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 43 章
    苏大叶怒目威凛,仿佛殿内六个铁砧都要向吴瑧压过来。

    “极北之地多冰料,有上古异兽,从未听说过极地玄石。”他语气冰冷得要吐冰碴子。

    旁边另一个师傅也说:“是啊,咱们十年前还去找万年玄冰了,整片地域翻了个遍,未曾见到过新奇的物料。”

    “你们下水了吗?”吴瑧问。

    后说话的师傅:“自然!”

    “多深?”

    “千米。”

    吴瑧认真回忆:“不够,至少三千米。那东西不难找,你且寻有断层的冰川,找到附近最近的冰山,潜下去到冰山底看看,若有黑点便继续下潜,不出四千米绝对找得到。”

    也难怪他们不知道,这东西在原世界要到仙门林立的时期才有记载,在那之前似乎未被发现。

    苏大叶丢开锤子,沉声道:“最好真有其物,否则你是道君他老娘我也把你撵出去。”

    吴瑧理解稀有材料对于一个锻造师的诱惑,哪怕它从自己有看法的人嘴里说出来。

    “请便。”她道。

    苏大叶走以后,吴瑧在王宴的带引下逛了圈器殿。

    真正火热的是锻造坊,十鼎熔炼炉全天不断地炼制器物,从兵器到生活用具,竹节壶就产自这里。

    用熔炼炉效率高,只需要把原材料放进去,或者按一定的顺序依次放入,用灵力辅以高温熔炼,还要注入使用者的灵力,对炼器师的纵法细腻度有较高的要求,做出来的器物与使用者天然有灵性默契。

    传统的锻造法更趋向保留器物的本源灵性,若原材料灵性霸道,往往不好驾驭,适合修为较深的人。

    如果想快速积攒灵石,肯定要用效率更高的办法。

    最畅销的器物是剑,锻造坊有一鼎炉对外开放,苍崇弟子排着队用,吴瑧排到了一个半月后。

    一柄普通的灵剑几百到几千灵石不等,品级越高材料越稀缺,纵法能力也要求更高。

    要想在万剑丛中脱颖而出卖几十万的高价,她一个新手不大可能。

    王宴说有个从七十年前进苍崇就研究铸剑的弟子,到现在也只能熔炼出马马虎虎三五千灵石的中品。

    但是做其他的灵宝,除非有人定,否则推销不出去也很麻烦。

    就当她以为第一桶金可能会很少时,苏大叶回山庄了。

    准确地说,他有些狼狈地回来了。

    书上所学终需实践,老师教什么地方可能有什么,但教不了镇守的灵兽。

    吴瑧忘了这茬,灵物周边大多镇守着灵兽,有的极难对付。

    苏大叶在冰川底跟一只冰川凶□□了手,差点被卸去半条胳膊。

    吴瑧解释自己真的不知道那里有凶兽,苏大叶不以为意,“富贵险中求,正常。”

    他从珍宝袋里小心取出一堆奇奇怪怪具备灵性的东西,吴瑧一眼认出极地玄石。

    苏大叶一拍掌,“我就知道是它!”

    如此一来,吴瑧赚到的第一桶金居然是价值不菲的咨询费——二十万灵石。

    她立马打开新思路了,锻造难的话,当咨询师赚灵石也不错。

    一天下来,她到山庄里的灵石庄换了一块上品灵石,价值百万。

    本想如法炮制,但是目前他们缺的稀有材料就那么些,有的地方一说出口,听者急急摇头,锻造狂如苏大叶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而且他说:“那些灵兽并未入尘世祸害凡人,也没招惹修道者,不是惹不起,有的脾气太大,不跟你斗个你死我活取不了东西,实在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枉杀兽命。”

    吴瑧一心想着赚钱,没考虑到这么多,到后来也不再轻易说某些稀有材料的下落。

    万一被有心人听了去,她便间接作恶了。

    苏大叶见她确有几分真章,认错态度又诚恳,一下子改观不少,愿意带她学一学锻造的本领。

    第二天大早吴瑧来得很早,不过前脚刚踏进殿门,后脚余庆向苏大叶报备了几句,她就被叫走了。

    隐约听他跟苏大叶说上回去了趟君临洲,有神器方面的事请教吴瑧。

    余庆带路到山庄西北角,岫澄河上游,鹭羽湖旁,一排巨柳倒映在亮闪闪的湖面,参差交错,远远望去就像白鹭的矛状羽。

    观赏位置绝佳处,欣长一人坐在小塔前饮茶。

    湖对面行过一个长袍拂叶的道长,右手腋下夹着本厚典籍,同样往秦莫那个方向去。

    吴瑧跟他前后脚到,秦莫让余庆去庄外山林里找找白逐,后者咕哝道:“又不好好修炼。”

    “坐吧。”他对那位道长还有吴瑧说道。

    两人点头微笑,算打过招呼。

    不等秦莫示意,道长开口道:“禀道君,您让弟子查阅从前尘世提上来的弟子,近两百年拢共两位,皆已仙逝。”

    “哦?什么缘由?”

    秦莫给他递去一盏茶,道长起身半躬身双手接过。

    吴瑧作为一个现代人没那么多礼仪可拘,只道了谢,反让道长愣了一瞬。

    只一瞬,道长便神色如常道:“回道君,死因都蹊跷。头一个唤乌铭,一百九十多年前由凰丂神君选入,在帝君殿服侍,因犯戒律被送往酆都罗庭山,三年未出判死。具体缘由未载。”

    他说着翻开手中的本子,秦莫摆手表示不看,让他继续说。

    他道:“第二个唤骨笙,六十八年前由凰丂神君选入,起初在星元殿,后经引荐去了神龙谷,再往后便列入失踪弟子名录,超五十年未得行踪,今年判死。”

    秦莫听完,只淡淡“嗯”了声。

    道长垂眼等秦莫示下,后者让他喝茶。

    他毕恭毕敬饮了两口,收回手拘谨地坐好,又道:“调动弟子名录要承报主掌,帝君闭关不便扰,弟子向苍梧神君报了,他说知道了。”

    “星元殿那边,星元神君说当年他点拨过唤骨笙的那名弟子,后来这人偷拿神器千悲钟,间接导致神器损毁。帝君知晓此事后念她无心之失,便做主让人出苍崇,去神龙谷做普通仙侍。”

    “嗯,知道了。”

    道长没其他事汇报,起身作揖:“弟子告退。”

    吴瑧生忍着等人走远,激动道:“骨笙就是并蒂双花中的一朵啊!”

    “稳住。”

    秦莫小抿一口茶,杯盏发出的声响在刚才那位道长手中拥簇紧张,在他手里乖顺得像捋顺毛的灵宠,不多不少两声,清脆悦耳。

    “王佳婧的事到此为止,她姊妹骨笙失踪,即便要查也摸不到根源。她和时砚结果已定,我们活着的人何必为一个真相自苦。”

    隔着朦胧茶雾,秦莫的淡然不达眼底。

    吴瑧不明白,既然不重要,干嘛把她叫来特意让她知道。

    她试探问:“那就——按下不提,再说吧?”

    “至于物合,关押在戒律堂,她宁死不认与黑云族有瓜葛,不过光残害同门那一条也要时间查,可能没法太快给你结果。”

    其实这个结果对吴瑧来说已经算个结果了,人家堂堂天缘地母,苍崇主掌之一,还能真定罪?

    “知道了,那我走了?”

    秦莫收回看她作何反应的目光,问:“金道友身体恢复好了?”

    吴瑧屁股刚离开石凳,又坐了回来,扯出一个天真的笑容,“不清楚啊,这两天都没怎么见到人。”

    “哦,你们灵力属性相近,又结对修炼,合该一块儿修炼才是。”

    吴瑧和稀泥:“是啊是啊。”

    应出口才反应过来那句灵力属性相近,莫不是他看出什么了。

    “对了,”她想起一事,“当年那个档案管理员瞿又说不准还活着,昨天打电话给档案馆管人事的同事,我说找瞿又有事,这两天应该会有眉目,我可以去查么?”

    闻言,秦莫似笑非笑,“我顶喜欢跟你们这些新芽子打交道,尘世的人你想怎么查怎么查,这还要同我商量?”

    吴瑧:“呵呵……”

    回到造物司坊,苏大叶什么也没问,扔给吴瑧一本厚厚的涂画手记本。

    “这是我一百二十年来的锻造心得,学么?”

    吴瑧受宠若惊,“苏师父给的自然要学。”但她提出一个最现实的问题,“我灵力微弱,用传统的锻造法可能造不出好东西。”

    对她而言还是用熔炼炉的好,但碍于苏大叶的脾气和情面,她不敢明说。

    苏大叶夹起已成型的弓梢,看来花费了一夜的时间,还有最后点工序。

    “看了再说。”他道。

    吴瑧学起东西来能把自己跟外界隔绝开,殿后堂隔了间供人休息的茶室,苏大叶和王宴各叫了一回,让她去那里看。

    但吴瑧想着看累的间隙学习锻打,便留在殿里,找了张木凳子靠在门边柱子旁,实在累了就背靠柱子闭眼眯一会。

    正午过后,几个老师傅短暂地歇力,见吴瑧闭目养神,怀里还捧着手记本,对她更有改观。

    之前分在识海中的那抹灵识在专心的情况下可以化成人形虚影了,此刻跟钟延留下的灵识交手对抗。

    按钟延要求,吴瑧没分离痛感,虽然灵识照本体受伤的痛感总归要轻微些,但钟延下手,只有更疼。

    怕别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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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喊疼以为她神经病,吴瑧特意找到殿后曲廊尽头,供人休息的暖房中。

    隔壁有自己的休息楼,这里很少人会来,苏大叶说过困乏了可以过来休息。

    造物司坊就她一个女弟子,不用担心半途被人发现。

    吴瑧盘腿在没烧地龙的暖榻上坐好。

    钟延下手忒重,甚至变回“神秘人”的样子用长甲拉开战斗距离,吴瑧根本近不了身。

    一出手,虚影腹部就被长甲戳出个血洞。

    同样的招数练了很久,吴瑧刚学会怎么躲过腹部的致命招数,钟延换了招数,长甲把虚影劈作两半。

    “别总避,主动出击。贴身斗法,纵法与身形变化并重。”

    道理都懂,实践很难。

    “死”了几十次,吴瑧连钟延灵识周围的空气都没能碰到,本体满头大汗,眼睛睁开,浑身无力地躺倒。

    从君临洲出来,能明显感觉体质比之前好,这样一通训练虽然用尽力气,但身体没有任何不适。

    吴瑧稍微歇力,回殿里的时候苏大叶跟其他两个师傅在吃兔头,招呼另外几个师傅一起吃,他们摇头说要辟谷。

    他们说什么黄金,吴瑧顺口问了一嘴。

    擅长打刀的康师傅说:“你来了正好,黄金与甘金太过相似,如何区分?”

    吴瑧回忆了下,干净明亮的眼睛对上一双双期盼的目光:“什么叫甘金?”

    苏大叶手里的竹筷子都掉了,张圆嘴,里头滚出一块碎骨头,那表情好像在说:你别逗我。

    筷子触地前自行拐了个弯飞回他手里,他尽量平和道:“需要注灵的稀有材料。”

    “注灵——”吴瑧思索一番,非常谦虚好学地问:“什么是注灵?”

    苏大叶屁股一滑,差点翻倒。

    吴瑧今天学得够多了,苏大叶给的手记回去还要好好消化,她起身作揖,向各位老师傅告辞。

    她走后,康师傅跟旁边人低语:“这幕僚,脑子说不好也好,说好也不好。”

    王宴摩挲下巴,“我明白了。”

    在其他人期盼答案为何的目光中,他笃定道:“吴仙子一定是觉得太简单的有大把人学,懒得研习。对,一定是这样。”

    另一边,吴瑧回到家里问钟延什么是注灵,把前面的事大体说了一遍,给钟延逗得哑然失笑。

    她这才知道,有的稀缺材料本身不具备灵性,也没多大价值,但是注入灵力后,会变成旷世难有的好东西。

    好比甘金,软度和色泽都跟黄金很接近,但是一经注灵,它就能成为制作刀器的绝佳原料。

    这是最基本的常识,一个研究神器的问什么是注灵,相当于问修道者灵力是什么,问苍崇派的人帝君是谁。

    “我来的那个世界才灵力复苏,哪知道这个啊!”神器鉴别师委屈巴巴。

    “稳住,”她说,“不闹几个笑话还叫学习吗?我如果什么都知道,去造物司坊度假啊。”

    钟延接了一壶水,“此言在理。”

    “对了,你回来前,手机响了两回。”

    “应该是有瞿又的消息了。”她兴致冲冲跑回房间,听钟延咕哝了一句,“还有,我想吃素面。”

    给档案馆人事回完电话,吴瑧跑隔壁邻居家打了声招呼,摘了一把葱。

    她照旧吸溜面条,吃得香喷喷。

    钟延慢条斯理,一整碗下了肚。

    钟延把吴瑧在网上买的手帕卷了个边,印走下唇没沾多少的油,低头瞥了帕子一眼,收起来了。

    不用说吴瑧也看出来,他嫌弃手帕糙。

    没办法,这玩意店里都没得卖了,网上的再贵质量也就这样吧。想着实在不行,等她发工资了,去奢侈品店买条丝巾。

    但花色——

    脑子里蹦出钟延捏着印花图案丝巾擦嘴的傻娘样,眨眼叉掉。

    “钟山在北方么?”吴瑧用下巴指指见汤底的碗,碗沿跟没吃一个样。

    “那么爱吃面。”

    钟延思索片刻,道:“还可以,这东西以前没吃过。”

    吴瑧想起清风雨露、日月精华的炸裂发言,默默起身收碗筷。

    “对了,你猜怎么的,好巧不巧,苏大叶后天要带我去东南深山里的金矿认甘金,瞿又住在金矿景区职工宿舍里。”

    钟延学她上次的样扯了两张厨房纸擦桌子,吴瑧欣慰打趣:“知道搭把手了,看来没那么四体不勤。”

    某蛇斜睨,吴瑧觉得,好像跟他熟了很多的缘故,他眸光里的那层冰薄了些许。

    “明日告个假,先去你说的地方探探。”