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想当家做主
    一个男子跟不相识的闺中女子说什么婚不婚后的,实在逾礼。叫不知情的人听了这话,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已经定亲的未婚夫妻。

    王蔓迟疑,按理说她该羞怯恼怒,转身就走,但此人目光清正,不闪不避,提前叫人避开,好似诚心询问她的想法。

    最近遇见的怪事一件接着一件,她都有些见怪不怪了。

    王蔓望向周遭,百姓远远绕着马车走,不敢靠近,不怕被人听见。

    她早知道自己往后嫁的夫婿大概是个什么身份。

    若是嫁给庶子,得在嫡母手下讨生活,跟过去的日子应当差不多,也可能会更艰难些,但不出意外,分家之前衣食无忧。

    若是嫁给没根基的秀才或举人,日子会苦很多,但没那么多规矩,会自在一些。

    要是有得选,两者之间,她更倾向于后者,不用头上压着一层又一层的婆母。

    “我想当家做主。”王蔓认真道,既是回答,亦是婉拒。

    游岑颔首:“可以,两三年内,你得受我的管,我死后,你做主。”

    王蔓眼中泛出显而易见的惊疑。

    游岑略略一想,玉骨扇尾点了点自己的胸膛,笑吟吟道:“是我自大了,忘了介绍,我是宣平侯世子。”

    “你若同意,宣平侯府近日会找媒人上门提亲。”

    长辈尚在,又涉及女儿家亲事,无论如何也不该她这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做主。

    王蕴只知宣平侯世子病弱之名在外,不曾听闻行事竟这般……随心所欲。

    说他傲慢,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他却一本正经地征求她的意见,将自己的意思摆得明明白白——这门亲事会不会进行,完全取决于她本人的意见。

    说他谦和,他居高临下,连马车都懒得下。

    王蔓眼睫颤了颤,心中泛起丝丝涟漪,不知是自己能够决断人生大事的激荡,还是被他随口允诺引出的心动。

    时下主母所谓当家做主,并不包括丈夫本人。丈夫是一家之主,主母行使的,不过是他下放的权利。

    哪里需要丈夫特地对妻子说:你得受我的管。

    这话说得,好似无需再受旁人辖制一般,须知新婚夫妇上头还有公婆,甚至是祖父祖母,后宅之中,婆母岂会不管教儿媳。

    王蔓忍不住问:“你是说,只需受你一个管,哪怕是你……之后,世子之位易主,我……你的夫人便是孀居的寡妇,也能当家做主?”

    她特地避开“死”字,省得戳人心窝子,但话里就是这么个意思。

    “不错。”游岑见她在意这个,坦率道,“有别人管你,你不想做的,尽管推我头上,我来处置。我死之前会安排好你别府另居,不受宣平侯府管束。”

    -

    回去的马车里,王夫人与王蔓对坐,外头人来人往的杂音与马蹄落地的哒哒声传入车厢。

    王夫人问:“方才那是宣平侯府的公子?”

    王蔓点头称是:“那人自称宣平侯世子,想替未来的世子夫人买些胭脂水粉,只是不知哪些合适。见女儿站在铺子门口,想起昨日见过,便请女儿参谋一二。”

    “哦?这么说,世子夫人的人选已经定下了?是哪家姑娘?”

    “女儿不知。”

    王蔓微微低垂着头,与往日一般无二。

    仆妇同王夫人禀告,那位公子言及“冒昧”,叫人退开,若是这个缘由,倒是合情合理。

    她们今日出门是临时起意,王夫人不认为宣平侯世子是为王蔓而来,莫非这一世,世子夫人的人选有了变化……

    王夫人问:“你是怎么回答世子的?”

    王蔓:“女儿便问那位姑娘的喜好,世子说不知,女儿便道各人喜好不同,不妨直接将铺中卖得好的品种都买上一盒。”

    王夫人:“……怪不得他家随从一气买了好多盒胭脂走。”

    见王夫人没有生疑,王蔓松了口气。

    两人家世差距太大,若游岑连来王家提亲都做不到,承诺再动听也是空话。

    尘埃落定之前,她不会对任何人宣扬。

    马车回到王家,王夫人打发了王蔓,回了正院。

    本以为世子夫人的位置自此与王家无关了,不曾想,次日一早,门房便收了宣平侯府递来的帖子。

    -

    大盛朝官员十日一休沐,上头的老夫人去后,王夫人不耐烦见庶子庶女们,索性将每日请安改为十日一回,与王大人休沐日重合,全家一起吃个朝食,平日里便各吃各的。

    今日便是请安日。

    正院的规矩是辰初一刻准时开饭,姑娘少爷们会提前个一刻半刻的,好给嫡母王夫人请安。

    王蔓到正院一贯不早不晚,不引人注意。

    果然,已经有人先到了。

    王蔓先给王大人和王夫人请安:“父亲、母亲。”

    王大人神色淡淡,王夫人对她颔首,给了个笑脸。

    王蔓再唤一旁的王蕴和她身边十岁出头的小少年:“长姐,二弟。”

    王蕴笑了笑:“二妹妹。”

    小少年是王家次子,名为王鹤柏,机灵活泛,以往对没什么存在感的王蔓态度平平,见状眼珠子转了转,对王蔓客气地叫了声:“二姐姐。”

    王姝与王家长子王鹤松很快也先后到了,王家五个子女中,只他们两个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两人向长辈们请安,兄弟姐妹之间互相打完招呼后,一家人依次落座。

    席上,王蕴有些食不知味。

    命运究竟是如上辈子一般,还是拐上一条截然不同的路,今日便会揭晓。

    王夫人见状,吩咐道:“给大姑娘盛一碗燕窝粥。”

    王蕴摇头:“阿娘,我不想吃了。”

    分明不到平常食量的一半,王夫人叮嘱:“还得好生将养些时日,省得留了病根,老了遭罪。”

    王大人亦关怀道:“你娘说得对,好生养着。”

    众人见了,神色各异。

    “……好。”王蕴心下厌烦,忍着不耐,对王大人露了个笑,低头拿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心不在焉。

    王夫人对她的小动作一清二楚,这一瞥,瞧出她对丈夫的不耐与抵触,想到女儿经历的“前世”,心中忧虑。

    用完朝食,众人便散了。

    稍后有贵客到来访,王夫人吩咐底下人再核查一遍,省得出了差错,丢了王家脸面。

    一切准备就绪,不多时,婆子来禀,宣平侯府的马车往府上来了,王夫人忙带着人到大门口去迎。

    宣平侯夫人没摆侯夫人的架子,王夫人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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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热情周到,场面极为融洽。

    进了正院,双方寒暄几句,宣平侯夫人笑意盈盈:“前几日见了你家三位姑娘,各个温柔娴雅,实在叫我欢喜。”

    王夫人对侯夫人的来意心知肚明,私心里,她并不觉得嫁到高门守寡是门好亲事,但女儿心心念念,她又盼着女儿能得偿所愿。

    只不知侯府看中的人是谁。

    面上却十分谦虚,称赞侯夫人的女儿“冰雪聪明、落落大方”。

    侯夫人笑容真切了几分,进入正题:“今日我来,是想问一问,府上二姑娘可有许配人家?”

    “蔓姐儿?倒是不曾。”王夫人早知王蕴“预言”,听到这个回答很稳得住。

    她同样笑着:“您可是要为我家二姑娘说亲?”

    侯夫人点头:“正是我家世子。”

    王夫人面上为难:“这,恕我直言,门不当户不对的,我家二姑娘又是庶出,如何配得上世子夫人之位……”

    侯夫人叹了口气,道:“你也知世子是前头原配夫人所生,若我能做主,定然为他定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省得外头说我不慈。不瞒你说,这其实是我家世子自己的主意。”

    “那,不知世子是如何瞧中我家二姑娘的?”王夫人探问。

    侯夫人也不清楚,她是继室,有一对亲生的儿女。这人选确实是世子自己提出来的,她巴不得世子低娶,只顾着敲边鼓说服侯爷同意,哪里会关心为什么。

    说来奇怪,世子看中五品官家中的姑娘就罢了,王家大姑娘占个嫡出名份,舅家亦是官宦之家;三姑娘花容月貌占个“美”字,男人好色不足为奇;只这二姑娘,可瞧不出什么长处来。

    不论为何,宣平侯夫人跟王夫人通了气,这事还得王夫人同王大人商量,只叫王夫人早些给她个回复。

    送走宣平侯夫人,王夫人静坐良久,叫人唤来王蔓。

    王蔓恭敬行礼:“母亲。”

    “坐。”

    王夫人将宣平侯府提亲之事说了,试探道:“前日世子同你说要娶你为妻?”

    王蔓一脸惊讶。

    宣平侯世子只说近日,算了算时间,大抵当天就同父母通了气,第二天就递了帖子,才能赶上今日上门。

    当真雷厉风行。

    她惊讶不似作伪,王夫人没再纠缠她是否有意隐瞒此事,神情有些莫测:“那你意下如何?”

    王蔓讷讷:“女儿全凭父母做主。”

    王夫人却道:“你当知晓,宣平侯世子寿数有碍,若非如此,也不会迟迟定不下亲事。”

    王蔓不知嫡母这是何意,设身处地为她着想,好心教导她吗?

    且不说嫡母什么时候在意过庶女的死活,只说此时此刻,她同意也好,反对也罢,她的意见毫无意义,能做主的人从不是她自己,甚至不是嫡母。

    “母亲的意思是?”

    “若你不愿,我自会替你周旋。”

    王蔓不信突如其来的好意。

    她沉默许久,才说:“多谢母亲,但宣平侯府显贵,父亲定然欢喜。”

    王夫人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下一瞬,却听王蔓低低道:“女儿也想让父亲知道,女儿也能为他添光加彩。”

    王夫人喉间一哽,无声一叹,摆摆手让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