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夫人
    早上,禅院直哉面色铁青地回来了。

    一整天他都哪里怪怪的,好像是哪里行动不便,昨天训练时我没看到他受什么伤。那些教官虽然严厉,下手很有分寸,影响第二天的训练就得不偿失了。

    “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账家伙。”他掀开衣服,原本白皙的皮肤接连青紫成一片,完好无损的地方可怜地挤在旁边。

    我幸灾乐祸起来。

    “自从遇到你,本少爷就开始倒霉,你要为此负起责任。”他大剌剌地舒张着四肢,指使我看看后背的情况。

    喂喂,就这么不顾及自己的面子吗,在其他人面前还会假装无事发生,难道是之前丢脸太多次,彻底摆烂了吗?再说关我什么事,下手的又不是我,这家伙平时得罪那么多人,保不齐有谁忍无可忍,给了他一麻袋套餐。

    我不情不愿地起身,观察起伤口,下手的人显然是个老手,极有分寸,不会留下后遗症,只会难受上好一阵子。

    “喂,你上午去哪里了。”我开口道。

    “本少爷干嘛要告诉你?”

    我依旧盯着他。

    他没有交代目的地,只是不情不愿地说道:“在路上遇到一个脸都不敢露的卑鄙小人,可恶,那种垃圾哪怕死了十个都不值本少爷的一块皮,家里居然还有这种危险分子,那帮守卫简直是吃白饭的,回头我要好好教训他们……”

    原来是让不认识的人教训了,我忍住不让笑意表露出来。

    不知是哪路英雄,做了我一直以来想做的事情,可惜好汉不留名,不然我定要奉上感谢信一封。

    “哎呀,这么重的伤,少爷快躺下来好好休息,万一变严重了可怎么办。”

    “嘁,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样子吧,还不快去拿伤药来,难道你要让本少爷自己触碰恶心的膏药吗?”

    我依旧保持完美笑容。

    “好的,直哉少爷,请稍等片刻。”

    开什么玩笑,谁要给他上药啊,他就在那里一直等下去吧。

    这几天他对我的看管松懈了多,一直玩监视游戏可是很累人的,我找到空隙去了一趟柿子婆婆那儿,所幸没有扑空,婆婆同甚尔一样,一半时间都在我找不见的地方,问起便是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弄什么东西,一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的模样。

    婆婆自有她的道理,甚尔又在做什么?

    新的摸鱼时间已经出现,找甚尔去喽!

    我步伐轻盈地走到目的地,这个时间甚尔应该在这里,不过很可能像之前一样不见人影,说不定这两天他根本没发现我去了哪里。

    我探头探脑走进去,几天不见,这里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甚尔正在睡觉。

    我蹑手蹑脚地坐在一边,决定不叫醒他。

    甚尔的忙碌是没什么规律的,有时候他很悠闲,整日待在室内,这几天又到了忙碌期,我偶尔问过几次他在做什么,他总是搪塞过去,时间久了我就不再询问,或许那段亲密无间的时光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又到了那边给烦人的少爷做女仆,以后见面的机会会更少吧。

    如今的距离,是近还是远?

    我定定注视着甚尔闭上眼睛的样子。

    上一次这样看着他是什么时候?

    几乎褪去幼时的青涩,漂亮的线条显露出来,一晃眼就过去了那么长时间,我几乎快要忘记他过去的模样,仿佛和现在相差无几。

    我伸出手,想要拨开他遮住眼睛的碎发,在快要触摸到的时候停下。

    他睁开了眼睛。

    “抱歉,吵醒你了吗?”

    他摇摇头,困意还残留在他的眼底。

    “吃晚饭了吗?”

    他依旧摇摇头,意识还没有完全回归。

    我忍住笑意,打发他去洗脸。

    他像是回到一瞬的梦乡,接着清醒回来,点了点头。

    打开冰箱,里面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柜子里还有一些面条。

    他最近是靠空气为生吗?

    随便煮了乌冬面,过了遍冷水盛入碗中,面条干巴巴地沉在碗底。

    我端了进去,甚尔坐在桌前,很精神的模样,少许水珠残余在脸上。

    “我开动了。”

    我眼睁睁看着他把面条倒入嘴中。

    “……你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啊。”

    他哐当哐当吞着面条,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

    我嚼着没滋没味的面条,决定一会儿再和他对话。

    “再来一碗!”他意犹未尽地看了看碗底。

    “自己去盛。”

    他直接把锅端了过来。

    清汤寡水的面条都吃到这个份上,真不知道他在过什么日子,我还特意多煮了一些。

    “你看到我留下的信了吗?”

    “没有。”

    “骗人。”

    信纸明明大咧咧地摆在那边,拆开它的人当时大概烦躁,纸张变得皱巴巴,无辜躺在地上。

    “谁让你又一下子不见了,留下这样的东西,擅自去给别人当保姆。”

    “我也是迫不得已嘛。”

    他点了点头,认同我的说法:“没关系,罪魁祸首我今天教训过了。”

    原来无名英雄竟在我身边。

    “他今天气疯了,还要在别人面前装作无事发生。”想到那画面,我又笑了起来。

    “那种欺软怕硬的小鬼,无非是占了个少爷身份,你和他结过仇,待在那边没问题吗?”

    “反正他就是一时新鲜,我有他的把柄在手。”

    虽然他也有能威胁到我的地方。

    我继续道:“说起来,那天他跑去见你了,发生什么了吗?”

    我期待地看向他,甚尔眨了几下眼睛。

    “那天?”

    “就是我留信的那天。”

    我提示了一番,他仍是一无所觉,看来是一点印象没有。

    事情十分明朗。

    好可怜,好可怜哪。

    禅院直哉。

    原来什么都没发生,大概只是擦肩而过,奥特曼不会注意到小学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况且甚尔一向是个目中无人的家伙。

    甚尔收拾好碗筷。

    我起身道:“那么我先回去了,你要好好吃饭和睡觉哦。”

    甚尔再三保证后,我勉强相信了他。

    第二天,陌生的女仆找上门来。

    “夫人同祥子小姐有事相谈。”

    禅院直哉大手一挥;“不去。这家伙是本少爷的仆人,她有什么事找我就可以了。”

    来人十分为难的样子,然而与他的任性相比不值一提,只得无功回去。

    我是一半的当事人,但全程都不必参与其中,如同背景装饰。即便对和夫人见面的事情毫无兴趣,不如说能不去真是太好了,被擅自代言还是有点不爽。

    “嘁,那个老太婆又想擅作主张。”他却瞪了我一眼,“你可不准背着本少爷到处乱跑,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我对他的称呼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微笑点头。

    不知道他最后是怎么上的药,大概没有请别人帮忙。

    “你昨天跑到哪里去了?”

    他不会一直等在那儿,等了很久吧?

    “中间遇到以前工作的地方的人,那边周转不过来,叫我去帮点忙。”我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他狐疑地看了我两眼。

    “那些下人的事居然比本少爷的事情还重要,要到什么时候你才明白,以后整个禅院家都是我的,你现在讨好了我,以后才有好日子过。”

    我点头称是。

    他好像在期待我表示点什么,我盯着旁边的矮柜发呆。

    “直哉少爷,那么下仆先告退了。”

    他厌烦地摆了摆手。

    走了没两步,刚刚的女仆还没走,在门外等我出来。

    她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我看了一眼屋内,意思很明显。

    “夫人今天是一定要见到你的。”她强调了一遍,话语中强硬不言而喻。

    究竟是什么事情,对儿子身边新来的仆人不放心,想要敲打一二吗?

    就算告诉禅院直哉,以他的性子只会当下发脾气,转头抛到脑后,该来的总会来。

    我跟着她前往直哉母亲的住所。

    这是我从未来过的区域,花草林立,形状修剪得十分漂亮,无论是灌木还是乔木,没有横斜的枝条,树冠整齐划一,鲜花很少,规矩地待在园圃内。

    “夫人,人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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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

    我跪坐在一边,慢慢向前向上打量,先是深蓝色的麻叶小纹和服,宽大的腰带上纹着繁复的刺绣。进入五官,她的嘴唇紧紧闭合,嘴角微微有一些褶皱,是常年泛起笑容留下的印记,现在那里的弧度平整,冷白的面皮上是鲜艳的美貌。

    真是一位人偶般的夫人。

    一进门,我最先注意到的并不是这位坐在正上方显眼的夫人,而是数天不见,阴魂不散的那位禅院玲奈。

    原来她跑到这里来了。

    怪不得她能轻易拿到夫人的衣服栽赃于我。

    不同于旁边的整肃,她的嘴角挂着不徐不缓的笑意,似乎胜券在握。

    究竟是多么大的魔力让她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除之后快。

    干脆告诉她我很快就会离开禅院家的事情吧。

    算了,且不说她会不会相信我,知道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她就会马上检举我吧。

    怎么就甩不掉了?

    抛去别的不谈,我宁愿在禅院直哉那里做事的很大一个原因,是可以远离禅院玲奈的那档子事。

    毕竟禅院直哉这边只是一个人难搞,那边可是有一整个苍蝇集团。

    “果然没教养,见了夫人连主动问好都不知道。”她率先开口道。

    反正这几年我接受的是禅院家的教育。

    “禅院祥子。”禅院夫人说,“听说你最近很是活跃。”

    我默不作声,等待接下来的发难。

    人传这位夫人温柔可亲,即便下人犯错,她只是轻轻责备,并不惩罚,早年她因为没有子嗣引起过一些非议,哪怕是那段时间,她的风评依旧很好。

    不知道禅院玲奈在她面前说过什么。

    “直哉是我最心爱的孩子。”她的手叠放在膝盖上,“只是他年幼顽皮,特别是对那些新鲜的花花草草,小孩子总是没什么抵抗力,他父亲宠爱这孩子,不愿意拘束他,有时候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就会招惹上门。我是做母亲的人,难免忧虑。”

    “既然你来了禅院家,就是禅院家的人,先前的事我不同你计较,身为禅院家的女人,能侍候嫡子是你的荣幸。”她停顿了很明显的一顺,不知在等待什么,“可惜你没有术式,将来当个侧室也就到头了。”

    像是高高在上的赏赐,她理所当然地决定了我的命运,希望我感恩戴德。

    禅院玲奈的面容却扭曲了一瞬,我心中有了某种猜想。

    同样不怎么需要我的回答,她说完那些话就表露出疲惫,我识趣离开。

    我合上门,离开屋内。

    来时带路的女仆用如出一辙的口吻说道:“夫人说,衣服的事情她不会追究,也不用赔偿。”

    我随意应付过去。

    等女仆彻底离开,像是脱离了某种封建剧场,我轻轻松了口气,随后冲回那“最心爱的孩子”的屋子。

    “怎么随便就闯进来了!”

    禅院直哉正在姿势笨拙地上药,他神情慌乱,要藏起药膏,见到来人是我,他别扭地继续之前的动作。

    撞见这样一幕,我悻悻关上门。

    他没再开口叫我帮忙,我反倒有些心虚。知道是甚尔做的那一瞬间,的确很爽,这几天禅院直哉没再出口不逊,嚣张的样子和之前相比收敛了很多,这让我无法像之前那样心安理得地仇视他,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心态,还要相处一段时间,打好关系没有什么坏处。

    我没再添油加醋,只是简单告诉他刚刚的事。

    “那个多管闲事的老太婆。”他忿忿道,却将矛头对准了我,“不是叫你不要搭理她们吗?”

    我假笑道:“难不成下仆还能反抗夫人吗?”

    他冷哼一声:“愿意装就继续装吧,她可不是个好打发的对象。”

    看得出来,夫人和传闻中不太一样,恐怕是精通驭人之术,能熬到生出继承人还不显山露水,当然不会是个简单的人。今天只是个警告,有禅院玲奈在,之后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追我追得这么紧,简直跟暗恋我一样。

    当然啦,她的目标不是我,看她今天的反应,如果我的猜想是对的……

    我怜悯地看了一眼禅院直哉,他回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