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王大人正在书房教导长子王鹤松。
王鹤松年十七,读书天赋不如王大人,今年才勉强中了秀才。
王大人早早计划着叫儿子用功读书,日后结一门好亲,也好得岳家提携。可惜到了议亲的年纪,举业却拿不出手。
听闻王夫人来了,王大人起身迎了出去。
王夫人便将宣平侯府想要结亲的事与丈夫说了,王大人先是愣住,疑惑道:“当真是我们家二姑娘?”
老二没甚突出的,他平日只在请安时见上一面,依稀记得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
得了确认后,王大人喜上眉梢:“好!好!好!蔓姐儿竟也争气了一回!”
他身后的王鹤松与他也是一般情态。
王夫人敛眸,没露出讥讽来。
待她走后,王鹤松提醒王大人:“爹,既有喜事,待宣平侯府正式提亲后,还是给二妹提一提待遇为好。”
王大人抚着短须,连连点头:“是极,是极!”
-
一上午,王蕴心不在焉,待到午时将近,再坐不住,匆匆去了正院。进了屋,却没找着王夫人。
“嬷嬷,我娘呢?”
吴嬷嬷乐呵呵地对她笑:“夫人去后头小佛堂了,姑娘且先坐坐。”说着打发人取大姑娘喜欢的茶点来。
小佛堂内,王夫人捻起香点燃,平举至眉心,而后一支一支插入香炉,恭恭敬敬地跪在蒲团上,脊背挺直,面容却有些倦怠。
玉质佛像慈眉善目,在烛火映照下栩栩如生。王夫人却觉得那眼神宛若实质,穿透她的躯体,剖开她血淋淋的心脏,揪出其中的恶念。
她闭上眼,虔诚默念:漫天神佛啊,若有报应,都冲她吴琼玉来。
……
等王夫人从小佛堂出来,王蕴迎了上去,眼巴巴的。
王夫人好笑:“不急,先用了午膳再说。”
王蕴只好按捺住到嘴边的话,待母女俩一同用了午膳,吴嬷嬷很有眼色地带人退了出去,王夫人不再吊着她:“有结果了。”
“是谁?”王蕴咬了下唇,“还是王蔓?”
王夫人点头。
王蕴怅然道:“还是她啊。”
王夫人却道:“此事尚有转圜的法子,娘只问你,你当真想代替她嫁给宣平侯世子吗?
王蕴点头。
王夫人:“那便换亲。”
“你是长姐,没有让妹妹先行出嫁的道理,等宣平侯府正式来提亲,我就跟你舅父商量,将你们俩安排在同一日出嫁。”
“你父亲不会拒绝,但你可知清楚自己会遇到什么,承受什么,得到什么,又失去什么?”
王蕴迟疑着点头:“夫君是个病秧子,三年后丧夫守寡。上辈子王蔓无亲生子,换做我大概亦是如此,坐拥公主府,不用侍奉长辈,享受富贵尊荣。想要孩子,可以从族中或是侯府其他几方过继。”
“想得太简单了。”
王夫人正色道:“第一、高嫁艰难,遇到事了,娘家没法给你撑腰。”
往日她在女儿面前维护丈夫的颜面,不曾说破,如今已经顾不得了,“以你爹的为人,决不会给你出头!”
“此事我早已知晓。”王蕴掀起嘴角,嘲讽一笑,“上辈子便是如此。”
王夫人心一颤。
“上辈子我在吴家受了委屈,告诉父亲,请父亲为女儿出头,教训女婿。但父亲不肯,他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不好插手。”
王夫人立刻追问:“可是你舅父高升,你爹才袖手旁观?”
“不是,是迁怒。”王蕴冷笑,“因为宣平侯世子立了大功,父亲想叫他出手提携,他毫不理会。父亲就指责阿娘昔日苛待庶女,坏了他和二妹之间的父女情谊,令他错失机会遇。”
王夫人颤声道:“……那娘呢?娘怎么不为你出头?”
“阿娘病了,下不来床,我不敢叫阿娘担心。”王蕴握紧她的手,“阿娘不要为父亲的指责伤心。”
不要像上辈子一样积郁成疾,丢下她一个人。
“好,好!娘记住了。”王夫人定了定神,怪不得女儿想要替代蔓姐儿,原来还有她的缘故在里头,女儿是想护着她这个娘。
知道了根源,王夫人心中有了计较,再开口就改了说辞。
“第二,宣平侯世子久病,他被病痛折磨,难免心性偏激,行事随心所欲。你想想你祖母,去之前卧病在床半年,恨不得叫全家都围着她转,动辄呵斥晚辈,你爹还能借着差事躲出去,娘却躲不得。换做你也是一样。”
王蕴关于祖母的记忆早已淡去,但阿娘说得在理,她认可。
王夫人继续道:“第三,宣平侯夫人说了,蔓姐儿是世子自己看中的,即便是成功换亲,他必不会待见你。”
王蕴皱眉。
“你先前说过,蔓姐儿的公主身份是世子拿功劳换的,若世子不待见你,便不会为你这般筹谋。届时无论公主身份,还是自立门户、荣华富贵,皆是空中阁楼!”
王蕴一怔,恍惚间听王夫人严厉喝道:“现在,你清醒了吗?!”
“阿娘……我错了吗?”
王夫人禁不住软了神色:“你是为了阿娘是不是?娘会照应好自己,不愿你替娘牺牲。”
她上前揽住王蕴,将她抱在怀里,一下下抚着她的长发,“这次,娘一定为你挑个好儿郎。”
王蕴点头。
她愿意听劝,王夫人心中高兴,问道:“有个公主妹妹,按理说吴家不敢轻慢我儿,是蔓姐儿同你计较,还是出了什么事?”
王蕴摇头:“只是不曾往来。”
王夫人一寻思就猜了个大半:“你心高气傲,昔日看你脸色行事的庶女飞上枝头,你不舒坦了是不是?
“起初觉得自己求不着人家,后来你爹被拒,你既是不敢,也觉得她不会帮你,不想受人家冷脸是不是?
“还有迁怒,觉得阿娘受你爹指责,也有蔓姐儿的缘故,所以不肯向她低头?”
王夫人说得都对,王蕴闷闷应了。
王夫人叹息:“是娘不对。娘当初是下嫁你爹,你爹没有家族支撑,祖上都是泥腿子,读书天分好才考中进士,指着你外祖家帮扶。娘自然无需对他低声下气。
“娘与你爹成亲五年都不曾诞下子息,这才抬了丫鬟给你爹做妾,等后来生了你,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养出了你高傲的性子。
“娘想着将你嫁回娘家亲上加亲,却高估了彼此情分,也没教你什么是眉眼高低,什么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王蕴默然摇头。
王夫人摸摸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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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脑勺:“有一点你爹说得不对,阿娘无视庶女,却不曾苛待磋磨蔓姐儿。再者,我不是她亲娘,你爹可是她亲爹,不也同样忽视她。”
没娘的孩子,又没有亲爹爱护,免不了受些冷言冷语和轻视慢待。
“蔓姐儿不搭理你爹,也没有报复咱们,可见也是一视同仁。”
说到这,王夫人回过味来,笑了下:“我被蔓姐儿糊弄了。”
“怎么了,娘?”
王夫人爱怜地看着她:“她同我说,她想叫你爹知道,她也能为你爹添光加彩。娘还以为她糊涂,宁愿牺牲自己,也要获得你爹的认可。”
王蕴诧异:“怎么会?爹不曾占到便宜。”
“是啊,现在想来她心里有数,只是糊弄我呢。”
所谓封妻荫子,即妻子因丈夫的官爵而得到封号荣耀,子孙能够继承父辈的爵位。
从未听说哪个男人将自己的功劳给妻子换爵位的。要不是女儿亲口所说,王夫人是不信的。
能叫宣平侯世子为她筹谋公主之位,可见王蔓手段高明,这样的人不可能是糊涂人。
但她的女儿,却是真糊涂。
王夫人看着王蕴心中叹气。
娘家方方面面都是她能为女儿谋划的最好选择,女儿一败涂地,无非是年少时青梅竹马,对丈夫有情。成亲后却发现丈夫风流本性,现实与预期差距太大,伤到心了。
也是她这个做娘的不对,忘了男人风流,对侄儿预期太高,没教女儿及时收心。
若王家有力,能为她出头还好说,但她们家……
王夫人思索片刻:“你爹是指望不上了,不如指望蔓姐儿。”
“但你以往同娘一样,现在想同蔓姐儿处出一份姐妹情深已经晚了,但对她好的策略是可行的。”
王夫人有了主意,催促道:“你赶紧好起来,等宣平侯府来提亲,你同蔓姐儿一起管家,两人有商有量,齐心协力,能处出几分情谊看你本事。”
王蕴乖乖听着。
“行了,你回去吧,娘去把事先办了,赶早不赶晚,别叫你爹抢了先。”王夫人说完,领着人直奔王蔓的小院。
小院里,逢春瞧着王夫人的身影越来越近,一脸惊恐地冲进屋:“姑娘!夫人来了!亲!自!来了!”
从她给姑娘当贴身丫鬟起,就没见夫人抬脚来过这边,多吓人啊!
王蔓冷静道:“别怕,没事。”
虽然今日宣平侯府只是来通个气,成不成还要看父亲的意思,但父亲不会回绝。
她们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王夫人多年没来过这里,看着寒酸得连个名字都没有的小院,心里打鼓。
但瞧了瞧隔壁花团锦簇的院子,王夫人心安了些。她对庶女一碗水端平,拨下的两个院子大小、摆设都一样,不像丈夫明着厚此薄彼,愣是把蔓姐儿衬得跟外头捡来似的。
王蔓迎出来,行了个礼:“母亲。”
隔壁王姝也得了消息,出来行礼问安。
王夫人上前两步亲自把王蔓扶起来,笑容满面道:“不用多礼。”
对王姝如往日般淡淡应了声,便拉着王蔓进了屋。
被拉住的王蔓险些一抖。
看着这一幕的其他人瞪大眼。
天是要下红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