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幼时曾听过这样一句话,为士者当‘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臣以为这才是士大夫所为。”
“你倒是有壮志。”
梁冀冷笑一声,他不喜欢坚贞之人,坚贞之人就难以为他所用,他要的是能屈服于权势的怯懦者、蝇营狗苟者,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为他所用。
“臣为官,是为富贵荣华,然权势之外,尚有人心。若这天下乱了,臣之所求便没了意义,臣不愿。”
梁冀嗤笑一声,似乎在嘲笑桓权的傻气,却并未多说,只是道:
“士衡请求开仓放粮的奏疏,我已看过了,我只问你,若是这粮拿去救灾了,届时若是北方胡虏南下,该当如何?”
“胡虏南下,非必然。京都灾民,却在眼前。大将军,世家与皇族并天下,难道救灾仅为朝廷之事乎?”
朝廷势弱,世家势强,救灾一事,桓权原就没想过从官中支出许多,她真正的目的是那些世家。
“士衡可有谋划?”
“臣愚钝,确有一计,只是需要大将军助力。”
“你说。”
“臣听闻‘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自古以来皆是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大将军若能率先垂范,其后必有仿效。”
梁冀冷笑一声,却没有怒气,反而有几分愉悦,手指轻敲桌案,发出“嗒嗒”的声音,每一下都扣在桓权心头,桓权低头缄默,她知道梁冀不会拒绝的,但等待的过程是很漫长的。
事涉万民,容不得半点意外,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利刃划过心头。
“士衡这是冲着我来的?”
“大将军,保民而安,古之道也,今陛下轻贱小民,以至于民有灾厄,若大将军救之,天下之人必盛传大将军仁义,爱民行善,何愁天下人心不能归附?人心归,何愁大业不成?
昔年周文王不就是先得民心,后得天下吗?”
当你要达成一件事时,往往不能仅仅强调这件事有多重要,而要强调这件事能为对方带来多少好处。
梁冀执掌天下权势,却有一致命伤,就是礼法,梁冀不仅需要朝臣归附,更需要名正言顺的声名,天下人心他不得不考虑。
打着仁义的旗号,远比权势更能逼人,梁冀还需要一些道德资本,向天下人证明他这个大将军可比天子更适合做统治者。
越是礼法废弛的时代,统治者往往越会强调礼法,仁义之名早已被丢弃的岁月,人们往往越会打着仁义的名号,是真仁义也罢,是假仁义也好,圣人之言总是一遍又一遍强调着。
桓权很早就看透了这个虚伪世道的真面目,她早已融入其中,礼法仁义可以成为手中的利刃,只为达到目的。
“士衡,尚书郎一职当真是屈才了。”
梁冀轻笑一声,不知是讥讽还是赞赏地说了这一句,桓权心底便知事情算是成了。
“大将军仁善爱民,臣感佩不已,必当唯大将军马首是瞻。”
桓权从不会将功劳揽在这身上,若是事情做得好,那也是大将军的功劳,若有好的声名,自然也该在大将军身上。
梁冀喜欢桓权,也乐意听桓权讲话,引经据典,娓娓道来,却又将利害关系陈述清楚,最关键是,桓权是个知趣的人。
他身边不乏忠心之人,也不乏博学之人,可忠心者唯唯诺诺,博学者洋洋洒洒,唯独桓权,他伪善却真心,博学却谦卑,忠诚却狡黠,智慧却不傲才,最重要的是他能够做到知心却不显露,阿谀却不逢迎。
梁冀乐意让桓权陪伴在自己身边,不仅因为他的出身,颍川桓氏,最富才名的士衡公子为自己所用,自然能够吸引无数世家文人归附于自己。
更因为他的脾气秉性,能够让自己保持舒心的同时,还保持着对危机的警惕,安而不忘危,实在是太难得了。
“只是此事不能由你去办,京都赈灾非你本职,我这里近来尚缺一卷《尚书》,士衡最善书法,不如留下为我书下一卷,如何?”
桓权尽管心中不愿,事情由她提出,最终功劳却归了旁人,然而面上却不显,露出笑意来,道:
“下臣遵旨。”
“如此甚好,近几日士衡就留在大将军府吧。”
桓权只得领命,心底却清楚梁冀不让她掺和这事,是不愿见她势大,梁冀虽信任她,却也在提防她。
桓权,世家出身,江左名流,天子亲信,才华卓绝,稍一得势,便可乘飞而起,他不得不防。
桓权不是不知道大将军对她的顾忌,只是她太年轻,资历太浅,总是需要熬一熬,才能成气候。
她不在乎到手的功绩被夺走,除了底线外,其他的,她没什么不可失去的,往上爬,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一日,下朝后,天子召大臣入宫讲学,其人分别是司徒庾晖,光禄大夫顾丰,太常乔昭。
天子知晓自己命不久矣,在死前他得为太子铺路,他做了一辈子的傀儡天子,以前是苏钧,现在是梁冀,临终前总要为后辈做些什么。
身为晋朝天子,他得为国除贼。
三人在宫门相遇,彼此十分惊诧,问及,都说是天子宣召,三人面面相觑,内心不安,欲退而不能退,欲进而不能进。
“陛下今日突然召集我等,必是为大将军之事。”
庾晖率先开口,打破了僵硬沉默的气氛。
“今日朝堂之上,大将军决断上下,全然没有将天子放在眼里,陛下心中定然气恼。”
顾丰紧接着分析道。
“陛下对大将军怀怨日久,今朝恐是不愿再忍了。”
乔昭的目光落在宫门深处,余光却紧紧盯着庾晖、顾丰二人,关注着二人的神色。
“若如此,陛下召我等,岂不是……”
顾昭心惊,连说话声都难忍又几分颤抖。
“罢!罢!你我世受皇恩,如今也是我等尽忠之日了。”
乔昭仰天长叹一声,说罢也不顾其他两人,径直甩袖踏入宫门,其余两人闻言,都摇头叹息,也跟了进去。
三人都明白一旦踏入宫门,便有生死之忧,可三人还是踏了进去。
“陛下。”
三人在内殿见到了躺在病榻上的天子,各自施礼,天子赐座,三人俱谢了恩。
“三位爱卿都是公忠体国之人,想也见到了今日朝堂之上梁冀的所作所为。”
“这……”
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率先回答,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天子见状,苦笑一声,道:
“我知道你们都畏惧梁冀的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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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想来也是我司马氏当亡,竟无一精忠卫国的大臣。”
说着落下泪来,三人见天子形容凄惨,都动了恻隐之心,纷纷跪伏在地。
“陛下!臣等无能。”
“不是你们无能,是朕无能,不能护着祖宗江山!”
天子威逼,三人面面相觑,知道此番是退缩不得,他们都是有血性的人,又亲身经历过几场动乱,亲眼见到梁冀弄权,心中早已不满,只是一直隐忍不发。
现在见天子委屈落泪,心中愈发愤恨不平,欲要除掉梁冀的心思愈发浓烈,纷纷跪拜在地上,道
“陛下!臣等世受皇恩,怎敢不思图报,今愿以命为国除贼。”
“好!只是梁冀弄权日久,只恐诸卿心有疑虑,此事若泄,便牵连家人……”
“陛下不信我等,臣等愿歃血为誓!”
顾丰率先表明忠心,其余二人也接连表明心意,天子令人取来诏书,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有犹豫,各自咬破手指在诏书上按下血印。
无怪天子心有疑虑,此前他不是没想过除掉权臣,只是那时是苏钧,就因为亲近大臣泄密,导致事情失败,以至于皇后和他两个儿子被杀,如今他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凡是参与此事的人都得签字按印,这样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独善其身,在这诏书上留下了名字,便只剩下除掉梁冀这一条路。
乔昭三人内心惶恐,却还是做了,这样机密的事,若今日他们不按下手印,天子是不会放他们离去的,天子虽只是傀儡,但只是对梁冀而言,于他们,杀死他们并不比一只蚂蚁难多少,只是后续麻烦一些罢了。
“陛下,臣有一计,或许可除掉梁冀。”
顾丰开口道,这些日子他借着看望皇后的名义,常常入宫与天子商议除掉梁冀一事,身为皇后兄长,皇亲国戚,却要对梁冀一介武夫虚与委蛇,他早就厌烦。
除掉梁冀后,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国舅,新天子登基,他就是新一任大将军,权势富贵尽在他手中。
“顾大夫请说。”
庾晖心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疑惑地看向顾丰,心底却盘算着怎样在这件事中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内心深处颇有些抵触。
他不是乔昭,想要作为君尽忠的贞士,多年朝堂的浸淫,他很清楚,朝廷只是没有情义,只有利益,和梁冀作对,于他没有半分好处。
“司徒大人曾掌南府兵权,威名赫赫,若是陛下降召,司徒大人持虎符,振臂一呼,南府官兵焉能不应?如此,趁梁冀不备,便可兵围大将军府,则梁冀可擒。”
庾晖在心底要将顾丰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就知道这厮没憋好屁,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也好意思说出口。
他拿虎符,只怕还出宫门,就被梁冀的人乱刀砍死。
顾丰倒是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到时候他身首异处,顾丰倒是美美做国舅,这样的事他庾晖才不会去做。
“陛下,此计不妥,臣虽曾执掌南府,却是五年前的旧事了,自当年永安门之变后,京都兵权皆在梁冀及其亲信手中,臣只恐有心无力。”
天子也知道顾丰那主意出得臭,但他必须让顾丰率先开口,只要先抛砖,才能引出美玉来。
“庾司徒有何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