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瀑布
    “甚尔,我们出去玩吧。”

    一切落下帷幕后,我突然想要出门。

    将母亲下葬后,我仿佛一同被埋葬,不再有需要做的事情,精神同身体一起抽干,木偶失去提线后只是一堆拼不成形状的杂块。

    今天的天气很好,用来做那些事情再合适不过。

    他一副随时可以出门的样子。

    “……不用换衣服吗?”

    不过换了衣服也没有差别就是了。

    消除宽松的休闲老头装,他的衣橱会变得空无一物。

    那次是我误会他了,他并不是在穿奇怪的涩情服装,只是再普通的衣服都会变成那种视觉效果。

    没有目的地,我们无所事事地走在大街上,所谓街溜子就是这么回事。

    钱几乎都扔给通灵婆婆了,忍气吞声那么久的结果是被她狠狠要走一大笔钱,带走小真和他的妹妹时,她倒是没有生事,像是甩脱两个大麻烦。

    找领养家庭费了一番功夫,小真说到福利院也没关系,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考虑那个选项。最后是善一郎帮的忙,他认识一对很喜欢孩子的夫妇,他们前不久刚从辅助监督的岗位退下来。相对于活跃在一线的咒术师,辅助监督的折损率没有那么高,尽管如此,能安安稳稳活到退休说明他们运气不错。拥有咒术天赋的小真在他们家应该能顺利长大,选择自己想要的道路。

    分开的时候,小真朝我深深鞠了一躬。

    明明是他自己拼命努力的结果,我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只是在利用他达成自己的目的。

    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善一郎的术式彻底消失,那种变形得快要无法无天的术式,没有了说不定是件好事,他的符箓燃烧的除了咒力,没准儿还有别的什么。

    “他还没有死。”

    善一郎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说什么放他在外面很危险。关于那男人的术式的流言逐渐流出,想要找到他的人很多,哪怕隐患很大,付出一切代价也想得到力量的人依旧很多。

    他的术式的确可以赋予人力量,前提是听命于他,一旦背叛,不光增幅的力量会消失,连原本的术式也会一同剥夺,有些人宁愿死也不愿意变回普通人,幸好善一郎不在此列,他一度选择追随那男人的脚步,摆脱禅院家又掉进新的漩涡,如今又去找他,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至于禅院家那帮家伙,有善一郎的例子在先,他们估计吓得要命吧。

    冬天的太阳时常也有灼目的效力,头有一点晕,我停下脚步,假装在看街边的商店,恰好路过一排男装店,橱窗里展示着各类男装。如同时尚杂志里的着装风格,日常的非日常的花哨的简单的纯色的花色的条纹的斑点的……各种服饰等在店里任人搭配。

    我开始想象甚尔衣着时髦的样子,马上乐不可支笑出了声。

    所谓的衣架子,指的是无论什么衣服穿在身上都能相得益彰,里面哪件衣服套在甚尔身上都很奇怪,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很挑衣服的类型。

    “辛苦你了啊。”我拍拍甚尔的肩膀。

    甚尔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

    正值工作日的非休息时间,店内没有其他客人,店员很快注意到站在橱窗前半天的我们,眼看着要走出店外上来搭话,我赶紧拽着甚尔跑掉了。

    贸然买下他穿不惯的衣服,结局也得是压箱底。

    搞不好他最适合穿的还是和服。

    不知道现在他穿起和服会是什么模样,可惜没机会知道了。

    附近或许有儿童公园,卖着各式氢气球的小丑正在不远处。花花绿绿的气球飘在半空中,我眼前一亮,觉得今天无比幸运,不去刻意寻找也达成了目的。

    等前面的小孩子陆续散开,我走上前去。

    “你好,我要买气球。”

    “您要哪个呢?”

    “全部。”

    我牵着淹没头顶半片天空的气球,心情如同轻飘飘的气球虚浮在空气中。

    “果然不够飞起来啊。”我看着空中的气球,“毕竟不是小孩子了。”

    “即便是小鬼头,这些气球也不够离地吧。”

    “你说的对。”

    一阵大风刮来,我恍然有了飘离地面的错觉,手中一松,气球回到空中,慢悠悠回到天上。

    我仰头看向那些散开的气球,突发奇想道。

    “去瀑布吧。”

    甚尔抓住其中一根气球,交还给我。

    “好啊。”

    比起我,他对东京要熟悉很多,弯弯绕绕坐了不知道几班车,最后又走了很久的山路,我一度以为天黑前也到不了了,就听见轰隆隆的声音隐隐从山涧传来。

    直到现在,我依然为想去哪儿就能马上去哪儿感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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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思议。

    水声越来越近,直直闯进视野里,飞扬的水珠四溅落开,分成无数不可见的碎小液体,阳光寄宿其中,成为寿命极短极小的光源。

    是货真价实的瀑布。

    我飞奔到水声最大的底部,身上的衣服很快打湿,凉沁地吸进身体里。

    难道这就是瀑布了吗?

    我仰头看去。

    想象终归是想象,瀑布下面的小石堆陡峭得无法站立,仅仅是站在一边,水的压迫力扑面而来。

    我并不感到遗憾,走远几步,脱掉鞋袜,畅快地将脚伸进水里,水温很低,冻得我打了个哆嗦。

    “这个地方,没办法生火啊。”我大声喊道,朝甚尔招了招手。

    “那种无聊的事,你还记得啊。”他的声音淹进瀑布,随着他的走近逐渐明晰。

    “当然喽,不过钱币只要一点点火星就能引燃,烧掉整个瀑布,该需要多大的火呢。”

    他盘腿坐在一边,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唯一的气球仍然盘踞在上空,我将绳子一绕一绕缠在手指上,勒得有些发痛。

    “甚尔,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这样就够了吗,不是还有事情没有做吗?”

    他一一念出我当年说过想做的可笑事情。

    “什么呀,你不是也记得吗?”我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开心,“那种事情,能做上一两件就够了。”

    “你觉得怎么样,现在的房子。”

    “简直是梦中情屋。”

    我突然有些后悔,当初再多做些任务好了。

    这样就能有多余的钱留给他。

    “那就留下来吧。”

    “什么?”我偏头道。

    “留下来。”

    他又重复一遍。

    “这是你的愿望吗?”

    “如果我说是呢?”他用一种复杂到吵闹的视线看着我。

    咚,咚。

    我闭上眼睛,将头靠在他的心脏上。

    我喜欢听甚尔的心跳声,像是永远不会停歇的钟声。如果能永远听到这种声音,活下去或许是件不错的事情。

    绿色的眼睛在水声的映衬下仍是十分美丽。我又一次迷失在绿色当中,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呼吸交促,瀑布的声音遮盖住一切。

    我陷落在意乱情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