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爱女之心
    逢春眨了眨眼,眼看两人进屋了,赶紧跟上准备添茶倒水,房门却被王夫人直接关上了。

    屋内,王夫人开门见山:“昔日我冷待于你,先同你道个不是。”

    她没有以势压人的意思,便干脆没有自称母亲。

    王蔓眼皮一跳:“……母亲哪里的话,何需如此。”她也想瞧瞧外头是不是下红雨了。

    时下重孝道,父尊子卑,区区冷待,不算多大过错。王蔓不会也不能大剌剌地应下这话。

    王夫人不勉强,只说:“明日起,你跟蕴姐儿一起随我管家,听我说得再多,不如你自己亲自上手练练来得实在。”

    王蔓备感意外。

    王夫人继续道:“你要嫁入高门,得有一份过得去的嫁妆,公中只会出五百两,你爹为了讨好你,肯定会掏一笔私房出来作为补偿,这笔钱不会多,他还要留着钱奔前途。”

    王蔓眼皮又是一跳,这确实是她爹会做的事,但嫡母怎么这般直白,简直把王大人的脸皮揭下来扔地上踩。

    这是又受了什么刺激?

    王夫人观察她的反应,心道蔓姐儿果然对她爹的德行心知肚明。

    “你爹舍不得给,我舍得。我的嫁妆分成两份,其中一份留给蕴姐儿,另外一份给你。”

    王蔓不料嫡母这般大手笔,心下一凛,冷静反问:“母亲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不像你爹这么贪心,指望卖女儿给他带来荣华富贵。”王夫人先嘲讽了一句王大人,郑重道,“我只有一个要求,日后蕴姐儿在夫家受了委屈求到你身上,请你出面给她撑一撑场面。”

    “长姐哪里需要同我借光。”王蔓好笑,她就算能做两三年世子夫人,世子死后爵位易主,一个寡妇哪有照拂旁人的能耐。

    王夫人却道:“各人各有际遇,谁也不知日后如何,我不过是想给蕴姐儿留条后路。同样,若你日后有所求,蕴姐儿也绝不推辞。”

    这话看似有理,却经不起推敲。

    各人确实有各人的际遇,但她的将来却能确定,宣平侯府岂能容忍长媳改嫁?

    不,嫡母太郑重,似乎笃定她日后能够庇护王蕴,否则怎么会掏出大笔钱财押注。

    王蔓眼神探究,王夫人一派坦然。

    几息后,王蔓点头应允:“那便答应母亲。”

    心头大事敲定了,王夫人眉眼含笑,小处也毫不吝啬:“我叫人打扫云锦居旁边的院子,待归置好了,你便搬过去吧,那儿宽敞,到时候你出嫁也好看。

    “你如今只有一个贴身丫鬟,过几日我将人带来,你挑几个合心意的,也好随你陪嫁。

    “你那个贴身丫鬟若是得你信任,不妨跟着府里的账房学些本事,日后也好替你打理嫁妆。

    “除了这些,我没想到的你尽管开口。”

    王蔓行了一礼:“母亲已足够周到,多谢母亲。”

    王夫人离开后,逢春急切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王蔓:“没什么,给我换个地方住,再给你换份活计。”

    逢春惊呆:“为什么姑娘,您要去哪,奴婢要被调走了吗?”

    隔壁院中,王姝正捉摸不透嫡母为何对王蔓笑脸相迎,听了这话立刻悟了。

    她拍了拍裙角的灰,笑道:“母亲竟特地赶来教训你,真是体面。”

    嫡母方才的笑定是强撑给旁人看的,否则哪会迫不及待关了房门。

    一定如此!

    这般想着,她转身就要进屋。

    王蔓没搭理她,对丫鬟说:“过几日我要搬去长姐旁边的院子,你去账房学学本事,日后好随我出嫁。”

    丫鬟不敢置信:“还有这种好事?”

    王姝脚步一顿,脸上的笑直接没了,拉长着脸阴沉沉的,想要开口追问,又不想自讨没脸,压着气回屋了。

    -

    一晃十日过去,又是请安日。

    两家的亲事已经敲定,宣平侯府今日会请媒妁,正式向王家提亲。

    王家的几位小主子这几日也陆陆续续得了这消息。

    等王蔓按照以往的时辰到正院,其余兄弟姐妹竟都已经到了。

    王蔓眼底闪过惊讶之色,先照旧向王大人和王夫人请安:“父亲、母亲。”

    王夫人含笑应了,王大人脸上的喜气要明显的多,数年来头一回正眼看她,态度和蔼地朝她点头,难得回应了一声:“嗯,来了。”

    王蔓垂下眼帘,遮住满目复杂。

    再是几位兄弟姐妹,她按照长幼招呼:“大哥、长姐、三妹、二弟。”

    王鹤松一改曾经冷淡,温柔和煦道:“二妹妹。”

    王蕴的好态度已经不是第一回了,没什么奇怪的。

    王姝一下下瞥着王蔓的脸色,心下幸灾乐祸,似笑非笑道:“二姐。”

    王鹤柏仗着年纪小,甜滋滋地叫她:“二姐姐。”

    王蔓端着笑脸,没把王姝的态度放心上,与王夫人和王蕴同时闪过一个念头:王家的男人,真是一脉相承。

    兄弟姐妹打完招呼,王大人摸了摸短须,当着众人的面叮嘱王夫人:“我昨日瞧了,蔓儿那小院子太简朴了些,实在不像样,还是换一个住处。”

    这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

    王姝是知道王蔓前日就搬了的,看了眼父亲,抿了抿嘴没出声。

    王鹤松这几日都叫人买了外面的小玩意与新鲜吃食送给王蔓,下人回禀王蔓搬了院子,这事他也是知道的,现在父亲当着众人的面丢脸,他不好直言,干脆也没做声。

    王蕴单纯被父亲睁眼说瞎话无语到。

    王夫人则心知丈夫是想当着蔓姐儿的面卖个好,可惜叫她抢先了一步,真是笑话。

    王蔓觉着可笑,可惜不能笑:“多谢父亲。”

    王大人欣慰地点点头,看向王夫人,见她面色不对,以为她不同意,脸色沉了沉:“夫人!”

    王夫人心中嘲笑,面上收了收,淡淡道:“应该的,就搬去蕴姐儿旁边的院子罢。”

    王大人这才满意。

    一家人心思各异地用了朝食,完了各回各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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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王蔓虽是今日大事的主角,但无需她出面,一应事宜自有长辈料理。

    从提亲到成亲的整个流程需得三书六礼,按照一般情况,走完全程一般一到两年时间,也好让疼爱姑娘的人家将女儿多留两年。

    但宣平侯世子显然是等不起的,而王家,也没人希望能多留王蔓两年。

    应因宣平侯府的要求,成亲的日子定在三个月后,一应流程走得飞快。

    绣嫁衣的活交给了绣娘,王蔓只需在完工后绣上两针权当心意,这些日子她日日去正院,学着如何管人管事。

    一应事务无聊又琐碎,王蔓沉下心,有条不紊地做着,两个多月下来很是像模像样了。

    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这日傍晚,王蔓正带着人清点自己的嫁妆。

    木器家具、摆设日用、珠宝首饰若干,原先预备的规格太低,家具大多是加急现做的。

    公中还出了五十亩上等田,五百两压箱钱。

    嫡母另外给了两个燕京城里的铺子,两个京外的小田庄,两千两银票,三套黄金头面和一些珠宝玉饰。

    另外,还有父亲给的五百两银票。

    侯府下聘那日傍晚,父亲来寻她时有些微醺,负手站在院门口,望着院门上的匾额满目怅然。

    匾额上,“清欢院”三个大字是王大人亲自题的。

    他似是醉了,才一吐心事:“你生母早亡,偏嫡母不是个好性的。为父忝居户部郎中之位,日日办差早出晚归,心中虽时常记挂着你,却不好明着对你太过照顾,免得招了旁人的嫉妒。”

    “清欢二字,乃为父心之所愿,只盼你能在平淡的日子里,享清雅恬适之乐。”他说着,视线投向王蔓,一双略显沧桑的眸子闪烁着点点微光,感慨道,“一晃眼,我儿都这般大啦。”

    王蔓:“……”她眨了眨眼,眼眶干涩,全然不听使唤,只好微微垂下头。

    “如今我儿与宣平侯府定下亲事,往后交际应酬都是高门显贵,”王大人伸手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来,递给王蔓,“咱们家清贫,这是为父多年来攒下的私房银子,你好好收着,日后若是银钱不凑手,也好应个急,周转一二。”

    王蔓摆手推拒:“女儿不能收。”

    她只这么干巴巴的一句话,王大人有些不满意,但这个女儿确实是个寡言少语的性子,他也没指望能得什么漂亮话。

    王大人无奈叹了口气:“你可是对为父心存怨怼,才不肯收下为父的银钱?”

    “怎会!”王蔓伸手接过,“……女儿知道父亲一片苦心,只盼日后能为您,为王家增光。”

    王大人终于听到句想听的,满意颔首:“好好好!我儿有此心足矣。”

    两人对着演,一个得了心安,一个得了实惠,皆不虚此行。

    王蔓看着手中的五百两银票,父亲的爱女之心悦耳动听,可惜徒有其表,不足嫡母三分成色。

    虽无人真心疼爱她,但有了这许多的银子与家底也不错。

    今非昔比,她是个送得起礼的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