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非晚放轻了动作,在电影的背景音乐下慢慢扭开了隔壁的房间门,却没有把门关严实,只露出了小小的一个门缝,电影里人物的台词时不时地溜进她的耳朵里。
但她没听懂,秦乐知看的似乎是个日本电影。
她把手上的药放进抽屉里,低头时却看到被她放在床底下的纸箱子露出了一角,又蹲下身把它往里推了推。
再走出房门外时,秦乐知的睡姿已经变了,此时他背对着孟非晚,双腿弯曲着蜷缩成一圈,身上盖的被子往下掉了一角。
这两天秦乐知大概都是待在实验室里,孟非晚也是难得在傍晚回到家的时候看到他。
她在沙发身旁蹲下身,电影画面倒映出的光线照亮了他脑后的发丝,可能是刚刚翻身的原因,有几处头发乱糟糟地打着卷。
孟非晚轻呼出一口气,半弯着身子替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想要关掉放映机,但在四周摸索半天也没找到开关遥控器。
等完全站起身,视线往沙发上看时,才发现遥控器掉在秦乐知压着的枕头边,可能是睡着前手里一直握着遥控器,又变换姿势松了力气,就这么把它掉在了里面。
秦乐知的身体随着他的呼吸的节奏上下起伏着,呼吸声在背景音的衬托下细小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打量着秦乐知露在外边的半边侧脸,才发现他的眉头皱得厉害,像是做了噩梦。
她害怕吵醒秦乐知,于是缓慢地伸出手,想要去够他枕边的遥控器,此刻才感知到他的呼吸竟开始变得急促,呼吸的温度也在孟非晚的手上变得鲜明。
半边头发随着她弯腰的动作从背后散落到肩前。
只是刚触碰到遥控器要抬起手的那一刻,孟非晚猛地被身下的人重重扯住了手腕,错愕片刻,他下拉的动作让孟非晚一下子没站稳,两只手直直地撑在了秦乐知颈侧两边,右腿的膝盖跟着搭在了沙发的边缘。
电影里的背景音乐也逐渐减小,连说话声都听不到了,只有大雪纷飞的呼啸声从孟非晚的耳边经过,仿佛在进行一个漫长的空镜画面。
孟非晚也借由看清了秦乐知的全脸和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捕捉到了秦乐知眼里一闪而过的警惕。
四目相对,秦乐知的视线也在她的脸上宛如扫描仪一般上上下下地游走,而这样尴尬的姿势更是让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一颗心跳得飞快,想站起来却发现手腕还在被秦乐知紧紧拽着。
她的半边头发也在擦蹭着秦乐知的脸颊,就像是一个提醒的信号,孟非晚注意到他从警惕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打量着她的眼神有所缓和,他微微侧头躲了躲,脸颊大概是被她的头发蹭得有些发痒。
背景音又开始变得喧闹起来,掩盖住了孟非晚不停加快的心跳声。
秦乐知握着她手腕的手也没打算放开,但松了些力气。
“我......”孟非晚张了张嘴,想和他解释现在的情形。
但秦乐知却没给她说下去的机会,也没觉得两人现在的姿势有什么不妥,只是一边手动了动,似乎想从沙发上坐起身,而说出的话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和慵懒。
“是你啊。”说完,他才完全松开手。
孟非晚反应过来后立马从这样尴尬的姿势中直起身,遥控器也不管了,就在他身旁坐下,欲盖弥彰地伸手把头发理往耳后,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几点了?”身上的毯子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又开始往下掉,他抬起手往后理了理头发,微微打了个哈欠若无其事地问道。
孟非晚手机落在房间里,胡乱地往身上摸索了一番都没摸到,估摸着到家的时间,最后磕磕巴巴地随便回答了一个数:“六点了吧。”
秦乐知从沙发上站起了身,从她身前绕过把灯打开,又将电影关了,才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没多久。”
孟非晚还没从刚刚的情况里回过神,秦乐知问什么她就答什么,两人一对一答的像人机对话。
感觉到身侧的位置微微下陷,像是秦乐知再次重新坐了下来,话意里少了几分困倦:“早上去医院了?”
孟非晚点了点头,又想起他这两天都没回家,转头看向他,继续补充道:“这两天你怎么样?”
秦乐知交叉着手抱于胸前,听到她这么问,抬起手捏了捏鼻梁,然后才答,听起来没什么情绪:“忙了两天,都没怎么睡,没想到邱秋线上招募的实验者还挺多,这几天都在做数据。”
难怪睡得那么熟。
孟非晚不懂这些,回过神后只愣愣地“哦”了声,只是听到“邱秋”这个名字,还是不由得让她内心恍然了一下。
“顺利就好。”孟非晚答。
空气凝滞了几分钟,很久两人都没再说话。
“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秦乐知突然问她。
“啊...哦”孟非晚顿了顿,反应过来是在问她去实验室的事,“后天吧,我明天还是要到医院一趟。”
秦乐知一下子就从沙发上直起身,透露出一丝担忧:“为什么?”
“就上次送我弟弟去学校,碰到的那个女生。”怕他不记得,又补充了一句,“脸上有疤的那个。”
秦乐知低头想了一下,接着说“嗯”,明显是记起来了,等着孟非晚继续往下说。
“出了点事,她爸妈不在她身边,我去照顾照顾她。”
孟非晚没把罗嘉泽告诉她的那些说出来。
想到方梨的那些事,她突然又有些难受。
而身旁的人盯着她看了许多,像是在确认她有没有说谎,知道她应该是有不方便告诉他的地方,才从孟非晚身旁站起身,没发表什么意见。
“肚子饿了,先去吃饭。”
*
孟非晚对着碗里的饭轻轻扒拉了几口,脑海中又蹦出今天在医院周诚问她的那几句话。
她抬眸观察了一下秦乐知的反应,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周诚和他吵架了?
孟非晚假意往桌上夹了一道菜,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了一个和周诚差不多的问题:“你和周医生怎么了吗?”
她这个问题问得突然,秦乐知没反应过来,动作微滞,垂眸看向孟非晚,笑得很轻松:“没,他和你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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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我今天在医院看见邱秋从他诊室里出来,两人好像聊得不太愉快。”
孟非晚有些答非所问,但是却是在向秦乐知试探他们的关系。
“她去找周诚了?”
他的回答透着紧张,也算是默认了两个人是认识的,轻点下头,问道:“怎么了吗?”
秦乐知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孟非晚这下却读不懂他眼里的情绪,只是那份被窥视的感觉又突然涌上心头,让她都变得紧张,垂眸错开了他的视线。
“没事。”
她听见秦乐知答。
张口还想再问些什么,秦乐知又把话头一转,打断了她:“上次你和我说的婚宴,要我陪你去吗?”
话题跳得有些快,思绪中断了片刻才想起秦乐知是在说上次和他提过的唐箐的婚宴。
他又在逃避了。
不忍戳穿,孟非晚依旧配合着他。
她本想下意识拒绝,话到嘴边却又转念,于是就这么变成了另外一句话:“你要去吗?”
“你想要我去吗?”
秦乐知放下了碗筷,似乎是吃完了,但并没有打算从桌边离开,等着孟非晚的回答。
她捏着筷子看向秦乐知,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秦乐知心里其实有正确答案,但还是喜欢将选择抛给别人。
跟原先一直在她耳边念叨着选“A”的模样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
无数道疑问在心底盘绕,这几天堆积的所有情绪都让她感到疲累,她总觉得面前的人在对自己瞒着些什么,却又没办法张嘴明问。
秦乐知、邱秋、周诚,这三个人仿佛都十分地默契,让她这几天一直在围着他们打转。
她从餐桌边缓缓站起身,有些烦闷地开口道:“那你别去了吧。”
她对秦乐知从来都没什么要求,也从来不要求什么回应。
只是这份莫名其妙的烦闷来得也很突然,让现在的她都想不清楚是为什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周边人所有的情绪和话语仿佛都在她的心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变得这样敏感。
孟非晚不想猜疑,却又忍不住猜疑。
秦乐知从她的身后跟了进来,孟非晚又闻到了那阵熟悉木质香水味。
他把碗放在孟非晚身旁,却没有打算离开。
她扭开水龙头,出神地反反复复把碗过了好几次水,秦乐知把手伸了过来,孟非晚以为他还是想像上次一样揽活,还没完全伸过来的手就被她打了回去。
不声不响地被打了一掌,秦乐知愣了愣,本以为她只是和以前一样闹闹脾气,像往常一样哄哄就好了。
但这次却好像是真的生气了一样。
“你怎么了?”
孟非晚关掉了哗哗作响的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转过身对上秦乐知的眼神,突然很想确认一件事。
“除了你上次和我说的那些,你真的,没有别的事再瞒着我了吗?”
他盯着孟非晚的眼睛,第一次感到面前的人那么难以招架。
秦乐知摇了摇头,说的很坚定:“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