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天幕。
血洒飞花。
明明就要得手了,只瞬间的停滞,功亏一篑。
甲尖触到那人背包的一瞬,脑中闪过一面古镜,镜中人眉眼如画,笑意若盈盈秋水,正是被他贯穿腹部的女子。
那人伤得重,难活了。
意识清醒过来,眼皮似千钧重。体内邪力游走到每一处,神魂快熬不住了。
“如何?”
问话之人的实体不在屋子里,医者用法宝劈了一道空间裂缝,方便这人灌输邪力。
灵灯照出爬满屋子的邪丝,地面暗流尤甚,医者的目光落到男子被护楼阵灼烧的双腿上,“禀主上,怕是要断腿保命。”
“抓紧,他还有用。”
空间裂缝那头的人冰冷下达命令,一声嘶响,裂缝合上。
医者给男子灌下麻沸汤药,切断皮肉骨头,止血,动作娴熟麻利。
没有床,也没有木板席子垫着,男子干巴巴躺在地上,瘦得皮包骨,半身裹在脏袍中,瞧不出呼吸起伏。
弄完所有,医者断开灵灯离开,未注意装着双腿的布袋底下附着的一缕魂丝。
男子眼皮抖动,为今之计要想活下去,唯有放手一搏,把仅剩不多的神魂灵力注入那缕魂丝中,抢到那东西。
医者背着血淋淋的麻袋过漆黑蜿蜒的通道离开山腹,穿过荒野打开封印阵,来到寂静的老居民楼。
一楼黑暗水泥房门虚掩着,房内伸出只手接过袋子,医者不禁唏嘘:“堂堂玺蚺大世子落得舍腿保命的下场,至多一月,神魂消散,这世上再无钟山后人。”
“哼”,门后人不以为然,“他钟山有眼不识泰山,自讨的。神族后裔的肉身能为老夫修行增益,也算他的造化。”
医者叹气,“可怜这位到死都不知一百九十年来豢养他的,竟是钟山神族的仇人。”
渐渐合上的房门一滞,留了半人宽的缝。
红芒寒光落入眸子,医者的神情定在了惊惧一霎。
“悲悯心可敬可叹,便先他一步上路吧。”
僵住的尸体连皮带肉脱骨,被一副长甲刺挑着拖了进去。
深在山腹内的男子眉心深蹙,一双腿掩盖魂丝逃离,确实算造化。
那缕魂丝沿着剥落了大半的墙面底线缓缓游走,刚出封制地便钻入黑油的窨水沟,抖了抖——
够味儿。
这个间隙,房顶上的两人刚好落地。
“师父,没想到老住宅区背后还有这样一片废墟,尘世人不是顶喜欢开发建房的么?这地方靠山临水的,居然躲过了开发商的魔手。”
秦莫并拢两指引灵力擒向老居民楼,灵力忽闪,与楼外黑气相抵消散。
“封制阵。”
旁边的徒弟余庆俨然想起什么,“邪气这么重,怪不得凡人不敢靠近,这地方没少闹鬼吧。”
秦莫手腕寰转,念动咒语召出解封术掠向老房上空,一击之下竟未动得阵法分毫。
“师父,接下去怎么办?”
“我看着,你回据点去守着那位姑娘,我会让祈原多派些人手过去。庆啊,我们可能找到黑云族的某个窝点了。”
余庆?惊愕:“黑云族!”
秦莫眼神示意不要惊慌,摆手让他速速离开。
窨水沟里的魂丝游到路边垃圾堆边,挂在发霉的木板钉上抖了三抖,贴地爬到余庆鞋侧,黏附在黑金绣纹上。
尚行市华灯初上,街道灯火阑珊,高楼错落矗立,修仙人与凡人的生活泾渭分明,普通人不具灵根或灵根太弱,是以看不见神仙邪怪。
飞闻剑行在城市上空,很快来到据点。
余庆翻身跳到二楼阳台,与守在阳台上的弟子对了通行符令,收起佩剑进屋。
门边靠墙的单人小床上,女子紧闭着眼,呼吸均匀,面若酡红。
魂丝微怔,趁余庆凑近查看女子的间隙游下鞋面。
真的没死,活得比他鲜亮。
女子双手合抱一面古镜,镜面朝下对着腹部伤口,发出莹莹光亮。
魂丝悄摸沿墙底爬到床内侧,等余庆往案上的金兽熏炉里加入药草离开房间后,缓缓爬上床头。
把人杀了,他便是神镜新主。
不得不承认,床上女子妙笔生花般的好皮囊。
鹅蛋白皙黛眉微蹙,微圆秀鼻显憨态可掬。
可惜了。
走道和阳台的所有人听见二楼受伤女子房间里传出的响动,余庆紧张切切地冲进屋子,看到床上好好躺着的人懵了半刻。
一切无恙,刚才那动静?
为防万一,余庆念令用搜灵术巡查附近陌生的灵力,结果也一无所获。
引发动静的魂丝没成功杀了吴瑧不说,被神镜挡了杀招。
杀人诛心的是,神镜的力量狠狠拍了男子魂丝一把,本体感受到掌掴,而后镜子竟然将魂丝收入镜中。
远在山腹中的男子忍着断腿剧痛撑到此刻,眼角蓦然流下一滴泪。
寄所有希望于这缕魂丝,恰巧碰上苍崇派那两人,本以为天道仍算待他不薄,到头来一场空算计。
余庆仔细在房间观察了一圈,还是发现点问题。
镜子救治这位姑娘之后自动卡在她手里,对着伤口发出淡淡光亮,此前一直逸散银光,现在光亮呈雪青色。
想不明白索性懒得深究,人没事就好,他带上门对外头人讲没事,继续在外守着。
吴瑧睡得香沉,哪里知道短短两天时间自己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意识逐渐清醒,身体动弹不得,梦里重复在原世界发生的事。
“瑧瑧啊,路上慢些,太辛苦咱就别学了,学点其他容易的,在家多待几年爸妈养得起。”妈妈跟往常一样送吴瑧到门口。
作为家中独生女,从小在开明和尊重式的环境中长大,从来都具备人生选择的自由权,甚至任性。
就读古器物鉴别中心直属大学,保密程度最高级,边学鉴定技术边上学。
依学校要求,一直跟家人报备学的考古,上学半年一年的回不了家。
中心大学教授的历史比普通高等学校的要丰富许多,涵盖了传说神话,神器,而她以后要从事的工作方向也与此有关。
学校采用传承制,一师带一徒,徒弟既是学生也是助理。
自2029年来,华国各地异象频出,能人奇士频繁挂于网上,隐隐有灵气复苏之意。
在还未弄清楚个中缘由之前,政·府为稳住民众不作主动公开,当然这些是吴瑧后来才知晓的。
2029年国庆节过后,所有满十八周岁的青年都要接受特向体质测验,吴瑧正是在那次测验后被古器物鉴别中心直属大学破格录取,跟唯一的老师兼师父学习如何鉴别上古时期到末法时代的古器物,为其他更为保密的单位提供详尽数据。
晦涩难懂是难免的,每天睡五六个小时,学了一年半才略懂皮毛,凭热爱和努力坚持到了现在。
家中算不上太富裕,离尚行市市区二十分钟的郊区有一栋小洋房。
父母做点小生意,哪怕什么都不学在家啃老,对于没有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任何不良嗜好的她来说,日子也可以过得滋润。
上学后跟父母就见了两面,妈妈哭了两次,太担心她的身体,毕竟从小体质弱。
记事起就吃药,发烧月报似的每月不缺席,调理身体的中药没断过,长大了体质增强稍微好些,隔月上趟医院总归是必走流程,其他方面都算不得吃过苦。
梦中的场景切换到这儿,吴瑧又清醒几分,只是身体像被什么串流在血管里的力量压着,努力了一阵仍然得不到松释。
神经接收到淡淡药香,心底的恹气压下去一些,眼球转动起来。
三天前早上六点,吴瑧收到老师的信息。
身体不好,从小浅眠,老师说她昨夜从古器物探寻一线小组那里得到一件珍宝,初步判断产于承接上古时期和仙神分流时期的中间三千年之间,对填补那段史书上寥寥几笔的时代可能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仙神并流时期的一切之所以比上古时期还神秘,学界猜测可能与仙庭制度、天道束缚、仙神内战有关,以致于近几年才单独列为一个时序体系,不过这是史学教授们研究的范畴了。
吴瑧接触到古镜的一瞬——
落在了这世界原吴瑧的办公室。
对面同事,也是原吴瑧的领导毫无反应,原主应该是在她来的当场不见的,所以没被发现换了个人。
吴瑧有些后悔,如果可能,回去了重新选个学校和专业,乖乖待在离家近的地方,爸妈可就她一个独苗子。
腹部雪青色光芒隐退下去,里头的魂丝依旧困于其中不得出。
细碎画面在外界的曝光中暗淡下去,小命苟住了。
“方才师父您来之前,芳草神女来为吴姑娘细细准过脉,探过经络,她的确身无灵力,灵根未开,亦无其他怪力,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凡人。可是师父,尽管她非异人,这等情形与弟子所学所见相悖。威威天道,道法有章,凡人怎可能看得见、触得到正经的修道之人?咱们又不是尘世的土方道士。”
“天下奇人异事何多,凡事背后总有道理。你以为这位姑娘超脱道法之外,便疑心天道章法,指不定人家身怀你参不破的本事。”
“弟子受教了。”
吴瑧提起精神细听,说话人是余庆和他的师父——苍崇的御神道君秦莫。
余庆的话里透着疑惑,后者语调慵懒,好像对她有误解。
吴瑧缓缓睁开一条缝的双眼合了回去。
心中嘀咕:道法什么玩意?还说她有余庆参不破的本事,那么厉害的话她还会躺在这儿。
对了,这是什么地方?还有他们对彼此的称谓,道君、神女、仙君的,拔得也太高了,怪道仙神并流时期,确实够混乱。
安静了半晌,秦莫好像嘬了口茶,杯盏轻碰,响起清脆悦耳声。
“尘世那处老房人去楼空,不过去得急,简直像咱们前脚到,那儿的人后脚着急逃命,连出入鬼市的令牌都未带走。还有,千廊坊鬼市开市在即,封仙塔启用,各处小鬼往来尚行市。留意着,莫要让那些错了主意的伤了凡人。”
“凡人?不至于吧,天降道罚可不是闹着玩的,凭他什么良鬼妖魔,即便飞升了的真神也得遵守不得碰凡人的生死铁律吧。”
“前头怎说的?凡事无绝对,躺床上这位便是个例外,不许别处有例外?”
“弟子受教了。”
吴瑧静静躺着,感受脖子皮肉下鲜活跳动的脉搏。死过一回她很冷静,他们应该不会伤害自己。
但是谨慎起见,还是确认两人都离开了才缓缓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