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晚司这个作家真有意思。
左池仰躺在床上,枕头旁边放着那本《山尖尖》,手机里是作者的资料。
他一遍一遍往上翻又往下来,看着傅晚司那些不在一个户口本上的“兄弟姐妹”,从头到尾,数都数不过来。
傅衔云就是头种马,家里能有个傅晚司,算得上歹竹出好笋。
宋炆也不是好惹的,大半个傅家都在她手里,有她在,那些“三四五六七”没一个上得了桌。
傅衔云想贴补贴补,动的都是自己的私产。
私产可不少,杂七杂八快赶上儿子闺女的数量了,这时候就看谁能讨傅衔云这个爹的欢心了,遗嘱上写个名儿的事。
“皇子皇孙”们也有上有下、分赃不均,傅衔云虽然和儿子关系不怎么样,话里话外倒是最倾向婚生子。虽然傅晚司对公司一点兴趣都没有,他还是放话出去,东西都给傅晚司留着。
剩下那些倒霉的私生子,毛儿都落不下。
左池翻着翻着,猝不及防在“族谱”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程泊。
他盯着看了几秒,坐起来,又继续往下看。
下面看见了傅晚司的照片,和他的人际关系。
发小兼好友——程泊。
……
他好像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左池眼睛眨了眨,没感情地笑了两声,翻身躺下,闭着眼睛闻枕头边的纸墨味儿。
记性太好,这本书里几处最喜欢的剧情他已经背了下来。
“女人是个有脾气的,见男人很辛苦又很笨连把镰刀都使不好,就过去训斥,男人一抬头,脸白净得晃人眼。
他好脾气地道歉,笑呵呵地说他们是夫妻,她喜欢的他都能学的。
男人是她救回来的,发现是个笨蛋,女人也给他留下了。或者说她一早就看出这是个笨蛋才把他带回来的。事到如今因果已经不重要了,女人不喜欢记得事。
这是第一个完完全全从肉|体到魂灵从眼神到声音乃至于整颗心全都属于她的人。
她会爱他的。
她只是说的没那么好听。”
左池知道,女人就是喜欢笨蛋,从身到心全都交给了笨蛋。
这书里最幸福的也是笨蛋。
小时候他最害怕的就是变成笨蛋,因为只有聪明听话的小孩才有饭吃,才不会挨打,蠢笨的小孩是活不长的。
左池自认他是最聪明的,他努力完成任务,努力吃饭,努力学习,努力不被惩罚……他能长得这么聪明好看,都是他从小努力的结果。
但是傅晚司却在书里写了一个幸福的笨蛋。
女人骂他,却从来都舍不得打他。她喜欢他,夸奖他,给他最好的。
他甚至不会使镰刀!
左池六岁时就会了!虽然他割的不是麦子。
左池不明白,为什么傅晚司要写出这样笨的人,还让他能幸福那么长的一段时间。
但他突然很想很想,变成一个笨蛋。
可谁能把他当成那个连把镰刀都使不好的笨蛋呢?
左池又想起资料里那张照片。
那天擦肩后他尝试找过傅晚司,但没什么消息,他也就放弃了。
没想到这个傅晚司和那个叫“山坳”的作者,是同一个人。
果然,上天都会帮“笨小孩”。
今天左池睡得久了些,一个小小的计划伴随着惊天大秘密成了型。
夜色稍一冒头,海城三环以内就堵得寸步难行,车像被什么拽着拉着艰难地往前蹭。
傅晚司到底还是跟程泊一起出来了。
出门前他话先撂下了,去哪浪都行,别带那些场子上的人,他就是想透透气,不想上|床。
“你这么洁身自好,我有点不习惯了。”程泊手指有规律地敲着方向盘,前边儿堵得看不到头。
傅晚司没坐副驾,领导似的靠在后座上,说:“没意思。”
程泊安静了两秒,忽然回头看他,犹豫地又看了几秒,咳了声:“你是不是……不行了?别和我不好意思,我认识医——”
“滚!”傅晚司让他转回去,看着这张脸膈应,“多给你自己治治吧,也是,你压根用不上,治个屁了。”
“……骂的真他妈脏。”程泊张嘴,半天没接上话,让人给骂笑了,“那为什么啊,上回跟人家分了,分之前还给了张卡,你不也挺喜欢的吗。”
“是喜欢。”傅晚司没否认,停的太久车里闷得慌,他按下车窗点了根烟放在嘴里。
“也就剩点儿喜欢了。”
程泊听懂了:“只能喜欢,不能一起过,是吧?”
傅晚司说了个“嗯”。
路上堵了三个多小时,进程泊家门比上天也容易不了多少。
程泊拿了两瓶酒过来,傅晚司站在电视墙前边儿,手指拨弄那几盆眼见着要干巴的盆栽。
“让你养糟践了。”他说。
“我命里带火,克它们。”程泊倒了两杯,一杯推到对面,“你喜欢就拿回去,也算救它们一命。”
“边克边养。”傅晚司坐到他对面,拿着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感觉从口腔烧到胃又打铁花似的从腹腔炸开。
痛快。
他长舒了口气,又给自己倒了半杯。
今天晚上就不打算清醒着回去了。
程泊看了眼盆栽,笑着说:“算命的说木旺我,多养聚财。”
“等你老了和傅婉初结个伴儿,”傅晚司说,想想那个场景,绷不住笑了两声,“你俩一起跟别的老头老太太抢保健品,拿个叉凳坐那儿听课。”
程泊“哧哧”笑:“我不至于,婉初也不至于,我俩可能早结婚了,有伴儿陪着。”
这话就是点他呢,傅晚司听出来了,看他一眼,说:“就我单着?”
“谁让你一点儿端倪都没有。”程泊指了指他。
傅晚司还真不太服气,反驳:“傅婉初就不说了,一排宝贝儿等着她呢。你也有‘端倪’了?”
程泊往后一靠,大言不惭地说:“长期关系怎么不算端倪,虽然不能结婚吧,也能有个照应。”
“没见你带出来过。”傅晚司不太出去,也可能带出去的时候他不在场。
程泊笑了声:“带不出来,他不喜欢跟我一起出去,我哪敢说话啊。而且他也不止我一个。”
傅晚司眉毛挑了一下,他很少关心朋友的感情,或者说“床事”,他不爱管闲事儿。
这回是借着酒劲儿问的:“你呢?”
程泊一本正经:“他不让我跟别人出去,被逮住就完蛋了。估计跟别人也是这么说的。”
傅晚司这回是实实在在地笑了,笑得嘴角有点疼,笑够了才说:“傻逼。”
“你不懂,我们这边的都享受这个,”程泊对着他挤了挤眼睛,“管的越严我们越开心。”
傅晚司不想理解他的小爱好,他如果真有找个伴的那天,对方敢跟他提一个要求,他大概就让人滚出去了。
“你不然也试试。”程泊撺掇他。
傅晚司表示他的脾气只能是打人的那个。
“不是,说远了,”程泊弯腰给他倒酒,“你也试试下面的位置,万一对上眼了,说不定能来个灵感,把书给写完了。”
“又不是没试过,”傅晚司让他逗乐了,“灵感是他妈射出来的吗。”
酒精上头,这话题越拐越不对劲儿了,俩好哥们对着唠半天,净唠下半身这点事儿了。
程泊笑得直哆嗦,手抖得拿不住酒瓶:“你不射一把怎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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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边聊边喝更容易喝多,傅晚司酒量甩程泊八条街,程泊已经倒下不省人事了,他自己又喝了几杯才给人腿也抬沙发上去,然后自己四平八稳地走到次卧床边倒下。
什么时候睡着的不知道,躺下他就失忆了。
第二天是头疼疼醒的,程泊还在沙发上昏迷,傅晚司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慢慢喝着——酒能喝几个小时不停,但是傅晚司不喝凉水,他觉得不健康。
一杯水喝完傅晚司就走了。
除了傅婉初没人能让傅晚司动手伺候,程泊也不行,傅晚司懒得摆弄他。
左池为了那个新成型的小计划奔波了几天,做好了该做的准备之后,他拿手机发出去一条消息。
【五点,你家】
程泊刚醒就收到了消息,看着这四个字,有点恍惚。
太长时间不联系了。
他知道自己在左池那儿得排着号,看左池什么时候有心情,但这回左池没心情的时间有点太长了。
左右都是个玩儿,程泊没当回事,左池肯定也没当回事。
可能是又感兴趣了?
但这回程泊猜错了。
他洗了个澡,找了身带点小性感的睡衣,又给自己喷了点香水,准备好红酒……等左池敲开他家门,这些都没用上。
“傅晚司?”太熟悉的名字从左池嘴里说出来,程泊愣了足足十几秒,想不明白这两个人是怎么并列到一起的。
左池坐在他对面,眼睛黑沉,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程泊愣的时间太长,他拿起放在桌面上的硬糖随手扔到程泊脸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显的嘲弄,“说话。”
程泊好脾气地捡起糖放回桌子上,深呼吸了两次才忍住没问左池是怎么盯上傅晚司的。
他尽量平稳地说:“我们是熟,太熟了,你想知道什么?”
左池语气平淡,几个字轻飘飘砸在程泊头上,砸得他眼前一黑。
“我要和他谈恋爱。”
“……等等,等等,”程泊按了按眉心,怀疑自己听错了,“对不起左池,我不是故意要问,你说的这个谈恋爱是……什么意思?”
左池没回答他,想到什么,嘴角翘了一下,那点笑转瞬即逝。
他说:“你帮我。”
程泊感觉他昨晚上喝的有点多了,把他喝倒的那位连床被子都没给他盖,刚停暖的天气给他冻得睡醒头皮都麻了。
现在又来了一位,还是他的“床伴”——现在该说是前床伴了。指名道姓要和那位谈恋爱,还要他来帮忙。
“谈恋爱”三个字没什么,就是跟这俩人放在一起,有种让人茫然的无力感。
“这个我没法帮你,”程泊把手从眉心拿开,那块让他按出俩红印子,“你俩差——”
“傅泊!”左池忽然喊了一嗓子,调还挺高。
程泊先是让他吓了一跳,紧跟着意识到这俩字跟他常用名的不同,再就是秘密被戳破的震惊,然后才是深吸一口气,调整表情,手不自然地搓了搓裤子。
“……你想干什么。”
左池笑了笑,他笑起来是极好看的,身体陷进沙发里,像个逃课犯困的大学生。
但程泊现在没有心情欣赏,他知道左池是什么样的人,或者说左池在他眼里确确实实是够不正常的……除了上|床的其他时间他宁愿不见。
他又吸了口气,硬着头皮说:“你拿这个威胁不到——”
程泊话没说完,左池忽然毫无预兆地一脚踢向茶几。
“哐!”的一声。
程泊肩膀哆嗦了一下。
左池没管他哆不哆嗦,黝黑的瞳孔锁着他,把人看得开始皱眉时,忽然弯着眼睛笑了。
他嘴角轻轻勾着,说:“我们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