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过茶,拜了父母后,谢侯爷看了眼自己身边用悄悄用手抹眼泪的夫人,正了正脸色,递了张帕子过去。
“这是以前为父还曾在读书时候用过的一方砚台,”推了推手边的一个檀香盒子,谢侯爷看着眼前刚认下的女儿,一脸的和蔼,“还有一些,呃,以前攒下的一些体己钱给明珠你拿去买些喜欢的玩意。”
说到这,谢侯爷赶紧瞅了瞅自家的夫人,见她只是嗔怪了自己一眼没有生气,就把那个盒子推了过去。
“还有,你父亲那边,”顿了顿,谢侯爷想起了自己夫人说过的那些事,但认下干亲这种事情,至少在明面上还是得礼数周全些才好,“我晚些时候会派人送去书信的,你不必担忧,想来他也是不会拒绝的。”
听到这话,谢夫人哼了一声到也没有多说什么,她拉过沈明珠,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脸颊,“日后,明珠若是有什么喜欢的,直接告诉母亲就好。”
她笑了一眼身边的夫君,“母亲可不和你父亲一样,还得偷着攒体己钱。”
三人这边其乐融融,沈明珠依偎在谢夫人怀里头,眼角闪了点泪花,这样的温暖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了。只是余光一扫,却见一边的谢清霖没有说话,眉目之间似乎有些烦躁。
沈明珠赶紧收回自己的目光,生怕一不小心又陷进去。现在就很好了,她又有了疼惜自己的母亲和父亲,至于表兄,不,现在应该算是自己的兄长了。那份情就埋在心里,等过些时候,可能就淡了,可能就能毫无芥蒂的对着他了吧。
谢清霖何其敏锐,他觉察到了刚刚沈明珠的那一瞥,只觉得牙根里头有点发酸,是了,以后她就是自己的妹妹了。
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这样也就意味着母亲再也不会说出要沈明珠嫁给自己这种话了。
但他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就连以前引以为傲的喜怒不形于色也难以为继,神色也逐渐显露出来了烦躁。
谢侯爷在一边端着刚刚新认下的女儿奉的茶,淡淡的抚平了下衣袖上细碎的褶皱,看着自己儿子的神色,挑了挑眉,露出一个笑来。
“清霖,你可有什么礼物要送与你明珠妹妹啊?”
这话一出,谢清霖紧锁了眉头,这几日他天天外出访友会师,更是不知道要认亲这回事,哪里来得及准备什么礼物。不过,他之前见诗会上的女郎们,都时兴戴蝴蝶样式的步摇。前些时候路过摊位,他想着沈明珠那双泫然而泣的眼睛,想着买上一支哄一哄她。
却被母亲要他娶人家的话拦住,终归是没有送出去。
但一支素银的步摇,怎么能当成礼物呢?
顿了顿,谢清霖开了口,“先前曾在书院之中得到了一张极好的赵氏瘦金书帖,既然明珠喜欢这类字体,就当是见面之礼好了。”
沈明珠没有看他,却只是摇了摇头,“兄长不必送我这样珍贵的礼物,这样珍贵的字帖合该是在兄长这样文采斐然的人手中,才算不得浪费。”
不等谢清霖回答,她又说了一句,“况且,我现在也不是很喜欢写瘦金了,总是学不好,说明不适合我。”
这话是假的,她说完就忍不住轻轻攥了下手,左手腕上挂的那玉镯子也似乎在提醒着她什么。
头一回被沈明珠开口反驳,谢清霖有些懵了,他倒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毕竟先前他被讨要字帖的时候,总是极其不耐。
现在人家自己开口说不适合了,反倒是让他一下子不知如何开口了。但莫名的,谢清霖又觉得心里头憋闷,脸色有点僵硬,“确实,是不太适合你。”
沈明珠攥紧的手不由得一顿,她没抬头看他,只觉得心里的那股子酸涩又涌上来了。面上却也还是得过去的,她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努力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来,道了一声好。
谢夫人冲着自家夫君眨了眨眼,得到对方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谢侯爷开口,扯了个别的话头,笑着说要谢清霖以后补上。
用完午膳,照例谢清霖去了书房,本应小憩一会之后再将前些日子借来的孤本誊抄几页,但鬼使神差的,他从书桌一边的箱子里,摸出了那只蝴蝶步摇。
赵氏瘦金字帖当属第一流,倘若放到珍宝斋里,也能价值千金,是谢清霖往日里珍爱的宝贝。
但看了眼这细碎银制的步摇,随意在铺子里几两碎银子买到手的小玩意,却让谢清霖心里头诡异的冒出了个想法。
倘若他拿出这支步摇,也许沈明珠就会收下了。
第二日清晨,谢清霖照旧在后院里头练剑,只是这个时候本该是早就结束了,但他想着,昨日里父母亲也认下了沈明珠作干女儿,她又亲口说了句好。
那就是原谅他了。
所以今个定然会有他等了半个月没见的茶水送来了吧?只是左等了右等,日头都出来照的身上发烫了,却也没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端着茶在后头的亭子里等他。
难道是先前的病还没有好完全吗?
收了剑,谢清霖擦了擦额角的汗,唤了一声小厮松墨。
“可有人来过?”
他本意是想着问问那人是不是来过了,倒是没想到问出了别的。
“有的,有的。”因着之前在前院跑过来,小厮松墨说话还带了点喘息,“半个时辰前,江探花郎君江少安递了拜帖,说是听闻老夫人同他一样,都是来自江南世家,前来拜访一下。”
这话倒也没错,毕竟世家之间联姻颇多,况且都是来自江南,日后更是会和谢清霖一朝为官。这个时候前来借着这个由头来拜访,断然是件好事。
但谢清霖总是觉得心头有一丝不对劲,他扯了下手中已经旧了的帕子,擦了下汗,问询道:“现下他们在哪里?”
“哦哦,在正厅呢,”挠了挠后脑勺,小厮松墨想着老夫人笑的开怀的样子,记起来刚刚被吩咐的事来,“说是中午就在家里吃饭了。”
“嗯。”谢清霖放下手中的剑,正准备回自己的院子中收拾好衣冠去见客,却不成想小厮松墨又加了一句。
“表小姐,哦,不,小姐也在正厅呢。”他想着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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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看江探花郎那样子,倒像是给刚认下的小姐相看夫婿一般,但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自家少爷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你是说沈明珠也在前厅?”
“怎么不早些说!”
接着小厮松墨难得见自家少爷失了仪态一般,急着朝自己的院子中走去。
谢清霖觉得自己着实有点不对劲,但此时他也来不及多想了。他急忙把衣服换了,又赶紧重新束发,临了要走的时候又想起了什么似得,转身又去桌前拿了昨日里从书房拿到卧房的蝴蝶步摇,放到了怀里,这才朝着正厅走去。
刚到正厅外头,就听到里头一阵笑声传了出来,接着是江少安的声音,似乎在说着什么故事,逗笑了母亲同周围的丫鬟们。
“哎吆,那老乡绅当真是这般抠门至此的吗?”
“哈哈,倒真是极其好笑了,倒真是应了先前我同明珠讲的,要她绣上个大鲤鱼在桌上,就饭吃。”
“伯母倒也是性情中人,同您讲起话来,倒真是像是回到了故乡一般。”
“明珠妹妹也是,先前看你极其喜欢桃花,竟同在下喜好一般。”
“在下家中有一处山林,其中种了近百顷桃树并杏树,每年都能有着许多的新鲜桃杏,现在知道妹妹喜欢,到时候送到京城来,定然先给你送多些来。”
“谢过江表兄。”
紧赶慢赶前来的谢清霖在外头听着这里面的笑声,脸色越听越黑,呵,江表兄?这都叫上了?他都好些时日没听她这样喊自己了,这江少安才见了几面啊?
他凭什么?
一边的小厮松墨倒是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来,脱口说了句:“江探花郎当真是招人喜欢,难得见老夫人这般开心。”
此时谢清霖又想到了前日里父亲说过的话来。
“你这个兄长,以后可要留心人家适龄的好儿郎了。”
“”毕竟你母亲最近为难的事,就是给自己挑选一个极好的女婿了。”
心下又是一阵震荡,又听到屋子里头笑声再度传了出来,许是练剑的时辰太长了,又加上还没来得及吃早饭,谢清霖只觉得一阵激荡的眩晕朝着自己的脑中传了过来。
他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放在怀里的那支蝴蝶步摇,强撑了自己最后的那份体面来,却又猛地听到里头传出来一阵笑声,接着又是沈明珠那仿佛撒了蜜糖一般的声音,脆生生的又喊了一声。
“江表兄。”
她之前只会这般喊自己的,先下不仅是不再这样喊自己,甚至于这样的称呼也轻而易举的喊起了别人来。
外头的日头果然是太热了,谢清霖在外面不过站了一会,就觉得一股子汗水从额角上滚落了下来,急急忙忙穿上的衣衫也有些不舒服和汗水贴在一起,格外的扎人。
从没这么不舒服的站在外头,谢清霖觉得自己心里头诡异的冒出来一种委屈感,他最后攥了下怀里的蝴蝶步摇,强令自己冷静下来,方才开口朝着里头道。
“是在下失礼了,江兄前来,竟忘记前来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