,却未染醉色,黑瞳深沉难测,不时将目光投放在席间每处,特别是上座那个方向。

    “六皇子,妾让人去备些醒酒汤可好?”元苒若见他不胜酒力半趴在案上,手扶着他的手臂,微蹙了眉温声问他。

    江广摇头,借着坐起身的动作,不着痕迹收回自己的手臂。

    元苒若眼中的光芒霎时暗下,默默坐回去。

    皇帝却在此时突然喊停了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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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摇晃着从座上站起。

    “昔有高祖灭里蚩定国,今有吾之六子灭外夷安国,吾今日甚欢,亦甚喜有此麟子。”

    皇帝口齿已略微含糊,一双眸子却异常精明,扫略过底下众人,最后停至同样带着丝微醉样的江广身上。

    “趁此席间,朕有一事宣告……张福!”

    张福从侧殿中缓缓现身走出,手中还捧着一份……看模样似乎是诏书。

    众人一看皆明了,皇帝这是要封赏六皇子呢,虽不知他们心底究竟作何想,但明面上看来,所有人脸上皆挂着喜色。

    “六子江广谋略过人,骁勇善战,大破北狄蛮族,立下汗马功劳,使大旻之江山稳坐千秋万代!朕闻六子因战重伤损体严重,心痛非常,又闻南边渝阳是块宝地,山清水秀,适宜养伤。

    是以,朕特封六子江广为渝阳郡王,即日起至十五日后,前往封地颐养生息。”

    说至最后,皇帝脸上最后一丝醉意已然消失殆尽,空余凛冽威严。

    渝阳?是那个与京城相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西南荒凉之地?!

    在座众人无不对此受封目瞪口呆,面露百态,或难以置信,或幸灾乐祸,或惊愕失色……

    江广大败北狄,战功卓著,或多或少也该得个大将军称号,受封个京畿重地吧,再不济也能和二皇子、三皇子那般封个富庶之地,可是为何会是……那般偏远的穷乡僻壤。

    唉,陛下对六皇子他……果然还是如传闻中那般。

    “陛下你醉了,不如先去侧殿歇息一会……”皇后面上重新凝了笑意,率先站起来拉住皇帝的手臂。

    随之江开昭亦跟着站了起来,欲打圆场。

    “朕意已决,君无戏言。”皇帝龙吟威震,犹如万钧雷霆,龙眸锋芒毕露,直视着底下安坐于席间的江广。

    指节寸寸收紧,后背绷如满弓之弦,胸腔处似有什么东西破裂碎落于地,又似突然间炸裂飞射,喷薄而出。

    “请渝阳王殿下接下圣旨。”张福手捧诏书,递至江广面前。

    在那五年,他经历过许多,亦懂得了许多,不管是从前被迫迎娶李齐贺的外甥女,还是如今被迫遣去渝阳,他都必须一一应下并且跪下感谢隆恩,因为此刻的他根本无力进行抗拒。

    他早就猜到会是如此的,不是吗?

    “臣,谢陛下恩典。”

    江广依旧挂着那道熟悉的笑容,接过诏书跪地谢恩。

    三秀殿内,久久回荡着众人的恭维之言。

    ……

    晨间幽谷霜雾正浓,寒气侵人,山林昏暗,前路似渺茫至尽,后东曦渐出,惊现曲径小道,循其而上,迂折直通一仙观,牌匾显于楣上,谓之静流观,红砖绿瓦,雪松白竹,幽弱灯火透扉外映,孤影落地。

    江广破门而入,力道之大,足以震碎门扉,烛火晃曳,香烟旋乱,而中央之人未受其扰,盘坐于蒲团上,吐纳听息,一动未动。

    江广稳步走至那道姑身前,忽的伸出一脚,将置于她面前的经书全部踢翻,他此举此动,似是触怒了神仙,并排烛火瞬息覆灭,香烟沉凝重坠,初阳为黑云所笼,狂风怒号,雷震贯耳,似有风雨欲来。

    江广全然无了以往的笑意,唯有彻骨的冰冷狠戾从中倾泻,寒眸冷漠如视死物,居高临下直凝向她,声音极其寒凉刻薄:“本王不会如你所愿,亦不会如你那般懦弱,想要的一切,本王会一步步争取得来。”

    满意地看到那双淡漠如止水的眼眸轻凝微颤,江广开怀大笑,头也不回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